矚目
甬道長而黑,，一眼望下去,，如同看向了無盡的深淵，不禁讓人心里一寒,。
利小刀一腳踏了進(jìn)去,，往下走了兩步,，一個小石子從他的腳邊滑落，一直滾順著長長的階梯甬道滾了下去,，發(fā)出了清脆的回響,。
他停下了腳步，往后一看,。
只見趙僉事他就站在了利小刀的身后,，一同前來的軍士如同木頭一般杵在原地。此時月光投下,，這份情形有些滲人,，讓利小刀想起了僵尸的故事。
不過利小刀可沒怕過,，他們是劊子手,，劊子手最大的優(yōu)點便是不怕鬼。更何況,，這世上還沒有鬼,，即便有，看到他們的鬼頭大刀,，也要退避三舍,。
“您不一起？”
利小刀有些遲疑,，但還是問道,。
月光之下的趙僉事臉色煞白，尷尬一笑,，急忙揮著手說道：“我不用你,，利老弟你去就行了?！?p> 利小刀倒是沒管他的表情,，看向了腳下，隨即目光移向了甬道。
他還是搖了搖頭,。
趙僉事的心頓時懸了起來,，急忙說道：“利老弟，你放心,，下面沒什么,，那人只是兇一些?！?p> 利小刀無奈的說道：“你讓我去看看他,，總得和我說說他關(guān)在哪里，不然怎么找,？”
趙僉事聽到這句話,，頓時松了一口氣，立馬說道：“下面空出來很久了,，就只關(guān)押著一個人,，你看門口有碗的便是。對了,，這是鑰匙,。”趙僉事說著急忙把鑰匙拿給了利小刀,，心里一震后怕,，若是剛才利小刀就這么下去了，只怕自己還得送下去,。
利小刀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不過也沒多問，在路上的時候,，趙僉事往他懷里塞了一張紙狀的東西,。利小刀剛才往自己懷里看了一眼，這種東西他第一次擁有,，第二次見到,。
第一次看到就在今天早上，那名為魏無忌的貴公子將它拍在了桌子上,。
這東西是銀票,，最小的面值也是二十兩，二十兩什么概念,，夠一個小商賈人家存活一年了,。
看在銀票的面子上，他也不想多問,。
“對了,，那人雖然兇，那利老弟你放心，用幾根大鐵鏈子拴住的,，他也翻不了天,。”
利小刀點了點頭,，轉(zhuǎn)頭便要走,，可走了兩步，他又停下了腳步,，趙僉事的心頓時又懸了起來,，看著利小刀的背影。
利小刀轉(zhuǎn)過身,，趙僉事的臉又白了幾分。
“利……利小弟,，又……怎么了,？”
趙僉事說話都不利索了，利小刀嘆了一口氣,，指著那些軍士手中的火把道：“黑漆漆的,，要火把，還有下面有沒有照亮的物什,，沒有的話,，我需要多一點的火把?！?p> 趙僉事聽到這話,，長吁了一口氣，露出了笑容,。
他急忙送上了火折子和幾只火把遞給了利小刀,。
利小刀這次沒有再度回頭，點燃了火把,，一個人背著刀走了下去,。
趙僉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渾身都放松了下來,，身后突然傳來了聲音,。
“你倒是聰明，自己置身事外,?！?p> 聽到這聲音，他渾身打了一個激靈,，心里暗暗叫苦,。
沈安走了過來，臉上帶著笑容，看著趙僉事,。
這個男人臉上總是帶著笑容,，即便剛才被呵斥的時候，臉上的笑容仍在,。
其它人的笑容,，大多能讓人感到高興；可沈安這個如同狐貍一般的男人,，他的笑容,，能讓人高興，能讓人畏懼,，能讓人害怕,，也能讓人后背發(fā)毛。他的笑容,，能表達(dá)多種情緒,，特別是此時，一雙狹長的眸子瞇了起來,，盯著趙僉事,，趙僉事背后的寒毛便立了起來。
