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聽聞扈大娘帶了一個姑娘回營,,可有此事,?”康承佑翻看著手中的書卷,故作老成地問道,。
若是放在從前,,這等小事根本輪不到他來過問。是軍師說這是他第一次掛帥出征,,要借此事立下威信,,康承佑才召了扈啟前來親自過問的。
“回稟太子殿下,,確有此事,。”扈啟垂手立在那里,,按照先前想好的措辭恭敬回道,,“營中的廚娘們今早出去挖野菜,在回來路上遇到了暈倒的元姑娘,。家母素來心善,,見元姑娘氣息尚存,于是和眾人商量過后將她帶回了軍營,?!?p> 在軍營的這九年里,,扈啟能從一個小士卒順順利利混到千夫長的位置,心機自然不會淺到哪里去,。
雖說是扈大娘自作主張帶人回了營,,但他這一番話,更是給眾人都潑上了臟水,,讓康承佑不好隨意處置,。
無奈之下,康承佑只能問些其它的要緊事,,“可問清楚了她的來歷,?”
“家母問了。她說她是江城人,,母親早兩年過了世,,父兄夏天的時候參了軍,沒幾個月也去了,。因為沒了倚靠,,家中房屋土地被族人盡數(shù)占去,她也被趕了出來,。她通些寫字算數(shù),,聽說洛城商貿繁榮,便想著去找些活計,,卻沒成想因體力不支倒在了路上……”
康承佑抬起左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而后沉吟片刻道,,“扈大娘也是心善,,哪里知道戰(zhàn)場上人心詭譎?這次就不罰了,,下不為例,。”
扈啟飛快應下,,“多謝太子殿下,!”
康承佑又補了一句,“還有,,三天后你和扈大娘把她送去洛城,。”
“屬下明白,?!?p> 扈啟自然是明白的。雖說現(xiàn)今北闞和衛(wèi)延正處于停戰(zhàn)談判期間,,但畢竟他們這邊囚著個衛(wèi)延的大人物,,那邊怎么可能會不采取行動,?
還是以防萬一的好。
更別說這位元姑娘的來歷透著古怪,,難保不是衛(wèi)顏派來的細作,。
“那姑娘叫什么名字?我寫封信給洛城縣令,,請他幫忙安置,。”
“回稟太子,,”扈啟收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恭敬回道,“她說她叫元穎,?!?p> 康承佑手一抖,白紙上即刻現(xiàn)出了個突兀的墨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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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元穎從扈大娘手里接過那個食盒,,朝南邊的主帥營帳走去。
這是她來這里的第五日,,身體已然恢復了大半,,于是開始幫扈大娘做一些事情。只是因為長時間的擔憂和焦慮,,她的臉色依然憔悴蠟黃,扈大娘放心不下,,便只讓她做一些燒火,、送飯之類的簡單活計。
因為前些日子衛(wèi)顏軍隊的幾次突襲,,北闞這邊死了不少伙夫,,于是從附近的城鎮(zhèn)找了些人過來幫忙。扈大娘家就在不遠處的洛城,,加之身份清明可靠,,于是就這么進了北康軍營,暫時在伙房待了下來,。
給康承佑送去午膳后,,元穎走向主營西側那個小營帳,把守的士兵檢查過食盒里的東西后,,掀開了簾子放她進去,。
那玄衣男子正背對她坐著,聽見元穎走動的腳步聲方動了動手臂,,手腳上的鐐銬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元穎把食盒里的飯菜拿出來,,一一擺在那張小幾上,她的眼睛看向鐵鏈,,又很快地移開了視線,,“阿珂已經想到了救你出去的法子,只消再等上幾日便可,?!?p> 這聲音太過熟悉,風煊的身體猛地抖了一下,,隨后才慢慢轉過身來,。
他冷著一張臉,但能從眼睛里看出明顯的怒火,,“歐淑離,,你我二人之間不過萍水相逢,至多因為阿珂的緣故多說了幾句話,,你還犯不著為我做這些事情,!”
他刻意壓低了聲音,可壓不住話語里的絕情,,一字一字,,如冰錐刺入心臟。
歐淑離早就預料到了會有這般結果,,她合上食盒蓋子,,裝作沒什么所謂的樣子,“都是阿珂的主意,,我不過是幫阿珂救她哥哥罷了,。怎么?云麾將軍不愿重獲自由,?”
