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01.
司寇逸拼命拉住煒彤,,煒彤最后癱軟無力地跪在地上,,眼淚早已決堤,撕心裂肺地喊道:“為什么,,他做錯了什么,,你們要這么對他,到底是為什么,?”
牛頭訕笑一聲,,“這算什么,他沒有東西可供奉,,一生中無大惡下地獄,,也無大善要優(yōu)待,那就在這做苦力,?!?p> “你說什么?”煒彤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看著面目猙獰的牛頭馬面,,“所以,,地府的規(guī)矩就是給錢就行?”
“也不能這么說,,”馬面開口道,聲音中滿是雀躍歡愉,,“大善大惡之徒都是按規(guī)矩來的,,至于剩下的人,我們自有評判,?!?p> “你看最邊上的那個老頭,”牛頭抬手指著一個正賣力做活計的老者,,“他是留的最久的,,比我在地府的時間還長,,你再看前面排隊等著去望鄉(xiāng)橋的隊伍,第六個人是今日才來的,?!?p> 司寇逸扶起煒彤,“兩位大人,,我們懂規(guī)矩,,也不廢話了,我們今日不僅要帶宣涼投生,,還想他能去個好人家,。”
牛頭馬面咧嘴笑著,,“這就要看你們的誠意有多少了,?帶他投生的供奉給我們,投個好地方的供奉給孟婆,?!?p> 司寇逸拿出不少銀兩,心里暗自慶幸,,還好在凡間時把整個店里的金銀都買下來了,,否則根本不夠?!斑B著在這里最久的那位老者一并,,送他們?nèi)ネ渡,!?p> 牛頭馬面一人拿了一半,,爽快地到煉獄湯將老者和宣涼帶上來。
宣涼看見煒彤的那一刻不禁失聲痛哭,,“師姐,,你怎么也來了?莫不是李赤芫那個殺千刀的把你也殺了,!”可他看見司寇逸的時候愣了一下,,“怎么不見呂伯父?”
煒彤淚流滿面,,哽咽地說:“我沒有死,,我爹身子虛弱,不方便來,,我和司寇逸來送送你,。”
“哎呀,師姐,,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和司寇兄何必跑這么一趟!”宣涼眼神哀傷,,他在凡間的時日被照顧的很好,,未曾想死后還要見如此黑暗的場面。
煒彤擦擦眼淚,,“我就是想來和你好好道別……”
煒彤的話還沒說完,,便被牛頭馬面打斷,“行了,,敘舊的話你們邊走邊說,,前面的路還長著呢!”
司寇逸站在煒彤和宣涼的身后,,緊緊跟著,。煒彤則攙扶著宣涼,他的手掌已經(jīng)全是燙傷,。
“宣涼,,師姐一定讓你投去個好人家?!睙樛當蒯斀罔F地說,。
宣涼搖搖頭,“你為我做的已經(jīng)夠多了,,人各有命,,這是師父說的,我只想順其自然,,旁的便不奢望了,。也不知道師父他老人家怎么樣了?”
煒彤咬了咬嘴唇,,思前想后還是不要告訴宣涼真相了,,那樣太殘忍,“師父和二七一起陪著我爹呢,!”
“也是,,伯父受了傷,還是得有人在身邊照顧,,再說了,,師父的傷也不輕,來著烏煙瘴氣的地方折騰,,不合適?!毙麤龅难凵裰袇s閃過一絲失落,,想來他很是想見見所有人,。
很快就到望鄉(xiāng)臺了,站在望鄉(xiāng)臺上的人,,無不掩面哭泣,,不肯離開。
宣涼卻停住了腳步,,他很想念石道長和呂幽,,卻還是笑著說,“今日我有家人在側(cè),,何須再看望鄉(xiāng)臺,。”
煒彤知道,,宣涼不看自然是怕心生怯意,,不敢入輪回,舍不下此生的一切,,更是因為家園被毀只剩廢墟,,經(jīng)不起回望。
“那我們就不看,?!睙樛^續(xù)饞著他往前走,望鄉(xiāng)臺一過,,便是走上了黃泉,,等著去孟婆莊過奈何橋。
司寇逸安靜地聽著他們聊小時候的事情,,明明只是一些普通小事,,卻讓司寇逸感覺無比溫暖,可能是因為自己從來不曾擁有這樣的時光吧,。
司寇逸沒有見過自己的娘親,,甚至連一幅畫像都沒有,他只能看自己的姨母,,聽說姨母與母親長得甚是相像,,他也會照鏡子看自己,因為聽說自己與母親長得也十分相像,。
司寇逸的童年甚至是出魔域之前,,他的人生只充斥著一件事——修煉。他的父親對他說,,只有強大,,才能得到一切。
在很長的時間里,司寇逸想要的,,不過是父親的一句夸獎,,可不管他怎么努力,始終沒有得到過,。
很快,,孟婆莊到了。大門緩緩打開,,孟婆抽著煙斗,,用那雙勾人的丹鳳眼看著他們。
他們誰也沒想到,,孟婆竟然是個男人,,卻是個媚眼如絲,風華絕代的男人,。
整個孟婆莊都彌漫著脂粉香氣,,孟婆突然閃身到司寇逸面前,用煙斗挑起他的下巴,,一口煙輕輕噴到他臉上,。
“還真是俊俏,可惜了,,是活的,,不能留在這黃泉陪我,”他說著又走開了,,隨即騰到半空,,拿出陰陽簿,“宣涼,,未曾作惡,,確是個能投胎的主顧?!?p> 司寇逸從包中拿出金銀錢,,用法術將他們打到空中,大聲說:“請孟婆過目,,這些銀錢買宣涼下輩子去個好人家,。”
孟婆猛地張開血盆大口,,將金銀吞下,,然后沖宣涼說,“你有一群好朋友,,出手真大方,!說吧,,想去什么樣的人家?鐘鳴鼎食之家如何,?”
