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nèi)香爐燒得正暖,。
連玉掀起車簾一角,,翠濤碧色撲面而來,,縱是寒冬,蜀地的崇山峻嶺,,也依然雄偉壯麗不減絲毫。
轉(zhuǎn)過頭,,薛彌子手執(zhí)筆,,正凝神看著自己。
“讓我瞧瞧,,畫技可有退步,?”邊說著,連玉湊到薛彌子跟前,。
畫中女子半倚窗前,,外面的山色映了進來,照在眼中帶著碧色,,眉下兩彎新月,,煞是動人。八分神采,,畫出了九分嫵媚,。
“果然是名不虛傳,”連玉喝彩,,末了不忘加一句,,“深得我傳授的精髓?!?p> 薛彌子的目光一直停在眼前這位女子的身上,,他哪里想得到會有這么一天,會心甘情愿陪著一個人奔赴天涯。
在江山恩仇中流轉(zhuǎn)數(shù)年,,他時時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前半生便抱著復(fù)仇的執(zhí)念運籌帷幄,也沒有半分真正快樂過,。如今像是死去又重新活過,,這自由的滋味當真是好受。
“喂,,不會是后悔了吧,?”連玉看將回來,眼帶笑意,。
薛彌子向后傾身:“我有什么好后悔的,,倒是你,紫都城里的人,,舍得下嗎,?”
隨著連玉的側(cè)頭,畫中的人似乎都多了些憂愁,,陣陣輕嘆聲直欲從紙上躍出,。
“紫都城,真是一個好名字,,也不知用了多少人的鮮血,,才堆砌出這座繁花似錦的都城?!边B玉喃喃,,眼中沒有絲毫波瀾。
“嗯,,回望繡成堆,。”
“她的尸骨……找到了嗎,?”
薛彌子噤聲了片刻,,才又回到:“沒有,亂墳中哪分得清誰是誰,,我讓人把她身前的衣物帶去了江南,,找個好地方埋起來罷?!?p> 兩人一時無言,,直到馬車停了下來,車外的人喊道:“夫人,,青云寨到了,。”
走到了寨子門口,一路上竟沒有遇到一個把守的人,,連玉心中隱隱感到不安,,側(cè)頭望了一眼薛彌子,這才繼續(xù)向前走去,。到了大堂門口,,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屈身擦拭著桌椅,連玉大聲叫道:“虎哥,!”
被叫做虎哥的人轉(zhuǎn)過身來,,看到門口的人一愣,隨即大步跑上前,,激動地喊道:“大小姐,!”
連玉點點頭,拉起虎哥的手向廳內(nèi)走去,,一邊四處張望一邊問道:“黑子叔和我爹爹他們呢?這寨子現(xiàn)在怎么這么冷清,,我上來一路一個人都沒見到,,大家是又出去做活兒了嗎?”
虎哥頓住腳步,,連玉回頭看他,,見他低著頭,身子有些微微顫抖,。
連玉握緊了另一只手,,臉上卻依然笑著問道:“怎么了?若是出了什么事,,虎哥不妨直說,,我們商量著解決就是了?!?p> 虎哥抬起頭,,雙眼竟壓制著淚水,一開口,,聲音已沙?。骸按笮〗悖汶S我來,?!?p> 屋外的虎哥走了數(shù)不清的來回,因心掛著里面人的狀況,,竟不覺外面的絲毫寒意,。眼角瞟到不遠處的素衣男子,稍稍遲疑了幾分,終于上前問道:“先生怎么稱呼,?”
素衣男子轉(zhuǎn)身,,臉上顯出和睦笑意:“叫我薛彌子便好?!?p> “能和我家小姐一同回來,,定是關(guān)系非常好的摯友……現(xiàn)下小姐剛剛得知噩耗,還請薛先生能多多勸勸小姐才是,?!?p> 薛彌子點點頭,又問道:“大當家是怎么死的,?”
虎哥臉色一變,,雙眼瞪著薛彌子,支支吾吾道:“剛在屋里不是已經(jīng)說過了嗎,?大當家身患重疾,,不治身亡……”虎哥的聲音弱了下去。
薛彌子溫和看著他:“這是大當家臨終前讓你對小姐編的說辭吧,?!?p> 虎哥眼睛又一紅,咬緊了牙關(guān),,顫顫開了口:“薛先生為啥子這樣說,?”
“若是患病,定要長期醫(yī)治和服藥,,但剛才我去詢問了幾個寨子里的老仆,,都說不出請了哪家醫(yī)師,至于藥單更是見也沒見過,。況且據(jù)我所知陸當家身體一向健壯,,只是在一年前突然銷聲匿跡,沒有再聽聞他的事跡,,沒想到是出了這種事,。”
虎哥的頭低了下去,,再次抬頭說話時聲音里竟多了些和年齡不相符的滄桑感:“薛先生心思細,,我也不瞞你了,一年前從西邊突然涌進了一批異域模樣的強盜匪子,,在蜀境內(nèi)燒殺搶掠,,鬧得百姓不得安寧,那官府不知怎的竟管也不管,,大當家哪忍得下這口氣,,帶著寨子里的兄弟們就殺了出去,。一開始,那些外族強盜傲慢輕敵,,被我們打得連連求饒,,大當家便讓他們滾回西邊去,別再來蜀地作惡,,哪想等我們一走,,他們又卷土重來,還變本加厲,,大當家自然是又帶著眾弟兄去出頭,,只是沒想到那些惡毒小人竟用毒鏢暗算,大當家不幸中鏢……”
虎哥哽住,,深吸了一口氣方又才開口:“我們?nèi)フ伊烁浇詈玫拇蠓騺?,可大夫卻說這種毒藥自己從沒見過,不像是境內(nèi)的東西,,若要研制出解藥配方,,大當家怕是等不到那一刻了……”
虎哥說完不再話語,若再多說一句,,怕是心中的悲痛再也壓抑不住,,會自喉頭噴薄而出。
房門“咚”地一聲被大力推開,,一個人影徑直向外奔去,一雙如浸潤了怒火般的眼睛恨不得射穿虎哥的身軀,。
“我爹是怎么死了,?是被哪個惡人所害?惡人現(xiàn)在何處,?”連玉連連逼問,,虎哥瞪大了雙眼,支支吾吾道:“大……當家是……是病死的,,沒……沒人害……”語氣逐漸不足,,聲音低了下去。
連玉眸子突然緊縮,,轉(zhuǎn)而發(fā)冷:“這么拙劣的騙法也想糊弄我嗎,?”
虎哥被戳中了痛處,只覺進退兩難,,忽而嚎啕大哭起來:“大當家,,不是我不聽你的囑托,是實在瞞不住啊,?!闭f完便將陸正杰被暗算致死的經(jīng)歷告知了連玉,。
薛彌子在一旁靜靜看著連玉,那是他在紫都城從沒見過的樣子,,一方山水養(yǎng)一方人,,回到了這里她才找到了自己本來的模樣。
私心來講,,他并不關(guān)心陸正杰的死活,,素未謀面之人,何足掛齒,。但是他知道陸正杰的死一定深深地撼動了連玉的身心,,恐怕她需要很多的時間來平復(fù)這次傷痛,想到這里,,薛彌子的心不自覺地難受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