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王要在邠邑娶婦的消息很快就傳了開去,。姜夫人正在南郊盯著人給祭壇固土,，得知這消息喜得連忙坐車往回趕。
這下自己和兒子算是有指望了,！之前來的王令語焉不詳,，大家都以為是取婦,，姬芝心氣兒高，無論怎么說都不肯同意去商,。如今才知道是娶婦,，正經(jīng)王婦啊,！這下女兒肯定愿意了,！姜夫人越想越美，眉眼都樂彎了，一個勁地催車子快些,。
先得伺候好那個來使,，自己再去求求大宗伯，這事就差不多了,！姜夫人不顧車駕顛簸,，使勁挺直了身子坐得板正莊嚴(yán)，仿佛她已經(jīng)是王婦的母親了,。
侯府西跨院,，仆役們已經(jīng)將幾間房舍灑掃干凈了。走進去只見新席鋪就,，墻衣掃塵,，連漆幾銅盞都擱置停當(dāng)。姜夫人以為是姬芝安排的,，正要夸兩句,，一轉(zhuǎn)臉卻發(fā)現(xiàn)立在廊下指揮的是姬蘭。
重拾內(nèi)務(wù)的姬蘭氣勢十足,，仆婦中資歷老一點的都認(rèn)得這位是嫡出女公子,，所以無不服帖。姜夫人有些不悅,，重重咳嗽了一聲,。
沒想到姬蘭理也不理，繼續(xù)對著仆婦們吩咐：“去回父親,，西跨院已經(jīng)備好,，貴客可以歇息了?！闭f完便徑直去了,，把個姜夫人晾在一邊。
這丫頭,！姜夫人一口氣梗在喉間上不來,，伸手掐住婢女的手平穩(wěn)心神。自己消沉幾日,，內(nèi)務(wù)居然就被一個出奔的糟丫頭搶了去,！這么多年恭淑勤儉，丈夫居然是一點都不在意??！她越想越氣，手上也使足了力氣,，那婢女被掐得哎呦哎呦直叫,。
“叫什么叫,！還沒殺你呢！”姜夫人猛地推開她,，轉(zhuǎn)身問另一個婢女：“小芝呢,？”
那婢子也不知道姬芝在哪里，嚇得從頭抖到腳,。這位主母近兩年脾氣陰晴不定,，怒起來是真會殺人的。一旁的老仆婦看不下去了,，替她回答：“回夫人,，殷人貴客在間庭飲宴，芝公子前去作陪了,?！?p> “什么？”姜夫人一瞪眼,，老仆以為要挨打了,，趕緊閉上眼睛?？山蛉藚s像是冷靜了下來,，問：“那位貴客什么來歷？”
“回夫人,，老奴聽公類稱他做多射亞,。”
“多射亞……”姜夫人低聲念叨著,，來回踱了幾步,。幾個仆役不知道夫人又要干嘛，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不料姜夫人卻忽地笑了起來,，上前拉住挨掐那婢女，親熱地安撫道：“剛才是我急了,，疼了吧,?！?p> 那婢女也不敢躲,，只拼命搖頭。姜夫人嗔怪地輕輕一拍她：“疼就是疼了,，怕什么啊傻丫頭,。是我的不是，今日放你一日假回去看看父母吧,。明日再回府來,。”
那婢女哪料到還有這好事，忙得點頭不迭,。邠邑規(guī)矩,，到侯府當(dāng)差也算做自家賦稅，像她這樣的婢女,，每三旬只得一天探親假?，F(xiàn)在平白得了一天假可不是喜出望外。
正要離去,，姜夫人又叫住她吩咐道：“我怕忘了,，你走之前到東跨院走一趟，跟那個叫小五的孩子說這兩天府里忙顧不上他,，無聊的話可以出府去耍,。”
“是,?！?p> 待那婢女退下去，姜夫人又喚來另一個臉龐圓圓的小婢女,，細細吩咐起來,。
與大邑商外服其他小方國一樣，邠侯府只有前后兩道大門,。