“大……大人,?！?p> “很聰明，自己不下去,?！鄙虬驳淖旖菐е男Γw僉事卻不敢抬頭看,，頭埋得很低,。
“他一個人下去就……就夠了?！壁w僉事咬著牙說道,。
他不是怕被關(guān)押著的那個人，而是害怕下去這一個動作,。再厲害的人,，被關(guān)在箱子里幾十天，又被大鐵鏈鎖住,，無論怎么都翻不了天,。
“他傷不到你?！鄙虬驳淖旖浅霈F(xiàn)了一些戲謔的笑容,，對于自己屬下的小心思,，他哪能不知曉。
“下……下官知曉,?！?p> 沈安看了他一眼，背著雙手來回踱步,。
“這段日子,，每次送飯用的軍士都不一樣，而你自己,，從未去過大牢半步,。”
趙僉事聽到這話,，急忙跪了下來,。
“大人饒命啊，小的雖然有些不稱職,，但好在事情并沒有弄遭,。”
沈安沒有管他,，繼續(xù)說道：“你這些日子，提前安排好軍士,，一到送飯的時間便離開綠柳山莊,，去往平陽城，去喝酒,，去尋歡作樂,。”
沈安說的這些事兒都是事實,，趙僉事只能咬著牙說道：“下官愿意受罰,！”他跪在了地上，閉上了眼,。
“你剛才塞給了利小刀一張銀票,，五十兩，能夠買一棟宅子,，過上一段好日子了,。”
趙僉事此時反而不害怕了,，他明白了,，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沈安的視線之下。
“行了,，我喜歡和聰明人說話,，站起來吧,。”
聽到此言,，趙僉事從地上站了起來,，如同一個犯錯了的孩子站在了父母的面前一般。
“你做這些,，無非也只是害怕而已罷了,。”沈安嘆了一口氣,，背著雙手,，看向了月亮。
“你趙志誠跟了我一年,，雖說沒什么出人意表的功勞,，但也沒有錯。甚至好多事兒,，想追究都追究不到你頭上來,。”沈安沒有看向趙僉事,，但說的話,，卻讓趙僉事心里一凜。
都說伴君如伴虎,，面前的這位大人,，雖然不是君，但卻是頭不折不扣的狐貍,。
陪伴在狐貍身邊,，更加的令人感到害怕。
老虎吃人,，看得見巨盆大口和利牙,；但狐貍殺人，卻不見刀光,，只有笑容,。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小透明，事事算計安慰,，可沒想到,，今日被沈安提起。
他一點兒都不想在沈安身邊升官發(fā)財,，他只想活命,。他給利小刀銀票，讓他美言幾句,，其實都不是真心話,，只是為了讓他的賄賂和親近顯得不那么突兀而已,。
“很少有人能在我身邊做事平安度過半年的?！鄙虬驳恼f道,。
“人心難料啊，他們總想著借助我往上爬,?！?p> 趙僉事不敢言語。
“只有你,，只想著明哲保身,，著實是個有趣的人?！?p> 趙僉事站不住了,，立馬又跪了下來。
“小人雖然怕事,，但大人吩咐之事,，并無紕漏?！?p> 沈安沒有理會他,，繼續(xù)說道：“你是一個聰明人，我把照看他的事交給你,，你便立馬轉(zhuǎn)手丟給了手下人,，裝作了一個閑官的樣子，送飯的時候總是跑出去,，就連晚上睡覺都有人證?！?p> “德春樓你買了不少酒吧,，二樓沒姑娘了，你也去那睡了好幾晚吧,？”
趙僉事跪在地上,，身子不住的顫抖。
沈安揮了揮手,，這次是朝著那些如同木頭一般的軍士,，他們看到了沈安的手勢，便立馬離開,。不一會兒,，此地只剩下了趙僉事和沈安。
