張曄掛了電話,,恍惚間突然覺得悲哀。
他曾以為自己是一個自私到極致的人,永遠都將生不起為了一個人去對抗現(xiàn)實的那份決心,。所以現(xiàn)實總在這一類的事情上玩弄于他。
先讓他遇見一個無法被人接受的男人,,再讓他愛上一個無法接受他的女人,。
說來可笑,明明分開了不到三年,,有意也好,,無意也罷,他似乎真的已經不能確切地記起那個叫羅越的男生的眉眼,,盡管他們一起走過了七年,。
羅越是他從初中就認識的同學,,他清楚自己家里的情況,也明白他的自尊和放不下的傲氣,,所以從一開始他們潛意識里就清楚他們不會有一個長久的結果,。
他們其實都沒想過他們竟然能那么平和而自然地走過七年。以至于越到后來,,彼此都開始生出舍不得的情緒,。
快分開的那段時間,羅越好幾次在夜里看著他欲言又止,,他明知道對方想要從他這里聽到什么答案,,他也的確曾有一些瞬間有過不顧一切的想法,但他們之間終究成為了無法與人說起的遺憾,。
都是報應,,張曄想。
他因為沒有那份勇氣,,辜負了另一個人七年的感情,,所以報應要他在終于愿意為了所謂幸福孤注一擲的時候,注定是飛蛾撲火,。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他的家境就將是他和易寒之間幾乎不可逾越的鴻溝。
說是因為他不想再因為自己的懦弱而遺憾也好,,說對方是眾人能接受的女性而讓他生出了能夠長久的幻想也好,,他竟真的在不自覺地為他和易寒的長久而努力。
當他開始暗自籌劃著能盡快經濟獨立的途徑,,開始努力尋求參與項目的機會時他就明白了,,在易寒這里,未來的想象是不同的,。
可命運總是如此嘲弄于他,。如今想來張曄覺得自己甚至天真,在剛得知投資方為易氏時,,他甚至沒曾想到這是專門針對他而來的壓迫,,還默默地想著他和易寒之間,果然造化弄人,。
他咬著牙回病房,,正遇見給母親做手術的主治醫(yī)生。主治醫(yī)生是他導師的朋友,,在中心醫(yī)院也是出了名的負責,,只要是有空他都會守到半夜來看看手術的病人。張曄一把抓住醫(yī)生,紅著眼問沒有后續(xù)治療費用的話醫(yī)院會怎么處理,。
醫(yī)生見慣了生死,,本沒有太大觸動,但張曄畢竟是他好友的得意門生,,對著自己身邊人畢竟還是多了幾分溫和,,他嘆了口氣,看著面前情緒不穩(wěn)的男生,,為難道,。
“你母親這邊有醫(yī)療保險,住院費和呼吸機大比例可以報銷,,但是如果沒有后續(xù)的治療費用,,醫(yī)院系統(tǒng)開不了藥,只能停止治療,?!?p> 張曄正要開口懇求,病房里的監(jiān)控機突然響了一聲,,醫(yī)生神情一緊,,推開半掩的病房門走了進去,張曄緊隨醫(yī)生的步伐進門,,抬眼竟猛地對上張母睜開的眼睛,。
“媽!??!”張曄一步沖到張母病床前,張母看著很虛弱,,卻仍然對著他笑,,費力地喊了句“曄子”。
張曄默默忍了這些天,,終于跪在床前趴在張母身上號啕大哭,。
之后的日子,如今想起來張曄甚至仍覺得恍惚,,一切發(fā)生地太過猝不及防,,以至于在事情發(fā)生的一周內,他都會在不經意間忘記他已經一無所有,。
張母醒來后需要仍需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在得知自己下肢癱瘓后張母愣了幾分鐘,,便是張口問張曄住院花了多少錢,。
張曄本欲瞞著母親,但還沒開口,張母看了看他的神色道,。
“曄子啊,,我那天聽見你在門口跟醫(yī)生說話了?!?p> 張曄聞言一怔,,突然意識到母親或許那天就是朦朧間聽到了他和醫(yī)生的對話才睜了眼,只好勸道,,“媽你別急,,您現(xiàn)在也已經醒過來了,用不了治療費用,,您好好養(yǎng)著就成,。”
張母聽完也只是溫和地笑笑,,不再說話了,。只是從那天起,張母總一個人愣愣地發(fā)呆,,回過神來時就看著張曄歉意地笑,,嘴上說著,“曄子,,娘拖累你了……”
“媽,!”張曄每次都急急打斷了張母,張母便看著張曄的臉色止了話頭,,轉言笑著又岔開了話題,。
宋嬸家里的事丟不開人太久,在張母醒來后張曄便讓她先回去了,。張曄事后想起宋嬸說的那個電話,,轉過頭來問張母急著來見他是為什么。
張母搖頭不愿說,,張曄便直問是不是和她說的來過家里的那個女人有關,。
“曄子,你是不是……”張母一愣,,張了張口似乎是想問什么,,最后又咽了下去,只抓著他的手一遍遍問他,,“你在學校都還好吧,?”