說罷,,目光灼灼地望著他。
風煊也回望過去,,這些時日未見,,她憔悴了很多,面頰凹陷,、臉色蠟黃,,唯獨一雙眼睛出奇的亮。
他早該明白的,,她和風珂是一樣固執(zhí),,怎么可能輕易放棄?許久后他無奈地閉上眼睛,嘆了口氣,,“萬事小心,。”
歐淑離了然,,點點頭便拎了食盒出去,。在這段對視的時間里,她的心被一點一點揪起,,又被一點一點放下,,跌回最柔軟的鴨絨被子里。
雪花開始自天空飄落,,給這塊北方的土地帶來了幾分清冽,,歐淑離眼睛里的濃霧散去,現(xiàn)出點點繁星,。盡管方才風煊轉身時很快將右手藏到了身后,,可她還是看見了他手里攥著的那方石青帕子。
風煊是記得歐淑離的,,這不就足夠了嗎,?
不過一會兒的工夫,雪花就在地上鋪了薄薄一層,,如霜如霧,。
如果記憶沒有出現(xiàn)偏差,那日也是這樣的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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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歐淑離十歲那年,,還是地方官員的歐丞相升任禮部侍郎,因此歐家舉家搬來了京城,。
彼時歐夫人忙著操持新家的一應瑣事,,無暇顧及她是不是有認真學習琴棋書畫,于是歐淑離自作主張,,給了女先生三天的休沐。
這三天的空閑里,,她帶著梅玉蘭玉把京城仔仔細細逛了個遍,,將哪家酒樓的糕點最好吃、哪家勾欄的節(jié)目最有趣,、哪家茶館的小道消息最可靠等事宜打聽了個清清楚楚,。
歐夫人知道此事后笑了好一會兒,頗為贊賞,,“不愧是我的女兒,,和那些沒主意的閨閣小姐一點也不一樣。”
歐淑離很喜歡京城,,唯一可惜的是這里的冬天太過蕭條,,不及她在夏州的時候,一整年都有好看的花兒可以看,。
又過了些日子后,,歐夫人帶了她去輔國大將軍府上拜見。
歐夫人和風夫人是閨中密友,,見了面自然是有許多說不完的話,,風夫人見她在一旁無趣到直打呵欠,于是讓侍女帶了她去花園玩耍,。
興許是風夫人喜梅花罷,,將軍府的花園里種了將近一半的梅花樹,又恰逢昨夜落了場雪,,梅花花苞紛紛遇雪而開,。那梅花開的極好,正紅梅瓣上沾著點點白雪,,顯得這顏色更加賞心悅目了,。
她想摘一朵插在發(fā)間,往年春天桃花盛開時母親就會這樣,??赡侵Ω缮锰撸瑤齺淼氖膛植灰娏擞佰?,無奈之下,,歐淑離只好踮起腳尖,顫顫巍巍地去夠那紅色,。沒成想腳下一個趔趄,,歐淑離摔倒在了雪地里。
接著那個少年就出現(xiàn)在了眼前,,伸手將她扶了起來,。
這少年身著玄色勁裝、目光堅定,,眉宇間滿是雄心,,不似家里那些堂哥們一樣有著滿滿一身的書生氣,而是給她一種少年即將稱王的感覺,。鬼使神差地,,歐淑離記住了他一身玄衣立于雪地之中的畫面。
少年望見了她手里那朵殘破的梅花,,抬手折了一枝紅梅遞給她,。
“多謝,。”
歐淑離接過,,只一低頭便嗅到了一股輕薄綿密的香氣,,而后她抬起頭來問那少年,“那白梅也好看,,下次我再來時你折給我可好,?”