沈安俯下身去,，在趙僉事的耳邊輕聲說道：“你知道這人只是誘餌,，關(guān)于無聲鈴好多人都盯著,，甚至是太子都看著呢。所以,，你不想成為萬眾矚目的那個,，把利小刀推了出去。我敢保證,，明早不管利小刀的沒得到秘密,，所有的淘寶人，北魏的暗探,，太子派來的探子,，還有各方勢力派來的人，都會知道一個消息,?！?p> 沈安冷笑著說道：“今夜利小刀一人進(jìn)入地牢?！?p> 趙僉事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沈安,，眼中的驚駭之色一覽無余，真的是什么事兒都瞞不住這位大人啊,。
沈安說完之后便轉(zhuǎn)身離開,，不過離開之前，留給了跪在地上的趙僉事一句話,。
“做得不錯,，接下來保住他的命，多立一點兒功,。要不然,，他沒命，你也沒命,?！?p> 趙僉事聽到這話，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那個男人的背影,。
……
利小刀不知道外面的事兒,，他背著鬼頭刀，不知道哪兒有風(fēng)灌了進(jìn)來,，在耳邊呼呼作響,。
一腳踩下去，有枯枝斷裂的脆響聲,。
他盯著前方,，一只手舉著火把，另外一只手抱著一些火把,。
甬道只是感覺長,，它的深邃讓人覺得它沒有盡頭,。其實并不算太長，很快利小刀眼前便是兩排鐵門,，而在鐵門的中央,，有一方大水池，池子里的水發(fā)出了令人作嘔的氣味,，不時還有幾只老鼠看到了利小刀手中的火光,，不滿的叫著。
老鼠拖著濕漉漉的身子,，從綠色發(fā)臭的水池中爬了出來,，抖了抖身子，還朝著利小刀齜起了牙,，似乎是在挑釁他,。
利小刀也沒管它們，往水池靠了幾步,，腳往下踩,，那些水就快要浸濕他的鞋子。
他雖然不是極愛干凈之人,，可也不會主動跳到臟水池子里,。
利小刀環(huán)顧四周，除了兩旁的鐵牢房,，身后還掛著一些長滿了綠銹的刑具,。
此地真的應(yīng)該是多年沒人來過，從池子和刑具便能看出,。至于那些老鼠,，他聽利大海說過，牢獄里的老鼠都很囂張,，也別是死刑犯監(jiān)牢中的老鼠,。
這個地下室極為的寬廣，利小刀往里看了看,，只見一片漆黑,，繞過水池,。他記得趙僉事說過,，前面有碗的鐵牢里面關(guān)著犯人。
他正點著火把想找一下的時候,，立馬傳來了鐵鏈嘩啦啦的聲音,。
“又送飯來了么？”
一道聲音如同驚雷炸響,，有些沉悶和嘶啞,，嚇了他一跳,。
利小刀朝著聲音傳出的方向走去，在鐵牢的最里面,。
哪兒有一堆老鼠聚集,，利小刀走了過去，它們還齜起牙朝著他吱吱喳喳的叫著,，似乎是要趕他走,。
利小刀把火把丟了過去，它們立馬朝著火把涌了過去,，瞬間火把就被撲滅,，還好的是，這兒理水池較遠(yuǎn),，老鼠的皮毛瞬間被點燃,，還有地上的一些枯草也染了起來。
這兒是最深處,，利小刀的前面除了老鼠就是墻,，利小刀急忙把將腳下的枯草踢過去，沒多會兒,，那些老鼠便燃了起來,。
香味、臭味還有焦味同時傳了過來,。
牢房里嘩啦啦的鏈子聲再度傳來,，隨后那道嘶啞且難聽的聲音響起。
“小子,，怎么今天不送烤鴨,，居然烤起老鼠來了?！?p> 利小刀舉著火把,，走到了鐵門前，還未講話,，那聲音再度響起,。
“你們天天送什么豬肉，烤鴨,，都吃膩了,。還是烤老鼠香，老鼠肉其實才是美味,?！?p> 隨后，他似乎有些疑惑，接著說道：“我算了一下時辰,，應(yīng)該不到吃飯的時候?。 ?p> 利小刀聽到這話,，心里有些害怕,，傳出來的聲音很沉悶，自帶一股子威嚴(yán),，讓他的心砰砰直跳,。
他想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威壓，努力的讓聲音粗一些,。
