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過了中午,殷地還是沒人來,。倒是亳地來了個預(yù)料之外的人物,。
屠四坐在豬十三帳外的樹蔭里抱著個陶碗大口灌水,左臉頰上一塊非常顯眼的淤青,。他旁邊站著未著甲胄的望乘,,正叉著腰和豬十三理論。說得急了,,還指著自己右臉那一塊青紫給豬十三看,。
“師或!你的人脾氣也太大了,!俺就盤問了幾句,,他就動了手了。咋的,?俺還不能問問了,?”
不等豬十三安撫,屠四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鼻子里噴出個哼字:“什么師長望乘,、百戰(zhàn)名將,切~”
豬十三一腳踢過去,,喝令閉嘴,。然而望乘已經(jīng)蹦了起來,擼胳膊挽袖子伸手招呼:“剛才你是趁俺不備下黑手,!來來來,,再打一回!”
晝夜趕路,,屠四勞頓疲憊,,正是一頭火,一聽這個把陶碗咣當(dāng)一摔,,也蹦了起來,。
等棄得到消息趕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仨漢子打在一起(豬十三是拉架的),,周圍一圈說是護衛(wèi),,實則是看熱鬧的親兵戍衛(wèi)。
好容易分開仨人,,望乘卻已經(jīng)轉(zhuǎn)怒為喜,,沖著棄一拱手,大聲道:“痛快,!好久沒打這么盡興了,!有兩下子啊,!小王,,這位屠四我喜歡,讓給我吧,!”
“呸,!你當(dāng)占個邑子搶個奴隸呢?,!爺爺現(xiàn)在雖說無族無家,!可也是出身殷地大族,是個平等眾人,,還讓給你,?我讓你一通拳頭!”
屠四暴跳如雷,,一面又要動手,。望乘眉毛一擰,卻是有些驚訝:“殷地大族,?哪一族,?沒聽說有個屠族啊,?”
再扯下去又得把那些陳年舊事說一遍,。棄只跟望乘虛提了一下,說屠四是自己以前的舊部,后來安排留在亳地,。見小王和屠四說的一致,,望乘才不情愿地道:“倒是不容易?!?p> 說著又一咧嘴,,笑道:“他剛才闖崗,遇見俺多問了兩句,,倒是也打得快活,。算了算了。小王,,你和師或要是不缺人,,就請他來俺軍中吧,我正需要個這樣強悍的人帶兵,?!?p> 棄當(dāng)然不能給,便把話題轉(zhuǎn)到望乘身上:“望乘,,你打算什么時候回沚邑,?”
為恐鬼方發(fā)現(xiàn)有異,昨日昭王與眾臣議定目前兵力布防暫不大面積調(diào)動,,各地首要任務(wù)加緊訓(xùn)練新兵,。
昭王明確表示,在與井方結(jié)盟前,,恐怕還得征兵,,各軍必須有充足的老兵來帶新兵。
也就是說,,主張集中兵力打大戰(zhàn)的望乘還得回沚邑去先守著,,等待下危這邊的召喚。
一聽小王問歸期,,望乘倆肩膀卻往下一塌,,說:“我是真不想回去。你不知道天天跟些個蒼蠅糾纏有多煩,!它咬不疼你,,可是惡心你啊,!煩得俺嘴里都長泡了,,俺不樂意跟他們消磨,還不如來頭兕干一架呢,!贏了也能顯俺的能耐,?!?p> 說著,他訕笑著湊近了棄:“小王,,不然俺跟你去唄,。俺會騎馬?!?p> 棄也笑,,只是帶了三分無奈:“望乘莫要說笑。如今大敵當(dāng)前,,前線需要有你這樣能統(tǒng)兵能指揮的人物鎮(zhèn)著。我手中無兵,,又不在鬼方的提防名單里,,正合適去做這種偷機之事?!?p> 這就是沒把望乘當(dāng)外人了,。
小王回歸怎么說也是個大事,但大王不知為何,,一沒發(fā)昭宣告,,二沒給小王分兵馬。擺明了就是要讓剛歸來的小王轉(zhuǎn)頭出去跑外線,,這事已經(jīng)在眾侯伯師長中傳遍了,,說什么的都有。
反正,,王族里的父子不好做,。大王和小王這一對父子就更不好做了。棄如此坦誠地自己講出來,,搞得望乘尷尬之余,,還真不好再糾纏了。
最后,,望乘強行約定要送棄這支小隊一程,。什么時候棄的隊伍走了,他什么時候再回沚邑,。
終于清靜下來,。棄轉(zhuǎn)過身笑對著屠四。對方摸了摸鼻子,,對棄拱手行禮,。
“小王,我想打仗,?!?p> 棄看著豬十三,,對方笑著點了點頭。
原來屠四留在亳邑這段日子里,,除了幫子享鎮(zhèn)壓了一回小規(guī)模兵變,,就再沒事可做。
他本身就是個閑不住的,,猛一下每天躺著吃吃喝喝頗覺沒意思,。最后不顧子享的挽留,要了輛輕車往下危來投奔了,。
來得正好,。棄拍了拍他:“好啊,這才是我認識的旅泗,。不過帶兵不行,,你得跟我去做另一件事?!?p> 棄慢慢講了自己的打算,,屠四雙眼發(fā)亮,忙不迭地點頭:“這等事可不能少了我,!太好了,!又能和豬哥一起了!”