正門沖南,，左右各設(shè)一值班戍崗的門塾，隧寬可供一輛馬車出,。其外還有彰顯諸侯地位的影壁墻,。邠侯和諸卿大夫議事迎賓都從此門出入，戍忠率領(lǐng)的戍衛(wèi)隊也多在此門外分布設(shè)防,。
而邠侯府的后門就沒有這么戒備森嚴(yán)了,。后門面朝北向，隧寬只有正門的一半,，且只在隧中有一處門塾,。這道門從內(nèi)連接著邠侯府的諸寢院，向外則正對著不遠處的邠邑市集,。
這原本是為了方便邠侯府的女主人每日出入管理市肆,，后來年深日久，侯府上下的女眷和仆役也多從此門出,。
以前公類的原配夫人還在世時,，出入常感不便，公類便將后門的戍衛(wèi)換防之事一并交給了她管理,。到姜夫人扶正之后,，公類對后寢瑣事疲于問津,，后門的規(guī)矩便一切照舊交由姜夫人打理。
日頭過午,，太陽曬得人直冒油,。兩個戍衛(wèi)左右分站守在邠侯府后門，明日祭祀事務(wù)龐雜,，多數(shù)來領(lǐng)牌領(lǐng)物的仆役族人都要從門后出入,。一上午車馬不斷，塵土飛揚,。倆戍衛(wèi)恪守戍忠的教導(dǎo),，出來進去的人員都要仔細盤問一番。到了這會兒,，倆人身上的厚厚布甲已經(jīng)汗透,，細紋葛衣沾著汗貼在身上，癢得直想撓,。
一個婢女要出府休假,，東邊那戍衛(wèi)查問過后放了她出去。他把石矛換了個手,，騰出右手在脖頸后面一陣猛撓,。
越撓越癢，他往門塾邊那點可憐的影子里靠了靠,，嘴里嘟囔著：“這婢女也太好命了,，這么忙的時候居然還能休假。哎呦我大概是長痱子了,，等下了值得找個小巫去討點藥草汁水來涂涂,。”
西邊的戍衛(wèi)比他大兩歲,，已經(jīng)是戍衛(wèi)隊的老兵了,。對這新兵的嘟囔只當(dāng)沒聽見，也不接話,。陽光毒辣,，這會兒蟬鳴刺耳，路上車馬漸稀,，連行人也稀疏了不少,。老兵舒了口氣，扯著領(lǐng)口輕輕忽扇兩下,，一面轉(zhuǎn)頭往門內(nèi)瞟了一眼,。
哪知就這一眼,，他正好看見門內(nèi)有兩個黑影一閃而過,。老兵喝道：“誰,？誰在哪？”
再三喝問,，門內(nèi)卻始終沒人回話,。老兵覺得有些不對，便沖東邊那新兵比了個手勢,，自己端起石矛向門內(nèi)走去,。
門隧不長，沒走幾步就到了頭,，侯公府后寢的外庭出現(xiàn)在眼前,。老兵左右張望，只見不遠處庭院中一片熙攘忙碌之聲,，而近前只有一架紫藤順著大梧桐樹爬著開得正好,。梧桐后面便是進入后寢的廊道，一眼看過去半個人影都沒有,。
老兵聳了聳肩,，轉(zhuǎn)身往回走，八成是太陽曬得眼花了,。剛走兩步,，身后傳來非常清楚的咔噠一聲。這回他聽清了,，那梧桐樹后面藏的有人,！
“誰？,！出來,！”老兵再次吼道，一面攥緊了石矛：“別躲了,！出來,！”
“哎呀來了來了?！币粋€頭扎斜髻的圓臉婢女小步跑出來,，親親熱熱地搭住了他的胳臂：“這位大哥，今兒是你當(dāng)值嗎?夫人讓我來給你們送涼豆湯來了,?！?p> 她一邊說，一邊拉著老兵往門隧走,。年輕姑娘笑臉相迎,，老兵不好意思呵斥，只得退了一步一邊還是往樹后面瞅——他總覺得那樹后面有人,。
他的直覺是對的,。兩人合抱粗的梧桐樹后面,，小五和姒兒正背靠著樹干瑟瑟發(fā)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