“我是來送行的,。”
里面的犯人自然聽得懂這話,，隨即似乎是有些埋怨,。
“送行也不送點好吃的來，你們乾朝還處在魚米之鄉(xiāng)呢,，當(dāng)真小家子氣,，在我們北魏，臨行前打底就是一只羊腿,?！?p> 利小刀知道他會錯意了，便說道：“您的活定在了后天,，我是劊子手,，來看看您有什么事兒想要交代的。至于吃的,，那是明晚的最后一頓,。”
鐵牢里面的聲音沉默了會兒,，突然說道,。
“那你想看看我么？我聽說過你們乾朝劊子手的規(guī)矩,，殺人的時候看清樣貌,。”
利小刀聽到這話,，立馬說道：“誰說的,，劊子手殺人只管是不是那個人，樣貌有什么好看的,！”
“真不想看看,？”那聲音似乎是在誘惑利小刀。
利小刀畢竟年紀(jì)不大,，在他們這種經(jīng)歷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人面前,，還顯得有些稚嫩。
“他們應(yīng)該給你鑰匙了吧,？人死后有很多秘密,，有些人不喜歡把秘密帶走，所以會告訴獄卒或者劊子手,?！?p> 那道聲音沒有管利小刀，繼續(xù)說著,。
“這兒沒有獄卒,，所以只有你咯，我向來不是一個喜歡把秘密帶進(jìn)亂墳崗的人,?！?p> 利小刀聽到這話，掏出了鑰匙,，趙僉事給他鑰匙,，就是希望他打開。
利小刀是個聰明人,，想到了懷里的銀票,，他覺得自己不能虧欠了這銀票，而且現(xiàn)在來看,，很明顯趙僉事就是希望得到一些秘密,。
鐵門被打開，只見一人坐在了石床上,，他的手和腳上都有鐵鏈拴著,，鐵鏈的另一頭，則是釘在了石墻之上,，據(jù)利小刀猜測,，墻中應(yīng)該還有鋼板。
白色的囚服,，臟而亂的長發(fā)遮住了臉頰,，身上還有不少血痕，他如同一頭蟄伏的雄獅坐在了墻邊的床上,。囚服也是破破爛爛的,，特別是粗壯的手臂之上，血手翻卷,。
“原來是個小孩,。”
隔著鐵門還好，沒了鐵門,，這聲音嘶啞且難聽,，仿佛喉嚨里堵了一根刺一般。
“看你這年歲,，若是在我們北魏,，正好是騎馬捕獵的好年紀(jì)，等到二十,，你們乾朝的弱冠之年,，便能從軍……”
他話沒有說話，利小刀假裝冷漠的說道：“時間有限,，若是沒有什么好交代的,，我就走了?！?p> 利小刀也不管他,，便要轉(zhuǎn)身離去。
“哎,，都是將死之人,，大家多說兩句話，怎么了,？”
“那是你,，不是我?！崩〉堵曇衾淠?。
“我就算不把秘密告訴你，你出去之后,，有人希望撬開你的嘴,，也有人希望讓你永遠(yuǎn)閉嘴。就算是平時送飯的軍士,，我聽聲音都知道天天換,，不僅如此，他們放下吃的就走,，整個過程用不了一刻鐘吧,？你想想，你進(jìn)來多久了,？”鐵牢里的人沒有動,，反而發(fā)出了“桀桀”的笑聲，讓利小刀后背發(fā)毛,。
利小刀頓時頓在原地,，他此時才回味過來剛才趙僉事的反應(yīng),。
原來他不是怕里面這個人，而是怕進(jìn)來這件事兒,！
“年紀(jì)還小,，人心復(fù)雜，看不懂正常,，都是死人，多聊聊吧,！”
他嘆了一口氣,，沒了之前的陰冷，反而有點語重心長的感覺,。
“況且還是個孩子,，女人的滋味，殺敵的快感,，喝酒的痛快都沒感受過吧,！”
利小刀聽到這話，沉默不語,，轉(zhuǎn)回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