出乎意料,,棄搖了搖頭:“不,,師或不能去?!?p> 倆人一起瞪眼,,豬十三更是驚訝莫名,他本是棄第一個定下來的人選,,怎么又不讓去了呢,。
“剛才父親喚我去商量騎兵之事,說如今下危有經(jīng)驗的師長不多,,繼續(xù)能統(tǒng)兵的人,。師或沉穩(wěn)心細,曾經(jīng)的戰(zhàn)績有很可觀,。父親便提出向我借人,。”
借人,。
這話說的可真玄妙,,豬十三立刻就明白昭王的意思了。大王這哪里是借人,,根本是想削弱小王的勢力,,不想讓兒子手下有強力支持者,。
雖說在商王室,父子兄弟互相提防牽制是常事,,可棄如今手下就只有一個久不領(lǐng)兵的師長和一個小小的周族宗子,。就連這倆人都不肯給留全嘍,這提防得也有些過頭了,。
老成持重的豬十三繃不住了,,憤憤不平:“小王,你歷經(jīng)七年滅了子畫,,替大邑商去掉了如此心腹大患,,大王不嘉獎也就算了,怎么還如此行事,?,!屬下要跟著你!此地那么多師長,,不缺我一個!”
相對這倆人的憤懣,,棄倒是很平靜,。
他拍拍豬十三,緩緩道:“留下來吧,,父親答應(yīng)將南土銅山附近四十支邑子冊給你,。此戰(zhàn)結(jié)束之后,你就可以去南土做一方侯伯了,?!?p> 這下連屠四都驚呆了,忙問:“南土,?是那座大銅山嗎,?大邑商最大的銅礦?”
得到肯定之后,,屠四喜不自禁,,拍著豬十三的肩膀連連道喜:“豬哥!那可是大銅山,!這下你富裕了?。 ?p> 豬十三的表情逼退了他,,屠四揉著臉上的淤青乖乖蹲到一邊去了,。豬十三望著棄,欲言又止,,棄還是一貫冷靜,,擺擺手道:“我都明白,,師或不必再說了。你跟著我十年顛簸,,后半生該享受享受了,。”
“可……您呢,?”
棄彈開肩膀上的一只飛蟲,,溫和一笑:“我志不在王位。所以,,也不介意,。”
蟬鳴聒噪起來,,豬十三與屠四目送棄離去,,樹影在他身上斑斕起伏,惹人煩躁,,可偏偏誰也無法替他撫去,。
直到人都看不見了,屠四才一拍大腿,,驚叫道:“哎呀,,有件事忘了告訴他了!那個,,小王婦在亳地,!”
誰?豬十三驚訝道:“婦紋大人在下危啊,,剛才我還看見她去侍奉婦好大人,。”
“不是不是,,是那個巫族的巫女,!哦不是,現(xiàn)在沒有巫族了,。就那個巫鴆……”
話沒說完,,豬十三丟下一句去找雀巢和藍山,便拔腿去追棄,。
其實,,當(dāng)日婦好并沒有將巫鴆送遠。那時巫鴆已近力竭,,壓根經(jīng)不起遠途勞頓,,婦好便將她隱藏在大軍最后面。待內(nèi)城破了之后,,親自將人交給了內(nèi)城宗廟內(nèi)的大巫朋看護,。
怪不得當(dāng)日定好大室逼宮,,婦好來得那么慢,原來是先去安置巫鴆了,。
不過豬十三在危侯府里面轉(zhuǎn)了一圈也沒法通知棄,,因為很不湊巧,棄在婦好那兒,。
危侯府只有兩重院子,,昭王為了讓婦好調(diào)養(yǎng)身體,將她安置在后院西廂一間屋子里,。豬十三進不去,,只好在外面徘徊。
太陽掛在頭頂,,地上到處搖曳著短短的樹影,。那些灰陶似的顏色趴在地上向室內(nèi)探頭,似乎也想聽聽里面的人在說什么機密,。
兩個巫女收起針砭,,跟著阿犬退了下去。屋里只剩下婦好和棄兩個人,,婦好歪在塌上,,喚棄在下首坐了。
“子弓,,叫你來是想問問關(guān)于騎兵的事?!?p> 棄有些驚訝,,看看婦好略顯蒼白的臉色,他沒說話,。
倒是婦好笑了笑,,打趣道:“怎么?你以為我叫你來是為什么,?為了大王和井方的聯(lián)姻,?”
