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弗再度醒來時,，見蘇軾躺在一側(cè)靜靜地注視著自己,，問道：“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

　　“戌時了,。吃點東西吧,?！碧K軾喚了聲一直守在門外的小念。小念推門而入,，見王弗醒了總算松了一口氣,。這些日子，只要王弗睡去,，她就提心吊膽,，生怕這一睡便是永恒。蘇軾在的時候,，她就守在屋外,，蘇軾不在，她就守在床邊,。

　　阿正見小念步履匆匆,，攔住她問道：“你要去哪里？”

　　“夫人醒了,，我讓廚子做飯去,。”小念回答道,。

　　阿正這幾個月看著小念一天天消瘦,，心疼不已，拉住她的胳膊,，道：“你回去休息,，我去?！毙∧铧c點頭,，返回王弗的廂房。

　　一周的時間悄悄溜走，王弗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全靠湯藥提著最后一口氣,。蘇邁雖年幼，也已察覺出異常,，終日守在王弗身旁,，不肯去學(xué)堂聽學(xué)。蘇軾知道王弗時日不多,，就遂了蘇邁的心意,。

　　五月二十八日。

　　王弗早上醒來忽然感覺神清氣爽,，身體輕松了許多,。自己久病數(shù)月，不可能突然好轉(zhuǎn),，她常聽人說人快死時會有那么一瞬間回光返照,，只怕自己真的要與世長辭了。她命小念翻出自己壓在箱底的那件粉色的衣裳,。這是皇祐三年她和蘇軾在眉山上元燈會相逢那日穿的衣服,，這些年她一直珍藏著。

　　王弗獨自坐起身來,，道：“小念,，你還記得皇佑三年上元節(jié)我梳的發(fā)型嗎？”

　　小念見王弗竟能自己坐起,，大驚失色,，一邊應(yīng)承著記得，一邊朝門口移動,。她隨便召喚了一名家仆,，命他通知阿正快馬加鞭前往館閣通知蘇軾火速回家。小念回到床邊,，雙目通紅地看著王弗,，強(qiáng)顏歡笑：“那時候大娘子可好看了，我怎會忘了,？”

　　古代女子成親后需將發(fā)髻盤起,，王弗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梳過少女時的發(fā)型了。她讓小念為她換上那件粉色的衣裳,，梳起那日的發(fā)髻,，再畫個淡妝。一切收拾完畢,，小念拿來銅鏡讓王弗照著,。王弗看著鏡中虛弱的自己,，將銅鏡扣下，嘆了口氣道：“終究還是老了,，比不上當(dāng)年啊,。”

　　小念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臉上掛著笑,，道：“大娘子一點都不老，好看著呢,！”

　　折騰了許久,，疲憊之感再度襲來，王弗讓小念扶自己躺下,，準(zhǔn)備繼續(xù)睡會兒。小念伺候王弗睡下,，以出恭為由跑了出去,。她發(fā)瘋似的一路狂奔，直到精疲力盡才停下,，癱坐在地上,，放聲痛哭起來?？蘼曮@動全家上下,，王二十七娘聞訊后趕來。

　　這幾個月小念間歇性地精神崩潰,，大家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但這次哭到驚天動地還是頭一遭。王二十七娘關(guān)心道：“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小念此時已哭到雙目紅腫,，聲嘶力竭，用沙啞的嗓音說道：“大……大娘子……怕是不行了,?！?p>　　“什么！”王二十七娘感覺晴天霹靂,，轉(zhuǎn)身朝王弗房中奔去,，小念緊隨其后。

　　兩人回到廂房,，任彩蓮和蘇邁早已趕來,。王弗似睡非睡地躺在床上，蘇邁跪在床邊緊緊地握著王弗的手,，哭泣道：“娘,，你看看我?。∥易罱呀?jīng)會背《論語》了,，娘交代的功課我每天都有認(rèn)真在做,。”

　　王弗欣慰道：“邁兒真乖,！”抬頭看了眼泣不成聲的王二十七娘,，道，“妹妹,，你答應(yīng)姐姐一定要替我好生照顧邁兒,。還有軾哥哥，他生性耿直,，時?？跓o遮攔，你以后還要多提點他才是,?！?p>　　王二十七娘用力點點頭。

　　王弗閉目靜躺著,。半個時辰后,，屋外傳來蘇軾顫抖的叫喊聲。蘇軾踉踉蹌蹌地沖進(jìn)房中,，坐在床邊緊握著王弗的手,，輕喚了聲道：“小弗！我回來了,！”

　　王弗緩緩睜開眼睛,，眼淚滑過面頰，激動地說道：“軾哥哥……我以為見不到你最后一面了,?！?p>　　蘇軾淚水潸然，哽咽道：“傻瓜,，什么最后一面,，我們每天都要見面的?！鞭D(zhuǎn)頭對小念說道,，“小弗的藥吃了嗎？”他知道吃藥對于王弗來說已經(jīng)沒什么作用,，但是只要能提著一口氣對他來說已彌足珍貴,。他害怕王弗離開自己，在朝為官時常擔(dān)心突然傳來王弗已歿的噩耗,，晚上在家睡覺也經(jīng)常摸摸對方的鼻息以確保她還活著,。

　　王弗搖搖頭,，用盡全身力氣低聲說道：“不用了……”她看了眼一旁的王二十七娘，對蘇軾道,，“軾哥哥,，我知道我不行了，上次那件事……你可不可以答應(yīng)我,?！?p>　　蘇軾知道王弗指的是讓他娶王二十七娘之事，搖搖頭斷然拒絕道：“對不起,，什么事我都可以答應(yīng)你,，唯獨這件事我做不到?！?p>　　王弗看著跪在床邊的蘇邁,，抓住蘇軾的手，情緒激動地說道：“邁兒還那么小,，我求求你,，你答應(yīng)我好不好！”她一遍遍地哀求著,，突然感覺喉頭一緊，一口鮮血噴涌而出,，濺得蘇軾滿身都是,。

　　蘇軾嚇了一跳，急忙應(yīng)承道：“好,，你別激動,，我答應(yīng)你便是！”

　　王弗會心一笑,，看了眼王二十七娘：“以后軾哥哥和邁兒就拜托你了,。”

　　王二十七娘點點頭,，泣不成聲,。

　　蘇軾將王弗抱在懷中，對眾人道：“你們先出去吧,，我和邁兒單獨陪陪小弗,。”眾人紛紛離去,，只留下一家三口相互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