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夜露,,一大清早,,宣儀殿水榭前的菊花都開了,淺淺的鵝黃色還帶著露水,。
內(nèi)侍主管張平苦著臉站在水榭前,,對面前的男子十分為難,。
“實在不行啊丞相大人,君上命奴才守門,,除了君上之外誰都不準(zhǔn)進,,就算您有君上口諭也不行?!?p> 面前的男子正值壯年,,身穿鵲灰色繡銀絲的官袍,國字臉顯得格外忠厚老實,,此時說話也是溫溫吞吞的,。
這人正是燕國丞相宋自衡。
“君上在朝前和岳大人說話,,本相先行來一步而已,。”
他見張平著實為難的樣子,,了然點頭,,頗為好說話。
“無礙,,那本相在這里等著君上便是,。”
像張平這類從底下一步一步爬上總管位置的,,對朝前的事不懂不論,,但時常接觸這些大臣,對這種毫無官威不擺架子的人格外有好感,。平日里見面也是客氣的很,。
“怠慢丞相大人了?!闭f著,,張平讓人端了個椅子,,又親手奉了茶來。
“多謝多謝,?!彼巫院饪蜌獾溃轮笃妨瞬?,像是隨意與他言,。
“近日君上好像心神不寧的,聽說總愛往御花園跑,?”
張平也是個人精,,聽到這話微微一頓,立刻諂媚的笑了笑,。
“嗐,,君上的行程哪是我們能知道的?!?p> “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近日魏明容不再入宣儀殿,君上好像也不怎么去暮日齋了,?!?p> 宋自衡一挑眉,魏明容要失寵了,?
“不過誰知道呢,,君上的心在哪,奴才們可不敢亂猜,?!?p> “我等做臣下的,也不敢亂猜,?!彼巫院庖残α诵Γ酥杈従徍攘艘豢?。
約摸著大半個時辰后,,李弘承才從朝前款款而來,和宋自衡入了宣儀殿,。
而與此同時,,御花園中,。
菊花也是一朵朵,,如少女一般含羞待放,在暖陽的照耀下格外好看,。
碧水扶著魏秋月的手臂,,緩步走在石子小路上,。
“果然還是御花園的空氣好,近日主子身子倦怠,,就該出來走動走動,。”
魏秋月?lián)崃藫嵝淇?,春藍(lán)色的衣裙在這百花之中,,有著清雅淡薄的姿態(tài),令人眼前一亮,。
抱著畫箱的李逸之便是這樣認(rèn)為,。
哪怕駐足遠(yuǎn)遠(yuǎn)的地方,也無法忽視這個女子舉手投足間的美麗動人,。
“主子,,是梁王殿下?!北趟吐暤?。
魏秋月回眸望去,看見的便是傻傻站在遠(yuǎn)處的李逸之,,她身姿一頓,,微微笑了起來。
“這片瑤臺玉鳳長的很好,,我們在這亭子里坐一會吧,。”
月白色的花瓣中捧著淺黃的花蕊,,如天鵝起舞的姿態(tài),,瑤臺玉鳳一直都是菊中的翹楚。
見她止了步子,,李逸之也無法當(dāng)做視而不見,,低頭理了理衣衫,緩緩走到了亭中,。
“妾身見過梁王殿下,。”
“魏明容……免禮,?!崩钜葜皖^,攥緊了袖中的手,。
距離魏秋月與他初見已有月余,,若不是前幾日知道了她就是暮日齋的正宮明容,只怕李逸之此時已經(jīng)向李弘承遞折子納她為妾了。
初識便是一見鐘情,,日日情深,。直到前日私會時,李逸之醞釀許久才說出了自己的身份,,本以為可以抱得美人歸,,卻不想聽到她溫軟淺聲道。
“抱歉一直讓殿下誤會……妾其實……是魏秋月,?!?p> 燕君的魏秋月,魏明容,。
李逸之一向?qū)Ξ嫯嬛獾娜嘶蚴虏桓忻?,只有那一日他回到府中,拿著畫筆愣坐了一整日,。
請安之后,,兩人之間便是良久的沉默。
碧水讓宮人拿了些糕點放在兩人面前的石桌上,,魏秋月拿起一塊黃蓉糕咬了一口,。臉色卻是突然一變,俯身將其吐了出來,。
“月兒,!”
