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林場時已是深夜,。
想到兩個孩子還沒吃飯,,趙家寧煮了面和荷包蛋,。
那袋子白條雞塊誰也沒想起來,。
沈伊諾餓壞了,,吃了一大碗,。而沈君諾卻是一筷子沒動,回來以后直接和衣躺在了床上,。
吃完面,,趙家寧關(guān)了燈,一家三口擠在一張床上,。
趙家寧輕拍著沈伊諾,,嘴里哼唱著“月兒明,風(fēng)兒靜,,樹影兒遮窗欞啊,。蛐蛐兒,叫聲聲,,好像那琴弦兒聲......”
溫柔的兒歌,,不過唱的卻有些凄婉......
沈伊諾睡著后,歌聲也就停了下來,。
外面的雨還在下著,并且有變大的趨勢,。
以上帝視角看去,,方圓兩公里內(nèi)的荒野中,這所唯一的院子在縹緲雨幕中顯得是那么孤獨無依,。
像是幽深大海上飄蕩著的一艘無帆小船,,隨時都會被這天地間的黑暗吞噬了一般。
雨滴砸在板房的鐵皮屋頂上,,發(fā)出叮叮咚咚的聲音,。
愈發(fā)襯托著板房內(nèi)的寂靜。
母子倆誰都沒有睡著,,各自想著心事,。
良久,終是趙家寧先開了口,,聲音極盡溫柔“君諾,,你暑假說的那個電腦降價了沒,媽媽買給你好不好?”
幾秒鐘后,,沒有得到回應(yīng)的趙家寧,,黑暗中看向天花板的眼睛內(nèi)溢出了一顆晶瑩,順著臉龐滑入發(fā)絲消失不見,。
也許,,靈秀女子最終成為刻薄老太的人生變化際遇,可以在這般艱難中尋得蛛絲馬跡,。
“媽,,你還記得我爸的樣子么?”就在趙家寧以為兒子不愿和自己說話之時,,沈君諾忽然開口,,語調(diào)輕柔平靜,沒有一點怨恨的情緒,。
“記得呀”趙家寧悄悄擦干了淚痕“你爸爸那時可帥了,,穿著白襯衣套著皮夾克,我懷你的時候就想著要是男孩子,,以后一定得長得像你爸,,結(jié)果你卻像我更多點......”
像是回憶起了遙遠(yuǎn)的甜蜜往事,漆黑的房間里趙家寧的嘴角噙了一抹嬌羞笑容,。
“媽,,我不想上學(xué)了.......”
“不行!”趙家寧忽騰從床上坐了起來“你爸和陳建新約定過,,培養(yǎng)你和可人都考去他們母校,,京市的人大.......”
許是想到了兒子的成績,趙家寧聲音低沉了不少“就算考不到人大,,能去京市讀書也好......”
今天發(fā)生的所有事,,對沈君諾產(chǎn)生了極大的沖擊,他以前只是覺得母親不容易,,但卻從不知道她竟然面對過這種險惡,。
所以沈君諾才有了輟學(xué)創(chuàng)業(yè)的念頭。
“家里一切有我,,你只管好好學(xué)習(xí)就行了,,現(xiàn)在這個養(yǎng)雞場一年掙好幾萬呢?!睘榱舜蛳麅鹤硬辉撚械哪铑^,,趙家寧故作輕松地說道。
“媽”
“嗯,?”
“這些年您辛苦了”沈君諾揉了揉鼻子“以后這個家我?guī)湍阋黄饟纹饋?.....”
黑暗中,,趙家寧忽然溫柔地笑了起來,笑著笑著淚水再次奪眶而出,且更加洶涌,。不同的是,,原本的苦澀淚水,此時卻多了一味叫做‘欣慰’的甜,。
沈君諾的父親是余州人,,從兒時父母與朋友閑聊時的記憶碎片中,沈君諾在腦中拼湊過父親的前半生以及和母親結(jié)合的歷史,。
父親當(dāng)年是名副其實的天之驕子,。
18歲考入了華夏頂級高校,在校期間獲獎無數(shù),,自修了幾門語言,。且興趣廣泛,愛旅行,,好攝影,。
大學(xué)畢業(yè)后,他騎著輛摩托車游歷了大半個華夏,。
也許是不愿過朝九晚五的平淡生活,,他選擇做了一名相對自由的記者。
后來有次來到一個學(xué)長的家鄉(xiāng),,也就是江陽縣城采風(fēng)時,,遇到了正在舞臺上表演的母親,一見傾心后展開了熱烈的追求,。
當(dāng)時剛剛20出頭的母親,,對于這個來自大城市且模樣帥氣、才華橫溢年輕人自是沒什么抵抗力,。
于是不顧家人反對,,推掉了家人說好的親事嫁給了父親。
兩人婚后一年有了沈君諾,,母親也在一中做了一名音樂教師。
沈君諾記憶中,,母親在客廳教自己彈琴,,父親坐在沙發(fā)上微笑地看著,曾是他心中最溫暖的剪影,。
暖春或初秋,,父親還會帶著一家去城外踏青游玩,每到一處父親總會舉起照相機給母親拍照,,關(guān)于那段時期的記憶好像也全部和笑容有關(guān),。
就連兄妹兩人的名字也是這對夫妻對炙熱情感的浪漫表達(dá)。
但即便在所有人都認(rèn)為很幸福的家庭里,沈君諾卻總覺得父親眼神里藏著什么東西,。
直到多年以后沈君諾長大了,,猜想那種眼神也許是一個人對于外部更廣闊世界的向往。
可惜那時候沈君諾不懂,,母親也不懂,。
后來沈伊諾出生不久,父親的報社有了一次外派前往另一個大洲采訪內(nèi)戰(zhàn)的任務(wù),,說直白就是戰(zhàn)地記者,。
整個報社都避之不及,唯有父親主動請纓,。
于是瞞著家人,,拋下嬌妻幼女的父親踏上了他選擇的道路。
至此父親渺無音訊,,夫妻,、父子間再無相見......