少年卻皺了眉頭,“明日我就要啟程隨父親去北疆了,,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見她臉上失望難掩,,少年忙摘下腰間的鷹骨鞭給她,,“你且放心,待我回來后,,定會折一枝白梅予你,。這鷹骨鞭給你,我怕我記不得這事,,到那時你拿著這鷹骨鞭來找我,,我看到就能想起來了?!?p> “記住了,,我叫風煊?!?p> “好,,我記住了?!?p> 年幼的歐淑離看著少年遠去的背影,,忽然覺得這里的冬天雖然沒有各種各樣的花兒可以看,但有手里的這枝紅梅做點綴,,似乎也不算特別蕭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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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八年后。
建崇三十六年臘月初六,,醉春苑后門,。
歐淑離忽然停了腳步,立在海棠樹后看著不遠處的阿珂,,和正訓斥著阿珂的風煊。
她后來悄悄找人打聽過,,風煊十二歲那年就隨風大將軍去了北疆歷練,,這一去就是整整八年。
直到半月前,風煊才回到了京城,,但也只在家里住了兩天,,歐淑離還沒找好由頭去見他,他就去了京北大營做事,。
他變了很多,,北疆的風沙給予了他粗糲,戰(zhàn)場上的戎馬帶給了他厚重,。記憶里那個為她折梅花的少年,,和眼前這個男子的模樣相重合,一時之間,,她竟模糊了眼眶,。
這個時候她應該過去幫阿珂解圍的,這樣也能和他說上幾句話,。
阿珂聽說醉春苑新來了一位善于舞劍的姑娘,,便約了她過來瞧熱鬧,兩人正看得興起,,阿珂卻突然被人從大堂里拉了出去,。
她怕那人是阿珂的仇家,急忙跟了出來,,不料正好碰上了這一幕,。
風家家教甚嚴,若是被風夫人知道風珂來了醉春苑,,免不了又要挨上一頓板子,。
可怎么看到他后,就邁不動步子了,?話本子里的女子們,,多年后見到那個愛慕的男子,不都是靠在男子肩膀上,,一邊流著眼淚,、一邊訴說思念的嗎?
“阿離,,你快過來,!”風珂明白自家大哥的秉性,最是鐵面無私,,縱使她費盡了口舌也說不過他,,還不如叫歐淑離來幫她說情。
歐淑離定了定心神,,緩步過去講了一遍事情原委,,又道,,“云麾將軍方才說的沒錯,女兒家的確不該來這種地方,,更何況是風家的女兒,,更該嚴以律己才是?!?p> 說到這里她頓了頓,,反問道,“只是不知為何云麾將軍也在此地,?”
許是風煊沒想到她會這樣問,,一時語塞,他瞪了一眼在旁邊偷笑的風珂,,隨后回答道,,“辦些事情?!?p> 話音剛落,,三人就聽見了一個清脆的聲音,“風將軍,?!?p> 歐淑離循聲望去,正是剛剛舞劍的明嵐姑娘,。她換下了方才表演時的紅衣金冠,,改著一身素衣,饒是如此,,也掩不住她的明艷,。歐淑離明白了,風煊所說的事情,,就是來給明嵐姑娘贖身,。他已經有了心上人嗎?那他還記得要為歐淑離折一枝白梅嗎,?
“風珂,,早些回去。還有這位姑娘……”
“相府歐淑離,?!?p> “歐姑娘,告辭,?!憋L煊抱拳行禮,視線正好落到了歐淑離腰間的鷹骨鞭上,、他的記憶迅速閃回,,停在了八年前的那個冬天,。他抬起頭看她,她正微微笑著,,那笑里帶了幾分清甜、幾分苦澀,,一時之間他心里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有一顆種子悄然萌發(fā)了。
癢,,卻又不得不壓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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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后,歐淑離隨風珂前往京北大營,。昨夜下了場大雪,,風夫人怕風煊受冷,特地讓風珂過來給他送件加厚的斗篷,。
風珂把包袱甩給風煊后就帶著歐淑離去了馬廄,。她喜歡騎射,可惜風府的校場太小,,只能簡單地遛遛馬,,讓人特別不自在。京北大營附近全是大片大片的草場,,她早就盼望著過來玩一玩了,。所以當歐淑離還在挑馬的時候,風珂就已經騎在馬背上跑得不見蹤影了,。
片刻后她也翻身上了馬,,悠哉地在這片沒有邊際的綠色里小跑著,直到聽到身后的馬蹄聲才停了下來,,是風煊,。
兩人相對無言,直到歐淑離開口打破了沉默,,“云麾將軍覺得明嵐姑娘如何,?”
“明嵐姑娘溫婉賢惠,又不乏主見,,是個好女子,。”
繼續(xù)追問,,“那同歐淑離相比,,誰更好些?”
