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后
東城
——1——
“你應(yīng)該學(xué)會理財?！鄙倘饲妩c完這批羊毛“你是我這段時間里見過最會賺錢的二道販子,，林汗地區(qū)的六錢貨到這里九錢，多了五成利潤,，消息打聽得夠可以,?！?p> “機緣巧合?！彼_米·沐西日記中講訴過這點技巧,，這是虛墨的第三次實踐，難得成功,。
綜合下來共賺了一萬八千三百文,，即使是不常言笑的她也合不攏嘴。
“我說真的,?！鄙倘嗣鏌o表情地記錄賬單道“我在久木的兄弟得到消息，國君加大征兵力度,，南方諸國也在搶修防御工事,，戰(zhàn)爭又要臨近了。現(xiàn)在不理財,，到時候葉幣貶值你就哭去吧,。”
他想了下又補充說“換黃金或南洋銀元,，翡翠玉石就算了,，最近掉價掉得厲害?！?p> 很有道理,，銅錢太多容易丟，濃縮成銀兩方便又防偷,。
“一有機會我就去換,，現(xiàn)在匯率怎么樣。”
“老樣子,，但過了今年恐怕就不行了——另外不要找南方——尤其是寧國人換錢,，雜質(zhì)太多,，他們金幣有的還發(fā)黑,，真是一幫缺德家伙?！?。
“老話說，所有財富都離不開謊言,?！闭f完這段商人不愛聽的話后，虛墨騎上馬前往城內(nèi),。
她在一處舊客棧中包了個房間,，和往常一樣，休息之前她先是在城內(nèi)三處公告欄那逛了一圈,，發(fā)覺沒新消息后吃碗街店陽春面回返客棧休息,。
素樸的屋內(nèi)結(jié)構(gòu)緊湊，床鋪靠窗采光舒適,，除此以外還不會有人打擾——這就是她喜歡客棧而非民宿的原因,，要是價錢也那么便宜就更好。
脫去軟甲,、面罩,、武器和左部青銅護肩，她感覺渾身解放,，沐浴之后,，一身單薄短袖，躺在靠窗床上,，翹起腿喝口茶,，美美地睡一覺——【什么伏靈師？我此刻只想死在這兒,?！?p> 東城時常還會有外地人的戲曲表演，亦或者街頭皮影,、雜耍,、魔術(shù)，虛墨三個月來沒錯過一次湊熱鬧的機會,。
有次一位老人表演胸口碎大石,，雖然看出那石頭被特殊處理過，但那老人瘦骨嶙峋的樣子還是讓虛墨賞了他十文錢。
——這是她一直都有的壞毛病,，錢少時扣得不行,，但凡多了就又散如流水，盡管存錢的道理早就明白,，可總是控制不住那手…
所以說,，雖然賺了一萬八，但三個月來花銷也高地離譜,，保在兜里的只剩三千,。
眼下羊毛季就要過去，二道販子的渠道即將關(guān)閉,，她又得琢磨其他的搞錢辦法,。
虛墨帶著思緒進入夢鄉(xiāng)，幻境中,，她黃金萬兩發(fā)了大財,，降妖除魔純粹作為業(yè)余愛好，一日某委托人又給她提過分要求——‘一定要將鬼靈的尸骨完整地帶給我,?！?p> ‘這根本不可能！尸骨早就受損了,?！?p> ‘你是伏靈師！你會魔法,！我這點愿望都完成不了嗎,！你是收了錢的，你不能不干事??！’
‘你滾吧！我才不稀罕,！傻逼,，聽到?jīng)]，你就是個——傻逼‘
這夢讓她笑地抱著被子滾了兩圈,，,。
就在夢做到最爽的地方——她買下歹毒客戶的住宅并當場砸了時，一陣不合時宜的敲門把她惹醒,。
揉著惺忪睡眼,，虛墨惱怒地下了床。
“不要毛巾不用熱水”她咽下火氣,。
“請問是虛墨嗎,？”
她打了個噴嚏，開門后的那張人臉讓她差點被自己的鼻涕嗆死。
古文泉,！
“怎么是你?。俊彼拖褚娏斯硪粯?。
古文泉這時的樣子的確像鬼,。
他衣衫破舊灰頭土臉，宛若從戰(zhàn)場上溜回來的,。
其顴骨突出眼窩深陷鼻子發(fā)皺,，餓得太慘,。
那半枯槁的手剛抬起要打招呼,，虛墨連忙避開，以防接觸,。
這導(dǎo)致古文泉重心不穩(wěn),，直接就往下倒，虛墨嚇得后退兩步,。
撲通一聲,，這家伙趴在了地板上。
“終于找到你了——”他如行尸般抬手,，口音沙啞“出大事了——”
——2——
“慢點,。”她拖著下巴重復(fù)第十遍“我說你慢點,，又沒人跟你搶,。”
幾分鐘前那只肥嘟嘟的燒鵝此刻已變成一堆碎屑,，即使是骨頭也滿是被啃咬過的痕跡,。
包子、醬肉,、炸鴨架被他堵塞在嘴里,，依靠一大碗甜米酒才得以疏通下咽。
