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被帶至房間，環(huán)視四周，只見床,、幾,、桌、椅,、屏帷,、筆硯、琴,、書應(yīng)有盡有,，博古架上擺滿了各式古董時玩，墻上掛了不少法書名繪,，心中暗暗稱贊徐公子果然是個雅人,。
這屋內(nèi)的景象一時勾起了徐渭的回憶。
他的父親徐鏓曾任四川夔州府同知,，故而徐渭也算是出身官宦世家,。
可惜在他百日左右父親便去世了，從此徐家不可避免的走向衰落,。
在徐渭的印象中,，他的繼母、長兄隔三差五就會變賣家中器物,。一開始是金石書畫,，之后便是漆器、屏風(fēng),、水火爐,、小鼎壺、投壺,、香爐,。再之后便是一些諸如花衣架、茶架,、銅面盆,、燭臺、腳桶之類的雜項家火,。
這便也罷了,，最讓徐渭不能接受的是他們竟然連父親留下的案頭清供也不放過,。
父親生平最愛的福建“大四連”竹紙、冠絕天下的吳興兔毫,、徽州出的玄香太守墨,、肇慶府產(chǎn)的端州硯、花梨木制三格文具匣,、紫檀木硯匣,、瑪瑙山形筆格、方玉筆屏,、雙蓮房白玉水注,、四卷荷葉筆洗、玉蟾鎮(zhèn)紙,、烏木壓尺......
看到父親收藏一生的摯愛之物一件件被賣掉,，徐渭的心在滴血。
古人曾有言：筆硯精良,，人生一樂,。文房器具，非玩物也,。
他們賣什么都可以,，惟獨不應(yīng)該賣文房器具。
至此,，徐渭對這個殘破的家庭已經(jīng)沒有多少感情了,。
繼母過世后他更是與兄長貌合神離。寄人籬下的感覺很不好受,，惟獨能夠讓他留下來的就是妻子潘氏,，可惜妻子不久前也病逝了。
這才是真正讓徐渭下定決心離開紹興的原因,，至于來到寧波投奔徐言則純粹是機(jī)緣巧合了,。
若不是遇到陳茂禮，他原本打算去南直隸太倉做個教書先生,，教書育人了此殘生,。
但現(xiàn)在一切都不同了。
徐渭擦了擦濕潤的眼角,，悵然嘆道：“兩逢佳節(jié)獨登樓,，一醉樽前擬并酬。昨日黃華今更好,，此宵明月勝中秋,。”
從即日起他便與之前的徐渭作別了。
......
......
一夜無話,。
翌日一早,，徐渭便早早起床梳洗。
他剛剛放下面盆便聽到有人在敲門,，連忙幾步上前去開門,。
啟開屋門，卻見徐言站在外面,，徐渭抖了抖袖子拱手禮道：“公子早,。”
徐言笑著點了點頭：“文長兄起得也挺早嘛,?！?p> 徐言打量了一番，發(fā)現(xiàn)徐渭已經(jīng)換上了他昨天叫人送去的嶄新月白色湖州道袍,，心里暗暗道：果然是人靠衣裝馬靠鞍,，換了一身衣服立馬就精神了許多。
“文長兄還沒吃早點吧,？咱們一起去吃點?！?p> 徐渭本想婉拒,，可肚子此時不爭氣的咕嚕嚕響了起來，便苦笑道：“如此,，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徐府的廚子是徐懷遠(yuǎn)重金從杭州請來的,，比定?？h所有大酒樓的掌勺主廚廚藝還要精湛，天南海北山珍海味無所不會,。
徐渭坐定之后,，看著端上來的一盤盤珍饈美味直是驚訝不已。
福建紅腐乳,、蘇州山楂糕,、南京蟹黃包、杭州花下藕,、臺州的江瑤柱......
但最讓徐渭羨慕的便是山陰的獨山菱,。
他記得小時候他還偶爾能吃到這東西，但繼母過世后便是再沒吃過了,。
徐言當(dāng)然注意到了這點,。
事實上這道菜是他特地命廚房準(zhǔn)備的。
徐渭是山陰人，如今背井離鄉(xiāng),，自然希望能夠吃到家鄉(xiāng)美味,。
徐言淡淡一笑，悠然吟道：
“鏡水多菱角,，獨山迥不同,。花擎八月雪,，殻卸一江楓,。萍實甘芳并，蓮房氣味通,。風(fēng)簷留半月,，清供足三冬?！?p> 徐渭聽得一時癡了,。
他口中喃喃念道：“鏡水多菱角，獨山迥不同...風(fēng)簷留半月,，清供足三冬,。”
良久才是抽離出來,。
“公子實乃大才,，隨口便能作出如此佳句?！?p> 這下徐渭是真的服了,。
吟詩作詞不難，難在隨口得來,。
何況徐言詠的還不是那些常規(guī)意象,，而是這山陰獨山菱。
徐言笑道：“文長兄過贊了,。這獨山菱果肉細(xì)嫩,，即可生食亦可炒作菜蔬，實在是不可多得的美味,。文長兄是山陰人,，一定經(jīng)常吃吧?！?p> 徐渭卻是面露尷尬：“實不相瞞,，徐某已經(jīng)十余載沒有吃過這獨山菱了?！?p> 他十歲時繼母去世,，之后他便與長兄相依為命,。但長兄待他很一般，能給他填飽肚子就不錯了,，怎么會給他買獨山菱打牙祭,？
“唔，是我唐突了,?！?p> “不礙事。過去的事情徐某都已看開了,?！?p> 徐言聞言大喜，笑道：“這便對了,，做人最重要的便是開心嘛,。文長兄往前看總歸是好的?！?p> 稍頓了頓,，徐言接道：“說來也巧，家父近日在城中新開了一家書坊,，但因為安排不開人手暫時無人打理,。不知文長兄可否愿意擔(dān)任這書坊的掌柜？”
徐言心道若是徐渭拒絕,，他便再想辦法,。
誰知徐渭當(dāng)即應(yīng)道：“得蒙公子看重，徐某定當(dāng)竭盡全力報效公子,。”
徐言點了點頭道：“這便好,。一會我便帶文長兄去看看這家書坊,。”
卻說二人用完早點,，帶著三兩長隨出門而去,。
妙峰堂距離徐府并不遠(yuǎn)，步行便可抵達(dá),。
由于徐言的宣傳策略漸漸起了效果,，來店里看書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徐渭是秀才,，對于書坊自然不陌生,。
但他發(fā)現(xiàn)來這家書坊看書的人都圍著‘無用之書’區(qū)域在看，不由得大為疑惑,。
“公子,，為何他們都在看此等‘閑書’？”
徐言笑道：“文長兄有所不知，最近鄙店新進(jìn)了一本《西游釋厄傳》,，賣的很好,。這些人應(yīng)該都是慕名前來的?！?p> “西游釋厄傳,？”
徐渭搖了搖頭：“徐某從未聽過?！?p> 徐言心道你當(dāng)然沒聽過,，你若是聽過我還拿什么來賺錢。
“文長兄,，我們且去后院說,。”
二人穿過一扇小門便來到后院,。
當(dāng)初徐言看中這鋪子就是因為帶個后院,。如今院子已經(jīng)搭起了棚頂，可以遮風(fēng)避雨,，方便在其中印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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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這章把我寫哭了，徐文長這過往也太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