宣涼沒有直接答應,,只是問:“不管去哪里,我可以不喝孟婆湯嗎,?我不想忘記我的家人?!?p> 孟婆臉色一沉,,“這可不行,地府有地府的規(guī)矩,,凡是過奈何橋者,,必須得飲孟婆湯,忘卻前塵往事,,方可投生,。”
煒彤擦了擦眼淚,,“這樣吧,,我做主,孟婆,,你就讓他去個衣食無憂,,也無太多煩心事的家里就好?!?p> “好嘞,!”孟婆在陰陽簿上寫了幾筆,“成了,?!苯又▉硪煌朊掀艤泔h四溢,。
宣涼接過孟婆湯,,卻未立即飲下,而是把湯放在一旁,,當場跪下,。
他聲音洪亮,“這第一拜,,拜師父二十年前將我救下,,給我新生?!闭f完,,他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這第二拜,拜師父和呂伯父悉心照料并且教導我,?!?p> “這第三拜,拜師姐這些年來的保護以及送我最后一程,?!?p> 三個響頭,每一個都直擊煒彤的內(nèi)心,,她忽然想起救宣涼的那天夜里,,石道長抱著宣涼,在屋里走來走去哄他睡覺的樣子,。
煒彤將宣涼扶起,,“是師姐沒有本事,沒能保護好你,,下一世你會好好的,,健康長壽?!?p> 宣涼眼角噙著淚,,笑著說:“師姐,我有兩個請求,,一是,,若我有墓碑,請將名字寫成石宣涼,,二是若有機會,,你們一定要來看看我,不管我還記不記得你們,?!?p> 煒彤鄭重地點點頭,最后抱了抱宣涼,。
宣涼將孟婆湯一飲而盡,,他沒有回頭,在心里默默地說了一句,,“師父,,下一世我替你過?!?p> 蝎子精的刺穿透宣涼身體的剎那也穿透了石道長,,宣涼在死前看到了石道長魂飛魄散,只是他以為呂幽會有辦法救石道長,,但當煒彤說謊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師父真的不在了,。
石道長畢生的愿望,不過是做一個普通人,,他實現(xiàn)了,,不過時間太短,才過了兩天,,不過以后山高水長,,剩下的時光,宣涼帶著石道長的那一份一起走完,。
02.
煒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地府的,,宣涼走過奈何橋后,司寇逸拿出黃白錢,,迅速點燃后帶著她一路狂奔。
司寇逸將她抱在懷里,,用最小的動靜,,最快的速度奔跑,當他們穿過大門,,來到凡間時,,恰好過了六個時辰。
送他們進地府的女子抽著煙斗,,裝出一副擔心的模樣,,“哎呀,你們再不回來我可就擔心死了,?!?p> 司寇逸知道這些都是客套話,她的錢已經(jīng)賺夠了,,買賣已成,,怎么可能會管自己的死活。
煒彤這才晃過神來,,她只覺得周身暖和了不少,,眼睛有些酸澀,不太適應凡間的光亮,。她揉了揉眼睛,,淡淡地說了句,“我們走吧,?!?p> 司寇逸點點頭,將煒彤放下來,,兩人走了出去,。
煒彤看著懸崖,,“忘了問宣涼想葬在什么樣的地方?”