風(fēng)卷殘云后,，古文泉淚流滿面“果然,，還是你好?！?p> 這尷尬地讓她紅了臉“,。
“掌柜的——再來只燒鵝?！?p> 她驚得瞪大雙眼“還沒夠,？”
“我得屯著晚上吃，食物在身邊才有安全感，怕吃了這頓沒下頓,?！?p> “這太夸張了?！惫盼娜膽K樣讓她暫忘過去的不和,，眼神憐憫且疑惑“到底怎么了?！?p> 他痛飲一番米酒,，‘當’一聲將空碗扣在桌上，一拍桌子,，痛苦地別過頭去“我找遍周圍四座城,，打聽了半個月才找到你?！?p> “說重點,。”
“重點就是——火”他單手翻花
“火,？”
“山上起了大火,！——是那個瘋女人干的?！彼麧M眼血絲,，盡管壓低聲音，但仍有許些客人目光挪來“三青蟒被困久了就在跟我們商量著怎么逃出那里,，幾次三番都失敗被抓了回去,，他氣急敗壞下打傷了守衛(wèi)縱火燒了屋子，想借著混亂離開,?！?p> 【看來我沒把問題的嚴重性講清】虛墨復(fù)雜地思索著【凡人想逃出她的手心…】
“結(jié)果被那魔頭發(fā)現(xiàn)了——廢話，火都燒起來狗都能發(fā)現(xiàn),，問題是,，那魔頭氣瘋了，她當場就把三青蟒殺了——你絕對想不到是怎么回事,，活生生的人說爆就爆,，爆你懂嗎？爆炸,！砰一聲五臟六腑都裂開——哎呀呀我知道這絕對不可能,，但真的發(fā)生了，我艸我腦子完全亂了,，我不能理解世上會出現(xiàn)這種事情,?！?p> 【我當然相信，這對她而言輕而易舉,?！俊叭缓螅俊彼樕幊?。
“而后許多人都圍了過來,，包括她自己的那些村民，他們?nèi)紘槈牧?，一個個都要逃離村子,，都怕了——是啊遇到這種事誰能不怕，接著那女魔頭一聲怒叫,，大手一揮,，火勢瞬間擴大十倍——聽著這不是夸張，是瞬間十倍,，就是一眨眼不到,，火焰范圍加了十倍,，你能理解嗎,？”
“別管我理解不理解，你說你的,。繼續(xù),，然后呢？”
“然后她就說‘你們這群忘恩負義的叛徒,，誰都別想跑,，想跑就都得燒死在這兒’那根本就是人間煉獄。女人尤其容易喪心病狂——哦不我不是說你——你懂的別誤會,?！?p> “火勢持續(xù)了多久?！?p> “你難道沒聽到消息嗎,？泥貝湖附近的山火持續(xù)一個多月了！葉國說是派人去疏通,，但能有個屁用,！山火這事情每年都發(fā)生只能等自然熄滅。我游說了許多官員,，但沒一個相信關(guān)于靈竹的話,，你看——”他憤憤不平地掀開胳膊，一道紫紅色傷痕“城主老爺說我是瘋子,，派人用馬鞭把我抽走,，我再也不找這幫葉國狗官了,。”
【凡人不可能相信這種事,。別說凡人,，若非親眼目睹，我也會認為古文泉瘋了,?！俊澳悄阍趺雌桨矡o事活著回來了？”
“她總有疏漏,，我擅長逃跑,，這部分理論性的知識擇日再說?！?p> 虛墨尤為警惕“所以,，你找我做什么？”
“當然需要你的幫忙,！”
沒想到還真是這樣“我哪能幫得上,。”
“虛墨——她失控了,！我很懷疑她找到了新樂子——看活人被慢慢燒死,。”
“那——那那那——”她艱難地皺起眉“那跟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她的能力不因我而起,，她的憤怒也與我無關(guān)，就因為我是伏靈師,？不行我干不過她,，你找別人去，有的是其他大能——比如巫師之類的,?！?p> “你是她相信的人?！?p> 她驚了“我根本不認識她,！我們只見面了幾小時！“
“她讓你去開什么心境,，我還記得,。”
“那又怎么樣,？只要是個伏靈師她都會這么要求,！”
“總之你又辦法消滅她的憤怒，你說過,?！?p> “我什么時候說過,？我有個錘子辦法，煞陣我根本不了解,?！?p> “你可以試試?！?p> “為什么,？”她不耐地皺起鼻子“憑什么？”
“因為——”古文泉努力想說服,，但發(fā)現(xiàn)自身詞窮后沮喪地抓頭“因為有很多人會慘死,。”
“世事無常,，各有命數(shù),。”
“不,，虛墨,，不是這樣?！彼^望且真誠地看著她“你有選擇,，這個選擇有概率會阻止更大的災(zāi)難發(fā)生，我本也有機會直接離開這里,，但我沒有,，因為我相信兩點，第一,，你不會袖手旁觀，第二,，她并非完全不能溝通,。”
