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等人一同拜別歐陽修,,上了馬車,。歐陽修淚眼婆娑地看著馬車漸行漸遠(yuǎn),傷感道:“今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他們?!?p> 身后的薛夫人安慰道:“你這兩名學(xué)生知恩,,過幾年得閑了定會再來看你的,。外面風(fēng)大,,我們回去吧?!睔W陽修點(diǎn)點(diǎn)頭,,在薛夫人的攙扶下拄著拐杖緩緩前行。
日傍西山,,蘇軾等人終于來到潁水河邊,,家仆們將行李搬上船。蘇轍站在岸邊,,回頭看了眼早已消失在視野中的潁州城,,傷感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與恩師相見?!?p> 蘇軾道:“不如三年后我杭州任期屆滿之時相約再來潁州拜見恩師,如何,?”
蘇轍道:“如此甚好,。恩師年邁,久病纏身,,可謂見一面少一面,。”
蘇軾道:“那就這么說定了,,三年后,,我們相約前來?!?p> 秋日涼風(fēng)凄凄,,兄弟倆來到船頭,見蘇邁正坐在甲板上發(fā)呆,,蘇軾輕喚了聲:“邁兒,!”
蘇邁愣神并未聽見,對方又叫了聲才緩過神來,,抬頭看著不知何時已立于身旁的蘇軾和蘇轍,,起身道:“爹、叔父,?!?p> 蘇軾對蘇邁道:“剛才在想什么?”
蘇邁道:“在想師公,?!?p> 蘇軾問道:“想他什么?”
蘇邁道:“爹曾對我講過師公的故事,,師公在邁兒心中一直是高大偉岸的形象,,此次相見竟與心中所想相去甚遠(yuǎn)?!?p> 蘇軾道:“師公容顏已逝,,不再是當(dāng)年意氣風(fēng)發(fā)的那位歐陽公了。人雖老去,,但精神長存,,他會永遠(yuǎn)如邁兒心中那個高大偉岸的形象一樣屹立于世?!?p> 此時天色已晚,,船夫們打算明日天亮再行發(fā)船。歐陽修派來送行的車夫聽聞船只明早才走,對蘇軾建議道:“不如先回主公家歇息一晚,,明早我再送諸位前來,,如何?”
蘇軾謝絕道:“不必麻煩,,我們在船上借宿一宿便是,。”
車夫道:“如今已十月,,夜里天涼,,船上終究抵不過家里,我還是送諸位回去吧,。要是您怕明早誤了發(fā)船的時辰,,我們早點(diǎn)出發(fā)便是?!?p> 蘇軾道:“多謝小哥好意,,我們就不回去打擾了。還望小哥回去后告知恩師,,就說我們已經(jīng)乘船離開,。”
車夫?yàn)殡y道:“這……不太好吧,?!?p> 蘇軾道:“恩師年邁,我們回去他又要張羅一番,,不如讓他好生歇息一下吧,。”
車夫猶豫片刻,,道:“那好吧,,諸位保重?!闭f著躬身行禮告退,,一輛輛馬車掉頭回城。
夜幕已至,,眾人在船上吃了些干糧,。蘇軾、蘇轍坐在甲板上,,蘇軾看著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潁河之水,,傷感道:“明天我們就要分道揚(yáng)鑣了?!?p> “這三個月的時間和兄長朝夕相處,,仿佛回到兒時,。”
蘇軾舉頭望著漆黑蒼穹中的一輪明月,,感慨道:“是啊,,時光荏苒,竟又到了離別之時,?!?p> 一片靜寂……唯有河水擊打船身的聲音,以及船艙內(nèi)不時傳來蘇迨的牙牙學(xué)語之聲……
蘇軾與蘇轍注視著彼此,,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周圍的空氣仿佛凝結(jié),。這是他們今生的第三次離別:第一次是蘇軾去鳳翔任職,,蘇轍留京侍奉父親蘇洵;第二次是蘇軾在京任職,,蘇轍隨張方平前往陳州,;這次蘇轍返回陳州,蘇軾則需南下前往杭州,。他們知道今后這樣的離別即是常態(tài),,每次見面總有萬般不舍。
蘇軾首先打破沉寂,,故作輕松道:“別這么傷感嘛,,明年若有空可以帶著遲兒、適兒來杭州看我,,我們兄弟再好好聚聚,。”
蘇轍道:“好,,若是有空我定來杭州,,若是沒空,那我們?nèi)旰笤跐}州相見,?!?p> 蘇軾道:“好,就這么說定了,?!?p> 秋風(fēng)拂面,蘇軾興起當(dāng)即作詩一首贈予蘇轍,,吟道:“征帆掛西風(fēng),,別淚滴清潁。留連知無益,,惜此須臾景,。我生三度別,,此別尤酸冷。念子似先君,,木訥剛且靜,。寡詞真吉人,介石乃機(jī)警,。至今天下士,,去莫如子猛。嗟我久病狂,,意行無坎井,。有如醉且墜,幸未傷輒醒,。従今得閑暇,,默坐消日永。作詩解子憂,,持用日三省,。”
蘇轍當(dāng)即對詩一首:“托身游宦鄉(xiāng),,終老羨箕潁,。隱居亦何樂,親愛形隨影,。念兄適吳越,,霜降水初冷。翩然事舟楫,,棄此室廬靜,。平明知當(dāng)發(fā),中夜抱虛警,。永懷江上宅,,歸計(jì)失不猛。人生徇所役,,有若魚墮井,。遠(yuǎn)行豈易還,劇飲終難醒,。不如早自乞,,閑日庶猶永。世事非所憂,,多憂亦誰省,。”
蘇軾再作一首:“近別不改容,,遠(yuǎn)別涕沾胸,。咫尺不相見,,實(shí)與千里同。人生無離別,,誰知恩愛重,。始我來宛丘,牽衣舞兒童,。便知有此恨,,留我過秋風(fēng)。秋風(fēng)亦已過,,別恨終無窮,。問我何年歸,我言歲在東,。離合既循環(huán),,憂喜迭相攻。悟此長太息,,我生如飛蓬。多憂發(fā)早白,,不見六一翁,。”(宛丘,,即陳州,,隋朝時稱為宛丘,宋朝改稱陳州,;歐陽修,,自號六一居士)
蘇轍對詩道:“放舟清淮上,蕩潏洗心胸,。所遇日轉(zhuǎn)勝,,恨我不得同。江淮忽中斷,,陂埭何重重,。紫蟹三寸筐,白鳧五尺童,。赤鯉寒在汕,,紅粳滿霜風(fēng)。西成百物賤,,加餐慰貧窮,。胡為復(fù)相念,未肯安南東,。人生免饑寒,,不受外物攻,。不見田野人,四壁編茅蓬,。有食輒自樂,,誰知富家翁?!?p> 兩人吟誦完相視一笑,,胸中之意彼此心領(lǐng)神會,一切盡在不言中,。
次日,,蘇轍乘坐前往陳州的船只,蘇軾則乘坐前往壽州的船只,,到達(dá)壽州后再東行,。兄弟倆隔船相望,揮淚告別,。兩船漸行漸遠(yuǎn),,蘇軾站在船尾對同樣站在船尾的蘇轍吶喊道:“若是期間沒空,我們時常書信往來,,莫忘三年之約?。 ?p> 蘇轍用拳輕擊胸口,,高聲回應(yīng)道:“銘記于心,!兄長照顧好自己!”
“我會的,,你也是,。”蘇軾說完揮手告別,。兄弟倆信誓旦旦地相約三年后再拜恩師,,殊不知第二年歐陽修便與世長辭,今日一別竟是此生訣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