“不一樣,,”風煊眼中有微微的笑意,,明嵐是心上人,。”
起初風煊還有些驚訝,,為何歐淑離突然問起了明嵐姑娘,,聽到后面那句話時他才明白了過來,原來是她誤解了明嵐和他的關系,。這樣也好,,他索性將錯就錯,給了她這樣一個回答,。
歐淑離忽然想起了兩日前風煊和明嵐離去的背影,,一黑一紅,像極了新人大婚時穿的的禮服,。確實相配極了,。她沒了騎馬的興致,只象征性地溜了兩圈,,就把韁繩還給了馬倌,。
歐淑離正失魂落魄地往前走著,突然間被一個男子攔住了去路,。
“歐姑娘,,冒昧打擾您了,在下是云麾將軍手下的裨將,,吳塵,。不知可否請您幫在下一個小忙?”
“能力之內,,但說無妨,。”歐疏離禮貌微笑,。
“在下一時抽不開身,,可否請歐姑娘幫在下將這些銀兩帶給在下內人?”說著,,他拿出了一個荷包,,“內人閨名明嵐,就住在西城的槐花巷子里,,從外往里數(shù)的第三家院子就是了,。”
明嵐這名字并不常見,,歐淑離心思轉了幾轉,,試探說道,“看樣子吳將軍與內人情深意篤,實在令人羨慕,?!?p> 吳塵難掩嘴角笑意,“在下與內人自幼相識,,大些后家中長輩便為我們定了親,,后來內人為奸人所害,得了重病,。還是多虧了云麾將軍幫忙,,才讓我們夫妻得以順利成婚?!?p> 歐淑離明白了。
風煊那日是去為明嵐姑娘贖身的不假,,只不過他是替吳塵去的,,醉春苑背后勢力很大,沒點手段帶不出來里面的姑娘,。至于他為什么這么做,,自然是為了拉攏人心,帶軍是需要手下人十足的忠心的,。
如此想來,,他所說的那句心上人,也不過是信口胡謅的鬼話罷了,。
歐淑離感覺這冬日的冷風停住了,,周遭也溫暖了起來,她收下吳塵手里的荷包,,眼睛彎成了一道月牙兒,,“吳將軍放心,這忙我是自然要幫的,?!?p> 不僅要把這些銀兩帶給明嵐姑娘,還要把她箱子里那匹朱瑾色的錦緞給她,,明嵐姑娘生得明麗,,穿這顏色一定好看。
正巧,,風煊正往這邊走著,,歐淑離忙提著裙子跑了過去,近了才發(fā)現(xiàn)他手掌上有一道血痕,,她又急忙用隨身帶的那塊石青帕子幫他包上傷口,。之后才把那鷹骨鞭遞到他眼前,“云麾將軍可還記得,那年你說……”
風煊猛地抬頭看向她的眼睛,,歐淑離被那陣殺氣震懾住了,,一時說不出接下來的話。
“說什么,?”他問,。
歐疏離并不怕他,“你說,,待你回來后,,定會折一枝白梅予我。你還說,,你怕你不記得這事,,所以讓我拿著這鷹骨鞭來找你,你看到就能想起來了,?!?p> “歐姑娘糊涂了,”風煊把受傷的手藏在身后,,“在下斷然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更何況你我在醉春苑那事前也從未見過面。即便是有這事,,也是當時年紀尚幼,、信口胡言罷了?!?p> 歐淑離神情一滯,,心里的梅花剎那間化作了灰燼。
也對啊,,怎么會有人把小孩子的玩笑話當真呢,?估計風煊早就把那段記憶丟在了北疆的漫漫黃沙之中,風吹一吹,,就什么也沒有了,。
虧她還把他給的鷹骨鞭視若珍寶,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想到這里,,歐淑離憤憤地將那鞭子扔到他身上,“騙子,!”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往馬車停駐的那邊走,自然沒留意到風煊臉上一半落寞一半歡喜的古怪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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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
中崇元年臘月二十三,,小年。
這日下了場幾十年難得一見的大雪,不過一個頃刻,,大地就被這茫茫白色覆蓋了個嚴實,。
歐淑離頂著寒風策馬狂奔,風煊緊隨其后,,冬日肆虐的狂風裹挾著無數(shù)雪花胡亂地拍打在她臉上,,刀割一樣的疼。
她已經穿過了身后那片密林,,再往前走上兩百尺就是珂兒所說的那個山洞了,。
歐淑離翻身下馬,任由那兩匹良駒消失在視野之外,,而后她裹緊了身上的披風,,和風煊一起艱難地向前走著,鵝毛般的大雪很快就藏住了兩人的腳印,。
她很快找到了那個山洞,,拉著風煊鉆了進去。甫一站定,,歐淑離就被身后人一把拉過,攬入懷中緊緊擁著,。
歐淑離把耳朵貼在風煊胸口,,安靜地聽著他的心臟跳動,那一聲聲沉穩(wěn)有力的跳動讓她心安下來,。
先前他被俘時,,生死要由兩國談判的結果來定,這下他得了自由,,無論那結果是好是壞,,他都可以完好無損地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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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前,。
歐淑離拎著食盒走進了主帥營帳,,“今晚我?guī)摺,!?p> “一切都準備好了,?”