被說中了。
棄尷尬地搓搓手,,方才父親和眾人議了半天,,除了鬼方和他自己之外,另一個就是在商量與井方聯(lián)姻的細節(jié),。當(dāng)時婦好并未在場,,棄還以為她是要問這個。
“子弓,,你今年也有三十六歲了,。該知道這太陽底下的事,,總有大小之分,有些事對自己來說再大再重要,,與天下一比,,也都不算什么了?!?p> 婦好淡淡一笑,,濃密的眼睫微微一顫,下眼瞼上的陰影又重了一層,。
“我……是我妄斷好娘的心胸了,。”
“你呀,,也不想想我與昭王相伴多少年了,,這些許小事怎么入我眼里。北土不穩(wěn),,與井方的聯(lián)姻勢在必行,。井方提了幾個人選來,最后那位新婦還是我?guī)湍愀赣H拍板定下的,?!?p> 棄對婦好更加敬佩,唯唯點頭無話可說,。大約一旬之后,,昭王要親往井方迎娶新婦。按井方規(guī)矩還要在那里呆三天才能返回,,加上來回的時間,,昭王總有一旬半左右不在下危。
“到那時我也好得差不多了,。昭王為大邑忙碌,,我也不能閑著,想起你在路上說過的騎兵與步兵差異,,就想問問如何在殷兵中練就一支騎兵,。”婦好目光炯炯,。
棄略一思索,,搖頭道:“羌人、熏育,、鬼方,、土方俱是游牧為生。當(dāng)初我在羌方時,親眼見到羌人小孩三歲能騎羊,,五歲可上馬,,自小便挽弓射物。所以成年之后方能縱馬廝殺,。
反觀我殷人,,牛馬都為拉車所用,從不做騎行,。更兼馬背不穩(wěn),,走起來脊背左搖右擺,若無幾年訓(xùn)練,,人在馬上連坐穩(wěn)都不可能,,更別提引弓射箭?!?p> 在馬上能先坐穩(wěn),,這是個大問題。那時還沒有馬鞍,,人沒法固定在馬背上,。馬一走動,脊柱就隨著扭動,,一跑起來扭得更劇烈,,只有經(jīng)過自小訓(xùn)練的游牧民族才能安坐不墜。
“我見鬼方人是在馬背上搭一塊氈子,,咱們也這么搞行嗎,?”
棄還是搖頭:“氈子只能讓雙腿和臀部與馬背少點摩擦,不會騎的還是坐不穩(wěn),?!?p> 這就沒辦法了,婦好又提了幾個想法,,都被棄否決了。婦好沉默半晌,,最后一抬睫,,篤定道:“那就只有海選了?!?p> 海選,?棄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婦好的意思是在全軍中征調(diào)會騎馬的士兵,。這些個師團的士兵來自各個不同地方的不同族裔,,總有一二個會騎馬的。
這是個辦法!棄也同意,。婦好顰眉道:“攢起騎兵旅還是其一,,還得找一個人做統(tǒng)領(lǐng)……也罷,先選人吧,?!?p> 二人又絮絮說些細節(jié),忽然阿犬進來報說子妥自殷地送來一個人,,指名要給小王,。
“來了!”棄一蹦老高,,匆匆對婦好行禮退下,。
他幾乎是狂奔出府的,守在門口的豬十三趕上來要說話,,卻被他撞得差點飛出去,。
“有啥事待會再說,現(xiàn)在趕緊跟我去見一個人,!”
無奈的豬十三跟在棄后面沖向城壕口,。等在那里的是一輛雙馬乘車,婦紋帶著雀巢和藍山已經(jīng)等在那里了,。
駕車的御者給棄遙遙一見禮,,招呼藍山上來,將車上蜷縮著的那個人抱了下去,。
五大三粗的藍山抱了一團錦緞過來,,輕得跟沒抱東西一樣。棄趕上去一撥,,那斑斕紋繡中滑下一只白皙手臂,,上面?zhèn)劾劾邸?p> 棄連忙撥開錦緞,就見幽雙目緊閉,,歪在藍山懷中人事不省,。再拉開一些,就見整個人除了臉之外,,處處都是青紫傷痕,。有些已經(jīng)發(fā)黃,有些破皮見血還未痊愈,。
這……這……棄惱得目眥盡裂,,咆哮道:“怎么回事!誰把幽弄成這樣的,?,!”
御者下了車,趨近遞上一張絹書:“這是小臣妥給小王的,個中原委都在里面了,?!?p> 棄一把展開,匆匆看完之后,,咬牙道:“寢漁,!這筆帳我給你記下了!”
——————分割線——————
昨天休息了一天,,今天一查,,居然已經(jīng)破兩千推薦票了。
多謝各位大大,!無以為報,,一定把故事講好!
多謝清歌妙舞木蘭舟大大,!前面有幾章沒講好,,我還以為把你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