李逸之下意識的喚了她的名字,才發(fā)覺自己不該再這樣叫,,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要該怎么辦,。
也幸好此時御花園中人少,遠(yuǎn)遠(yuǎn)的有宮人在打掃,,并沒有發(fā)現(xiàn)這里的異樣,。
“我沒事?!蔽呵镌缕鹕砗攘艘豢诓?,壓下腹中不適,沖他笑了笑,,只是臉色蒼白的很,。
“是我的老毛病罷了,還請王爺不要聲張,?!?p> 李逸之皺著眉看她,只是還是擔(dān)心,。
“我不聲張,,但你要告訴我你是怎么了,。”
魏秋月看了眼碧水,,后者點了點頭,起身站的遠(yuǎn)了些,,亭中便只剩下兩人,。
“我不想騙你,你也不要問我好不好,?!蔽呵镌绿ь^看向他,額間的美人痣因著病色,,都有些黯然,。
李逸之抬了抬手想撫上去,手落半空頓了頓,,又收了回來,。
“好?!?p> 他垂眸,,對上魏秋月的一雙含著水汽的眼睛,下一瞬她卻伸手捏住了他的衣角,,繡著鶴鳥紋的長衫,,在白皙的手指間微微蕩著。
“殿下還可以幫妾一個忙嗎,?”
李逸之唇角微微珉起,,每一次她露出這個表情,都是求他幫忙,。他知道這樣是不對的,,但是每次,他都不忍拒絕,。
“好,。”
魏秋月沖他笑了笑,,蒼白的唇畔微微揚起,。
這滿園的瑤臺玉鳳,隨風(fēng)輕輕搖著枝葉,,沙沙聲遠(yuǎn)遠(yuǎn)地遮掩了亭中人的話語,。
葉隨風(fēng)而落,抬眼便是宣儀殿,。
“關(guān)于燕昌侯的事,,君上打算怎么決斷,?”
宋自衡躬身立在殿中,頗為苦惱的樣子,。
燕昌侯一夜之間失去愛子,,瘋了一般抓住靖王不放,一口咬定就是他縱崔修元殺害自己兒子的,。
但又沒有證據(jù),。
李暄本來還與他辯駁兩句,但見他失去理智油鹽不進的樣子,,便直接甩袖離去,,這兩日都稱病不上朝。
靖王府被李暄自己的家丁護的死死的,,燕昌侯又無法闖進去抓崔修元入刑部大牢,,這幾日天天跪在朝前哭,請李弘承給他住持公道,。
“李朝宗死在了靖王府邊上的小巷里,,孤覺得這確實不像是兄長的手筆?!?p> 李弘承捏著茶盞若有所思,。
以他對李暄的了解,若是李暄想要一人死,,要么直接與他對峙,,列出條條罪行直接處死。要么,,就會撇清和自己的關(guān)系下手,,斷不會讓人懷疑到他的頭上。
要么兵不血刃殺人無形,,要么手起刀落伏尸百萬,。
這是兄長的一貫作風(fēng)。
“恕臣多嘴,,”宋自衡俯著腰,,微微抬眼看著上位年輕的君王,道,。
“靖王殿下的心思,,君上真的明白嗎?”
他說,,“若這就是殿下故意而為之呢,?君上,靖王手握的戶部,,和燕昌侯手下的工部早就水火不容了,,這是朝前百官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工部掌管建屋修渠,,尤其是這幾年燕宮的維護修繕,,都是工部一手負(fù)責(zé)完成。工程浩大,,可不得需要銀兩支撐,。
而戶部尚書則是李暄一手提上來的毛頭小子,天天瞇著老鼠眼,,摳唆的不得了,咬著錢眼就跟自己家似的,,尤其是燕昌侯要錢的折子,。
據(jù)說是看一個扔一個,見人就嘀咕工部的人要債比君上還多,。
日日走在路上和燕昌侯見面都恨不得互相抄家伙打一架,。
“嗯……”李弘承不說話了,伸手放下的茶盞,,抿唇想了又想,。
宋自衡直起身笑了笑,輕聲道了句,。
“并非臣偏頗與誰,,只是想提醒君上一句,那靖王殿下手中,,可還有兵部呢,。”
李弘承指尖一頓,。
這個他當(dāng)然知道,,早在李暄封王的時候,就瞄上了兵部,,在先王不在意的時候一步一步不動聲色的爬上了禁軍統(tǒng)領(lǐng)一職,,就算是先王恍悟他的野心,將他扔到周國去,,也是棋差一招,。
屆時李暄早已暗中掌握了兵部上下,再回燕國時,,就領(lǐng)著兵部那點人,,和燕宮整個禁軍,一舉推他上位,。
連君儀的五萬守備軍都沒有驚動,。
李弘承即位之后,,李暄將禁軍全權(quán)交給了李遺和他的手里,拿捏著戶部,。
如此算來,,李暄手里的人其實不多。
但一個兵部一個戶部,,兵權(quán)財政,,皆是燕國命脈。
抓的死死的,,讓李弘承動也不敢動,。
“李遺,去靖王府,?!崩詈氤袕难g扔出一塊刻著滕鳥的白玉腰牌,面無表情道,。
“抓崔鵠下獄,。”
“是,?!崩钸z凌空接住了腰牌,立刻令人出宮,。
直到宋自衡走出了宣儀殿,,自顧理了理衣襟。殿外他的隨侍一聲不響的跟在他身后,,低眸垂首,,發(fā)絲遮住了眼底那一道猙獰的刀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