“都備好了。如今只差殿下在糧倉點一把火把將士們引去了,,殿下放心,,這會兒那里沒什么人,不會有太多人受傷,?!?p> 康承佑披上了斗篷準備出門,“她在哪兒?”
“桐城,?!睔W淑離坦然地望著他,“元穎就是衛(wèi)顏輔國大將軍的長女,、云麾將軍的妹妹,,風珂。阿珂讓我給你帶一句話,,她說:自我知曉你我二人注定只能在戰(zhàn)場上相見時,,過往的歡愉便只能過往了?!?p> 這次康承佑失了很久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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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天前。
“那姑娘叫什么名字,?我寫封信給洛城縣令,,請他幫忙安置?!?p> “回稟太子,,元穎?!?p> 康承佑手里的毛筆落到了地上,,他清楚地感覺到心臟猛地抽動了一下。這兩個字如一陣勁風,,吹開了他鋪在記憶上的一層又一層的落葉,,讓那些被他刻意淡忘的畫面重新浮現(xiàn)在了眼前。
于是他說道,,“我要見她一面,。”
歐淑離走進營帳時,,敏銳地注意到了康承佑眼里以幾不可聞的速度暗下去的光,,她把那塊祥云蝠紋玉佩放在他面前的幾案上,“她說你欠她一個恩情,?!?p> “她在哪兒?”
興許康承佑自己都沒注意到,,這句話他回得極為迫切,,像是要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弱點暴露給別人看一樣。
“我要你幫我把風煊帶走,?!?p> 康承佑失了會兒神,,“抱歉,于我而言,,國事重于一切,,故而這事我沒法應允?!?p> “外加一張治療瘟疫的藥方,。”歐淑離加大籌碼,,她知道北闞境內已經爆發(fā)了小規(guī)模的瘟疫,,而他們還沒找到治療的法子。
康承佑不會不明白,,相較于取得戰(zhàn)爭勝利,,控制住這場瘟疫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還有她的下落,?!?p> “成交?!?p> 說罷,,歐淑離坐到了幾案前,默出她背熟了的那張藥方,。
“這會兒就把藥方給我,?”
“這方子你拿到的越早,北闞死的人就越少,。更何況她還說過,你不是言而無信的人,?!?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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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
歐淑離從風煊懷里掙脫出來,借著月光往山洞深處走去,,從最里面厚厚的枯樹枝下摸出一個包袱,。
這是阿珂前兩天過來藏的,里面是兩件斗篷,、一小壇酒和一大包肉干,,她揭下酒壇的蓋子嘗了一口,果香甜柔,、酒香濃烈,,是她最愛的梅子酒。
“還沒到阿珂來接我們的時間,,看來要在這兒等上一些時候了,?!睔W淑離把酒壇遞給風煊,“喝些吧,,暖暖身子,。”
“為什么這么做,?”風煊隨她走了進來,,接過酒壇后這樣問她,眼睛里看不出冷暖,。
“自然是幫阿珂救他哥哥啊,。”她不清楚風煊想要什么樣的回答,,于是又重復了一遍先前的說法,。
她依舊喜歡著風煊,但她有些怕了,,不敢再將自己的內心展露在他面前了,。不過還有一件事,她想問個明白,,“風煊,,你留著那帕子做什么?”