她急打手勢讓古文泉先停下“我必須鄭重地聲明一點——”她很認真地說“我不是你腦子里幻想出來的英雄——”接下來的話她細如蚊音“我也只是混口飯吃,，若非生而為妖我早就找個正經(jīng)營生干了,，小孩子才想天天打架，你懂嗎,？我當伏靈師純粹是迫不得已,，賞金或許可貴，但沒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我還想多呼吸幾天新鮮空氣——我不像你,，出生富貴人家以周游天下為理想，如果條件允許我更愿意找個帶花園的宅院天天泡牛奶澡,?！?p> “可是虛墨,，如果你不——”
“你根本就沒仔細在聽我說了些什么?！彼亻_口“我不是她對手,，我被刀捅了也會死，在你們眼里我和她都掌握魔法,，但這其中差別很大,，就像兩個戰(zhàn)士，一個握著匕首小刀,，一個手持丈八蛇矛?，F(xiàn)在明白了沒？”
古文泉沉默良久,，眸色忽明忽暗,，幾番欲言又止。
“你說各有命數(shù),，難道無辜者被肆意屠殺這就是命數(shù),？”
“佛家對這種事情有各種理論，比如‘因果報應(yīng),，前世禍根,。’”
“你相信這些,？”
“我相信不重要,，你相信才重要?！?p> “為什么,？”
“因為你在乎——古文泉，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沒錯,，我不在乎，我——我他媽沒法在乎,?！彼诲N桌子，碟碗顫動“這種事情我見過太多,，有母親為了一袋小米而賣掉女兒,，有人為了一籃雞蛋而割掉老人的喉嚨——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你得接受?！?p> 他失望地搖頭“這和你說的不是一回事,，你們?nèi)~國人就是這樣殘忍，對屠殺毫無感觸,，白馬平原的慘樣就是你們做的好事,，虛墨別說你和那場戰(zhàn)爭無關(guān),，沒有一個葉國人是無辜的！”
都這么說了,，她只能攤手表示隨意,。
“大火毀滅的不光是人，還有各種動物生靈,，而且她的怒意正在加劇,，當死亡人數(shù)多得足以震驚歷史時，到時候你的名字就會被扒出來遺臭萬年,！你本有機會去阻止這一切——但——葉國經(jīng)驗老道的伏靈師虛墨,，她選擇了退縮，選擇溜之大吉,！”
他高聲斥責(zé),，客棧內(nèi)的其他人以看瘋子的姿態(tài)觀察他“虛墨，你心中的惡魔名為‘恐懼’,，它讓你做不出正確的選擇,，你害怕犧牲?！?p> “說得好,！”她故作欣賞“你去犧牲吧，我為什么要為一群不相干的人去死,？”
“就是因為你這樣的人太多,，惡念才會如此猖獗?！?p> “那你可以做個示范,，讓惡念少一點，反正動嘴皮子不傷性命,，如果可以我也想說服別人去送死——你不會天真地以為這很高尚吧,？”
“好！”他一揮手“那我去,，反正除了我沒人相信會發(fā)生什么，我去說服她,，死就死——虛墨你躲遠點吧,，越遠越好，你們伏靈師都是這樣,，對人命絲毫不關(guān)心,，只在乎錢，如果惡鬼有財你都能幫它殺人,?！?p> 她沉默地捏緊拳頭
“我早該料到這點,，本就沒一毛錢賞金，你本就不會去,?！?p> 她輕聲道“你知道這和錢無關(guān)，激將法對我沒用,?！?p> “還和生死有關(guān)，那我就要去嘗試摸清它們之間的界限,，為何生為何死,。”那只燒鵝送上來,，他一把揣在兜里,，惡狠狠地說“我的希望比你更加渺茫，但我至少也要試一下,，再見,！虛墨！”
古文泉離開后,，客棧飯廳在短時間內(nèi)恢復(fù)原樣,。
她手搭在桌面，無力地玩弄手指游戲,，撫摸生命線,，一幅心事重重的樣子。
這狀態(tài)她一直保持到了晚上
看著云層中暈染出了殘月輪廓,，她喃喃嘆道“道德約束真是害人不淺啊…”
而后,，她鄭重地戴上了獠牙面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