司寇逸看著光禿禿的懸崖,,心中五味雜陳,,他不明白為何自己會難過,他與宣涼并不相熟,,可他不想掃了煒彤的性質(zhì),,“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吧,雖然知道他投胎了,,可下一世他也不是宣涼了,。”
煒彤不再說話,,看了看遠方,,他們臨走時問了宣涼的去處,煒彤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可能去,,畢竟馬上她就要歸還血紋珠了,。
“回去之前,我想拜托你一件事,?!睙樛耘f看著懸崖,“若是我沒機會了,,能拜托你去看看宣涼嗎,?這是他的遺愿?!?p> 司寇逸本想說些什么,,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只是回了句好,。
返程的路上,,他們兩什么也沒說。
煒彤腦子里很亂,,宣涼從小到大的事情一一浮現(xiàn)在腦海,,從襁褓中到陪她捕殺虎妖,從牙牙學語到能在集市上討價還價,,雖然她知道,,終有一天宣涼會離自己而去,但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樣早,。
03.
長琴也沒閑著,,玲瓏塔里有一處溫泉,是療養(yǎng)的好去處,,他帶著呂幽在里面休息,。
長琴與呂幽相談甚歡,,他理解了尤妼,呂幽是一個值得托付的人,,命運是一回事,,情又是另外一回事。
“沒想到尤妼小時候那么懂事,,”呂幽爽朗地笑著,,他已經(jīng)很久沒這樣開懷放松了,“我遇見她時,,她還挺鬧騰的,。”
長琴感慨地說:“或許這才是她真實的樣子,,九重天戒律森嚴,,尤妼又是淺跡的后人,身上的擔子重,,將來整個蓬萊也是要交給她來管,。”
呂幽點點頭,,“妼兒曾經(jīng)和我說,你是她在九重天最喜歡的人,,她羨慕你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也感激你把她當孩子來對待?!?p> 長琴想起尤妼小時候的模樣,,可愛至極,總是纏著他講故事,,“尤川曾經(jīng)說,,尤妼只有我在的時候會笑,平日里都冷冷的,,想來是因為尤川對她過于嚴苛了,。”
呂幽一直都很想見見長琴,,自己的父親不愿升仙,,就是因為覺得神仙都看不起妖族,哪怕自己是憑真本事進了九重天,,也必將遭人唾棄,,所以不肯。呂幽也碰到過不少神仙,,除了土地對他相對尊重外,,大部分神仙都對他鄙夷不屑,。
在遇到尤妼之前,呂幽是不相信這世上有真正尊重妖族的神仙的,,他曾問過尤妼為何相信自己,,尤妼只是粲然一笑,說,,九重天有個很老的神仙,,和自己的奶奶同輩的仙長,從小便教導她,,眾生平等,,做神仙不僅要有憐憫之心,更要懂得尊重,。
呂幽追問那個神仙叫什么,,尤妼說,長琴,。
從此,,呂幽記下了這個名字,沒想到,,有朝一日他們能一起泡溫泉,,和和睦睦地聊天,天南海北地聊,。
“像上仙這樣的好性格,,想來朋友一定很多吧?”
長琴搖搖頭,,“不多,,我最好的朋友就兩個,一個是淺跡,,還有一個就是現(xiàn)在的月老清楓,。”長琴眼神落寞下來,,“淺跡已經(jīng)不在了,,清楓也命懸一線?!?p> “也是,,”呂幽見狀,知道自己定是勾起了長琴的傷心事,,忙說,,“真正的朋友在精不在多,懂自己便好?!?p> 長琴笑起來,,“這么說,我們都是幸運的,,起碼我們都有過摯友,。”
長琴在搬到芒山之前,,住在榣山,,后來因為淺跡獻祭,他觸景傷情,,才搬到了芒山,,那時芒山還是一片荒山。
兩人又談笑許久,,最后呂幽問出了他最想問的問題,,“上仙,您實話跟我說,,血紋珠救的那位上仙是和您一樣嗎,?”
長琴搖搖頭,“他可比我活潑許多,,但是他啊,,也是為了救世人而努力著,比我偉大多了,?!?p> 長琴說到這里又開始難過,他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的朋友總是那么命途多舛,,淺跡,清楓,,他哪一個都幫不了,。
呂幽有些釋然,“煒彤是我的女兒,,我自然舍不得,,但我和妼兒很久前就明白,血紋珠放在煒彤身上不是長久之計,,我們沒有辦法,,我們不想她生下來就死去,至少可以來這世間看一看,?!?p> 長琴眼眶有些濕潤,“我知道自己的要求很過分,我讓一對父母放棄自己女兒的生命,,可我也是不得已,。”
長琴不只是在救清楓,,也是在救世人,,這世間總有那么多的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