在她見到風煊手中的那方帕子時,,心里還是生出了一點希冀的,。
風煊轉過身去不再看她,沒有回答,,也沒有任何動作,。歐淑離艱難地扯了扯嘴角,在這個滴水成冰的寒夜里,,她胸口的那一點溫暖已蕩然無存,,怪她多此一舉。
“我不能害你,?!?p> 風煊話音剛落,洞口就傳來了一聲狼嚎,。下意識地,,歐淑離后退一步,被踩斷的干枯樹枝在靜謐里發(fā)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音,,她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風煊站到了她身側,,一只手將她護在身后,,另一只手取下她腰間的匕首,,“我在,別怕,?!?p> 珂兒同她講過,下雪天極難覓食,,是野獸最餓的時候,。她還有許多事沒做,可不想葬身于此啊,。
幸而那聲音漸漸遠去了,,歐淑離松了一口氣,將斗篷裹緊坐到了地上,,此時她的體力和精力都已經到達了極限,。風煊見她冷到牙齒一直打顫,忙拿了包袱里的斗篷給她披上,,又喂她吃下幾塊肉干,、喝了幾口梅子酒。做完這些后,,他坐到了一旁,,把酒和肉干放在兩人中間。
兩人都在等著風珂的到來,,
雪慢慢停了,,風也緩了下來,清清冷冷的月光照進山洞,,在地上現(xiàn)出一方白色,,周遭一片寂靜。在這片寂靜里,,風煊聽到了歐淑離低低的嗚咽聲,。
“我沒有辦法,風煊,。我沒有辦法不喜歡你,,沒有辦法你掛念你,?!?p> “你說回來后要為我折一枝白梅,你說明嵐姑娘是你的心上人……你跟我說的話沒有一句是真的,,風煊,,你就是個騙子!”
“還有,,我不是因為你才跟珂兒交好,,我不會耍心機,,你千萬別討厭我啊……”
許是酒喝多了,歐淑離說了許多平日里不會說的話,。風煊聽著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她徹底安靜下來,他看著她合上眼睛睡了過去,,才敢輕輕撫上她的臉頰,。
“我不能害你?!?p> “我一直記得那件事情,,可在北疆待了些日子后,我就開始懊悔為什么當初要向你許這個諾言了,。北疆時常發(fā)生戰(zhàn)爭,,自然也免不了有不少將士死去。有一些人的遺孀會親自去把他們的骨灰?guī)Щ丶?,我曾經碰上過幾次,。我忘不掉她們臉上的表情,怨恨,、無措,、強顏歡笑……那時我就暗自起誓:此生不婚,我不想讓我喜歡姑娘也經受這種痛苦,?!?p> “重新見到你后的每時每刻,我都在逼自己狠下心來,,不說喜歡你,,拒絕你的喜歡,甚至扯謊騙你,。戰(zhàn)事無常,,指不定哪一天我就死在了戰(zhàn)場上。那時候你可怎么辦???你那么好,是可以嫁一個好人家,,平安喜樂過完此生的,。我不值得?!?p> 風煊拿過酒壇,,咕咚咕咚喝下許多梅子酒,“倘若有來生,,你還愿意接著喜歡我嗎,?那時候我去娶你,,你可愿意?還有,,以后就別再做這種傻事了,,別再讓人擔心了?!?p> 歐淑離沒有睡著,,她聽見了這些話,合著的眼皮里流下一滴淚,,我怎么會不知道這樣做不理智,,可是我無路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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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兩個月前,。
中崇元年十月初六,,歐府正堂。
歐淑離跪在地上,,怔怔地盯著衛(wèi)公公手里的懿旨,,淚水從眼眶里逃出,打濕了衣裙,。那金色刺痛了她的眼睛,。
見她愣在那里,歐夫人忙扯了扯她的衣袖,,“淑離,。”
“臣女接旨,?!睔W淑離勉強回過一絲神,高舉雙手接下那團冰涼的綢緞,。
送走衛(wèi)公公后,,風夫人拉住她的手,神色擔憂地道,,“淑離,,若是你不愿意做這皇后,母親這就進宮去找太后,?!?p> 歐淑離沒有回答,她的思緒一片混亂,,只覺得整個人像是被敲成了無數(shù)的碎片,。她把手抽出來,,在一片恍惚中往她的房間走去,,剛進房門就倒在了地上,,只覺得喉嚨干澀疼痛,眼淚不受控制地大顆大顆掉下來,。
自京北大營后,,歐淑離便明白了風煊對她無意,終有一日他會同別的女子成親,,她也會嫁做他人婦,。卻沒料到當她真正地面臨這些事實時,竟會這么難過,。
次日,,風珂來了府上跟她告別。
“前線來了軍報,,哥哥被俘了,。爹爹要我去桐城接替哥哥的位置?!?p> 被俘,?!歐淑離心里咯噔一下,。她從未有過關于戰(zhàn)爭的經歷,,一時想不到風煊會被敵人怎么對待,會被打嗎,,會被殺嗎,?他是個骨子里那么高傲的人,怎么能忍受敵人的折辱,?