父親在沈君諾的印象中早已模糊了,能記住的只有些零星片段,。
譬如父親的白襯衣,,身上的香皂味,溫暖干燥的手掌,,故意拿胡茬扎自己臉蛋時開心的笑聲......
但這些零碎記憶卻怎么也拼不出一個完整的形象,,那個叫‘父親’的形象。
有了自己的人生閱歷后,,沈君諾嘗試著勾勒出父親的性格輪廓,。
那該是一個骨子里深沉,但喜歡一身白衣飄逸,,喜歡日暮荒野壯闊的人,。
雖不做鳳歌笑孔丘之桀驁事,也不言‘我本楚狂人’,,但性格中的孤傲卻是鐫刻在骨頭上的,。
內(nèi)心應(yīng)是一直向往做個這世間的行者。
走馬輕歌,,不戀山河,。
他不想做一個凡俗的人,只是因為感情的羈絆暫時停下了腳步,。
幾年穩(wěn)定的家庭生活后,,最終仍是選擇了聽從內(nèi)心,奔向了未知,。
世俗意義上他是一個敢于追求和實現(xiàn)自己夢想的人,,但在沈君諾看來他卻不是一個好丈夫或者好父親,。
因為......你不在,我們這些年過的很辛苦......
心思紛亂的沈君諾直到后半夜才在漫天秋雨中沉沉睡去,。
是夜,,各種光怪陸離的夢境紛沓而至,夢中有前世的痛苦糾葛,,也有今生面臨的困境與機遇......
......
第二天一上午,,板房內(nèi)的氣氛有些凝重,母子倆誰都不說話,。
沈伊諾感受到了這種氛圍,,自己乖乖地捧了本小人書看了起來。
中午剛吃完飯,,陳建新開車帶著兩名攝像師各扛著一臺攝像機到了林場大院內(nèi),。
三人在廊檐下幾處不起眼的角落里放了小型收音器材后,一位攝像師就去了車?yán)?,然后把汽車開到飼料堆后面,。
另一個攝像師則進(jìn)了平時工人們休息的板房。
調(diào)整好器材角度,,都靜靜地呆在埋伏處不再亂動,。
這就是昨天下午沈君諾能想到的辦法。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做強弱懸殊的兔獅之搏,,不借助外力是肯定不行的。
而母子倆能用到的外力便只有陳建新的工作,,媒體,。
媒體介入,引起關(guān)注,。
這也是昨晚趙家寧求陳建新的原因,。
但這件事對陳建新卻是有風(fēng)險的。
畢竟現(xiàn)在還不知道這幫人背后到底是誰,,在關(guān)系利益錯綜復(fù)雜的電視臺里,,這種社會新聞也不一定能播的出去。
但昨晚那種情形,,自己不答應(yīng)是不行了,。
于是今天,陳建新便以個人名義帶了兩名攝像師過來,,拍了就算給了趙家寧交待,至于播不播到時就聽老臺長的,。
下午一點多鐘的時候,,剛停了一上午的雨又下了起來,。
院內(nèi)都是沒有硬化的土地,現(xiàn)在已成一片泥淖,。
陳建新在屋內(nèi)踱著步,,想著所做之事可能產(chǎn)生的后果,心中衡量著利弊,。
趙家寧在另外一個房間內(nèi)坐立不安,,緊張的情緒已是溢于言表。
而沈君諾則搬了張板凳坐在板房門口的廊檐下,,目光深邃,,直視前方。
仿佛是要透過層層雨幕看清一家人的未來,,或是看清今日的迷障,。
遠(yuǎn)遠(yuǎn)的,門外幾近澤國的荒野中正有幾個人蹚著泥水,,罵罵咧咧地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