張曄看母親實在不想說也不再追問,順著母親說自己在學校一切都順,,張母卻依然顯得憂心忡忡,。為了讓母親寬心,,張曄最后甚至請來主治醫(yī)師做擔保,張母才堪堪信了,。
這事了了,,張曄卻發(fā)現(xiàn)母親發(fā)怔的時間愈發(fā)長了,不是盯著窗外看,,便是眼睛不離他的看,,被他說了也就笑笑,并沒聽到心上去,。
那天,,張母突然說她想吃張曄前次打電話回家提過的那家包子店的包子,問張曄能不能給她買過來,。
那家店在學校附近,,離中心醫(yī)院打車往返也要快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張曄想了想,,又不放心張母一個人在醫(yī)院,,張母卻直擺手趕張曄走,“我這都大好了能有什么事,,你快去快回,!”
他也沒多想,拿起包準備出門,,走到門口時突然被張母叫住了,,他回頭看了張母一眼,張母和往日每一天一樣對著他溫和一笑,。
“曄子呀,,人這一輩子只有自己是靠得住的,你要好好讀書,,將來好好工作,,”張母溫聲道,“別為不值得的事犯傻,,曉得嗎,?”
“曉得?!睆埬赋勰钸?,張曄順口便應下了。
“若是……若是真的有喜歡的人了,,就得認準了,,”張母坐在床上,像是想起了什么,,看著他的眼神里帶著些懷念,,“認準了就……爭一爭吧,。”
“只要這個人值得,,就別后悔,”張母坐在床上,,眼里有些晶瑩而不舍的溫柔,,“記住沒有啊,?”
張曄愣了愣,,覺得母親的話多少有些奇怪,轉念一想,,意識到母親是在為上次他喜歡男人的事寬慰他,,笑道,“記住了,!”
走的時候他還在想,,他和羅越的七年,敗于他的懦弱,,不敢向母親開口,,也不敢面對社會的指責,而今天母親的態(tài)度卻讓他意識到,,現(xiàn)實遠沒有他想象的那么難熬,。
他最終不得,不是因為眼前的困難太多,,而是他自己放棄了最可能成為希望的那份決心,。而這一切讓他突然對他和易寒的未來充滿了希望。
……
他便是這樣,,揣著柳暗花明的心情,,背著裝著滿滿一袋包子的背包,在回程的路上接到醫(yī)院說母親翻過窗臺從病房的五樓掉下去身亡的電話,。
怎么可能呢,?他握著手機發(fā)愣,母親專門說好了要他買這么遠地方的包子給她,,怎么會想到死呢,?母親最看不得他受苦了,怎么舍得丟下他走了呢,?退一萬步講,,母親下肢癱瘓,她是怎么去到窗臺那邊翻過去的呢,?
怎么可能呢,?
他在這樣怔愣和恍惚的情緒中見到了蓋著白布閉著眼的母親,,聽完了醫(yī)院的說法,又給導師打電話請了假,,回老家收好了母親床頭留給自己的現(xiàn)金和存折,,最后在宋嬸一家的幫忙下辦完了母親的葬禮。
葬禮那些天宋嬸抱著他哭腫了眼,,而他從那天在醫(yī)院跪著哭了一場后就再也沒有流過淚,。
他渾渾噩噩地聽著宋嬸在他耳旁哭,抱著他說以后他就是她們家的兒子,,他卻在恍惚間產生了這一切都是夢境的虛妄感,,而在這陣虛無感過去后,他便又循環(huán)地陷入了失去的恐懼之中,。
……
回到學校已經是半個多月以后的事情了,,在母親離開后,令他恐慌而絕望的,,除了失去母親以外,,還有他一直都不曾聯(lián)系上易寒。對方的手機關機了整整半個月,,就好像被扔掉不用了一樣,。
易寒有他租的房子的鑰匙,但家里也顯然沒有人住過,。
第二天他去易寒宿舍樓下找她,,卻碰上了她的室友,說易寒被家里人急著叫回去了,,家里同學校請了假,,這半個多月都沒住在宿舍,每天一上完課直接就被接回家了,。
“對了,,易寒今天應該有一節(jié)選修,”易寒的室友想了想,,又看了一眼腕上的表,,“這時候就快下課了,我?guī)湍憧纯础笔矣延帜贸鍪謾C翻了一會兒,,“法學院東樓403教室,,你可以過去找找看?!?p> 他忙道了謝往法學院東樓走,,遠遠看到了易寒,他揮起手正準備開口叫人,,卻突然看見一個穿著職業(yè)裝的短發(fā)干練女人走近易寒,,她給易寒送了什么東西,,然后兩人笑著往校門口走。
就在那個女人轉身的一瞬間,,張曄看到了她左手無名指上一枚藍得刺眼的寶石戒指,。
他突然就想起了母親說的那些奇怪的話。
“曄子,,別為不值得的事情犯傻,,曉得嗎?”
“要是值得的人,,就別后悔……”
還有那天打電話的時候母親說的,,家里來了個貴氣強勢的短發(fā)女人,,“說話時總轉手上那枚藍色戒指,。”
他想,,他終于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