“我倒是想了個法子救他,,就是太冒險了,我怕爹爹不同意,?!?p> 風珂的計劃是這樣的。北康境內的洛城位于三國交界處,,故而此地商貿繁榮,,居民自然也十分混雜,只需扮作商人就能混進去,。北康軍隊駐扎洛城往東三十里的地方,,他們近日新?lián)Q了一批廚娘,這些心善的廚娘時常出營去挖野菜,,只要風珂暈倒在她們的必經之路上,,十有八九會被帶回軍營。之后用編造好的身份博取信任和同情,從而在那里待上幾日,,再用元穎這個名字去找康承佑,,他會幫忙的。
“珂兒,,康承佑為什么會幫忙,?”
風珂這才反應過來她從未和歐淑離說過這段往事,“去年我化名元穎去夏州辦事,,偶然救了他一命,,他欠我一個恩情。那時候我哪兒知道他是北康太子啊,,他也不知道我的身份……阿離,,我不想見他?!?p> “珂兒,,”歐淑離握住她的手,“你敢?guī)彝???p> 山洞外傳來的馬蹄聲打斷了歐淑離的睡眠,,風珂帶人來接他們了。半個時辰后,,他們回到了桐城,。
再三日后,風珂帶她回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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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
中崇元年臘月三十,,衛(wèi)顏同北康結束和談,雙方一致同意休戰(zhàn),。和談結束的當天,,北康軍隊就撤離了桐城,于是風大將軍也挑了個好日子率軍歸京,。
同年九月十五,,當今圣上大婚。
到了中崇二年年末,,京城的百姓們都知道了,,他們的這位皇后娘娘不僅性情嫻靜溫良,更是有著將六宮之事打理得井井有條的本事,,若是放在百年之后來作評價,,定當會贏得一代賢后的美名。
中崇三年四月,,因皇后娘娘喜茉莉清香,,圣上便將鳳棲宮中的牡丹悉數(shù)移除,,換上寶珠茉莉。時至花季,,萬朵梔子同時盛開,,香氣沁人心脾。
據(jù)宮人們說,,圣上對皇后娘娘十分寵溺,不忍讓她受旁人的委屈,,因此一直沒有再納妃,。以至于偌大的后宮之中,只有太后和皇后兩位主子,。宮人們還說,,圣上喝醉后最是孩子氣,只有皇后娘娘去哄才能乖乖就寢,,那時圣上就會拉住娘娘的手,,一聲聲地喚她的名字:阿妍,阿妍……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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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百姓關心的另一件事,,是相府大小姐歐疏離大病初愈,和風家那位云麾將軍議親的事,。
風煊是個極其善于隱藏內心感情的人,,故而幾乎無人知曉他對歐淑離的心意,除了當今圣上衛(wèi)子栩,。
兩人自幼交好,,又一同在北疆待了三年,對他們而言,,除卻各自心腹外,,沒有比彼此更值得信任的人了。有個小姑娘正等著風煊回去為她折一枝白梅,,這事衛(wèi)子栩是清楚的,,風煊也明了衛(wèi)子栩同戶部尚書府的鐘輕妍之間有一根紅線。
后來云尚書因為貪污被撤職,,衛(wèi)子栩和鐘輕妍的婚事自然作罷,。正當衛(wèi)子栩尋思著怎么讓鐘輕妍換個身份進宮時,太后已經在未同他商量的情形下,,給他敲定了新的皇后人選,。
于是他給彼時還身處北疆的風煊寫了一封信,卻未料到次日就傳來了風煊被俘的消息,,所以直到中崇二年一月初十,,這兩對璧人才商量出了具體的辦法。
什么“關乎皇家顏面,賜婚的懿旨是不可能收回”都是不可能的,,他們想出來了諸多可行的法子,。
比如讓歐疏離假裝重病,以此拖延婚期,,皇后的位子空不了那么久,,這種情況下只能另擇他人。
于是順理成章地,,風煊和歐疏離在戰(zhàn)事勝利兩年后順利大婚,。
其實假裝重病一年足矣,至于為什么要花費兩年時間,,這是因為二人間的芥蒂還未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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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云婉大婚前,請了幾位和她玩得好的女孩,,在云裳閣辦了一場“單身派對”,。
其實就是喝喝酒,吃吃點心,,說說笑笑玩一個晚上,。
夏婕早早去了榮家鋪子,排了一個時辰的隊,,買到了最好吃的糕點,。
鐘輕妍來得最晚,京郊突然發(fā)生了一件命案,,司扶清公務纏身,,她只好立即動身,再在勘探現(xiàn)場,、收集證據(jù)的程序走完后,,快馬加鞭趕回京城。
或許是在軍營中長大的緣故,,風珂酒量極好,,也喝得最多,足足喝了兩壇子桂花釀,。
最后還是歐疏離把爛醉如泥的風珂送回了家,。
等在風府門口的是她最不想見到的人,歐疏離權當沒看見,,將風珂扶下馬車,,交給她的丫環(huán)照顧。
然后轉身,,上車,,囑咐車夫快些離開,。
下一秒車簾被人掀起,風煊強行闖進了車廂,。
歐疏離神色自若,,“云麾將軍還有什么事嗎?”
“你喝酒了,?”風煊沒話找話,。
歐疏離沒回答,靠在枕頭上假寐,。
“是我的錯,。是我自以為是,我不應該……不應該一直把你往外推,?!?p> 良久以后,,風煊說出了他一直不敢說出口的話,。
“是嗎?”歐疏離覺得好笑,,睜開眼睛看著他,,“所以呢?”
“我……”風煊欲言又止,。
“風小將軍,,”歐疏離展顏一笑,莫名有了折磨他的心思,,“可如果我現(xiàn)在不想要你了呢,?”
馬車偏偏在這時候來了個急轉彎,歐疏離反應不急,,被風煊一把抱住,,他說,“別離開我,,求你,。像我這種冷心冷肺的人、蠢笨如豬的人,,只有你愿意要我,。”
“我們相府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既然風小將軍如此……不堪,,那我為什么要收下你呢?”
“我……”風煊被問住了,,這下弄巧成拙,,他反倒不知道怎么收場,。
“母親在京郊為我買了處三進的宅子,”歐疏離移開視線,,聲調愉悅,,“管家說還缺一個懂得侍弄花草的小廝,不知道風小將軍愿不愿意屈尊降貴去侍弄花草呢,?”
“我愿意,!”風煊聽得懂她的言下之意,急忙應下她的要求,。
就在那里種一片梅花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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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記】
京郊別院。
雪是從昨夜開始落的,,歐淑離將醒未醒之時,,就嗅到了雪花的清冽味道。她把右手伸出去,,想叫醒身邊的風煊,,卻只摸到了帶著余溫的被褥。
歐淑離睜開眼睛,,才發(fā)現(xiàn)枕邊人已不在了,。
于是她披衣下床,推開窗子獨自賞著雪景,,卻忽地在院子里的梅花林中瞧見了一個走動的人影,。
是風煊,他正站在一株梅花樹下,,抬手將那支開得最好的白梅折下來,。
歐疏離低下頭,甜甜一笑,,又悄悄回到了床上,,蓋上被子合上眼睛,裝出還未睡醒的樣子,。
聽見了房門打開的聲音后,,歐淑離偷偷睜開眼睛,見風煊正神情專注地將那幾支白梅插到青瓷瓶子里,,嘴角止不住的上揚,。
這日子真好啊。
歐淑離暗自想著,,又甜甜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