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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如張瑜芳自己所言,,他的確是一個喜愛熱鬧,、厭惡安靜的人,。
宴會在大船正中大廳舉行,,起先幾乎全船有點身份的人都被請來,一同用畢晚餐后,,則只留下一些年輕人,,招上歌舞。
實話說,,白啟鳴從未見過如此之多花枝招展的女子在人前盡施美貌,。他十五六歲時跟隨兄長路過花街柳巷時,也曾經(jīng)對里面所流露的光景有所幻想,、心馳神往,。
但如今他業(yè)已是成人,開始明白世間諸人諸事各有相合,,而沉醉歌舞酒色顯然并非他所欲求,。
誠然,那些女子歌舞,、演奏時的技藝精巧無比,,是日月累積的練習所致,每一分每一縷都值得贊揚與傾慕,。然而她們每個人的神情都令他心驚——或是麻木以極,,或是極盡諂媚,仿佛自己的所有舉動只是為了博得坐在主位的那個男人的歡心,,除此之外毫無價值,。
美則美矣,令人心倦,。
就如張瑜芳口中的熱鬧,,鬧則鬧矣,卻僅僅是聲響交錯,、徒有其表,。
不過張瑜芳顯然樂在其中,與他的幾個朋友們不時討論那些女子的歌舞技藝與容貌身姿,。隨時招上幾個來斟酒夾菜,。起先他不時要與白啟鳴、墨煙搭話,,但等到酒過三巡微醺后,,就把這兩個“新朋友”忘得差不多了,開始擲骰子,、玩骨牌,。
白啟鳴微微轉頭看向坐在他身旁的墨煙。
墨煙專心致志地在吃一條炸魚,,邊上已經(jīng)有三幅完整的魚骨,。
她將魚肉從魚骨上剔出,再將每一根細刺拔除并整齊擺放在一旁,,最后挑去腹部內(nèi)壁上的薄皮與油脂,,講究得不得了。
等到那些用以佐酒的魚吃完了,,墨煙總算抬起頭,,開始觀賞歌舞。
起先她專注地望著那些飄飄衣袂,,隨后卻被彈奏吸引,,專注地看起了琵琶女嫻熟躍動的手指。白啟鳴有些好奇墨煙如何看待女人,。當然,,墨煙肯定是看過很多女人的,白啟鳴絲毫不懷疑這一點,。
白啟鳴真的很想開口問一問,,但也擔心二人還沒有熟到這個份上。
迄今為止,他所知道的墨煙的底線還只有一條:不能輕視莫遲雨,。
至于其他,,還有待發(fā)現(xiàn)。
過了不多久,,白啟鳴看出墨煙已經(jīng)困了,。墨煙朝他挪過來了一點:“我完全不知道該怎么退出這種無聊的宴會,何況他們根本沒談什么值得一聽的話題,,你看我們直接溜出去怎么樣,?”
白啟鳴這時才注意到墨煙身上的酒味。
他伸手拿起墨煙那邊的酒壺晃一晃,,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空了,。
他抬眼看向張瑜芳那一桌,發(fā)現(xiàn)張瑜芳自己竟然也已經(jīng)趴在桌邊睡著了,,只留下他那幾個狐朋狗友正在斷斷續(xù)續(xù)行著毫無章法的酒令,。
“我看我們是可以直接溜走?!卑讍ⅧQ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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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板上涼風陣陣。
墨煙看起來心情挺好,,白啟鳴猜測是因為晚上的主菜和下酒菜味道都不錯,,當然,也可能只是因為酒,。
“啟鳴兄,!”她跑到護欄旁,指著天空說,,“今天月亮好圓,!”
“過兩天就是中秋節(jié)?!眴ⅧQ笑起來,。
河風吹散了宴廳里渾濁的氣息,他的心情也放松下來,。
“中秋……中秋要吃月餅,。”
“對,?!彼叩侥珶熒磉吶ィ巴甏蟾绾痛笊┒紩貋?,我們所有人給娘打下手,,做月餅吃,。”
墨煙轉回頭看向他,,眼睛亮亮的:“做什么餡,?”
“豆沙,紅豆沙,。當然更多做松仁,、核桃,、瓜子兒和酥油的,。”
墨煙瞇了瞇眼睛似乎在想象,,笑著說:“我喜歡豆沙,。從前母親就是做豆沙餡的。師父不喜歡豆沙,,但他會給我買豆沙,。我跟督主后的第一年,我跑到廚房去眼巴巴盯著做飯師父,,讓他給我做了豆沙餡的……”
“你中秋都和莫廠公一起過么,?”
墨煙點了點頭,但說:“每年中秋節(jié)督主都是要進宮的,。圣上會賞賜御膳房做的月餅,,督主帶回來分給我們吃?!?p> “你不隨他一起進宮,?”
墨煙皺了皺眉。微醺使她有了更多表情,。
“我不喜歡那座皇城,。”
白啟鳴低聲嘟囔“罪過罪過”,,墨煙則繼續(xù)道:“啟鳴兄若是在南鎮(zhèn)撫司,,你也會經(jīng)常進宮的。那兒是一個……是一個令人煩悶的地方,?!?p> 宮廷里事務瑣碎,每天都在為差不多的事情團團轉,,墨煙不喜歡那種氛圍,。
皇宮已經(jīng)是那么美、那么高的地方,,里面卻依然到處是眼淚,,著實使人灰心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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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公子……”
忽然,一個細細的聲音打斷了二人的閑談,。
墨煙回頭時的動作快似一匹機警的狼,,一瞬間就摒去了方才半醉半醒霧蒙蒙的樣子。顯然這個稱呼代表著更加特殊的一層身份,,同時也挑起白啟鳴的一些模糊記憶,。
“您是……馮公子吧?”
靠著階梯的地方站著一個纖瘦的少女,。
她的打扮正與方才在宴廳里端菜侍酒的女孩們差不多,。
“你認識我?”墨煙的眼睛眨了眨,,試圖在月光的照映下看清她,。然后墨煙似乎確實認出來了,“你是攬月樓的姑娘,?!?p> 少女低了低頭:“現(xiàn)在不是了。張公子看我可憐,,買下了我,。”
說著,,她總算邁著幼貓似的怯怯的步伐朝他們走近些,。
走近些后,她先向墨煙行禮,,然后又向白啟鳴行禮:“馮公子,,白校尉?!?p> 白啟鳴一愣:“你怎么——”
墨煙打斷了他,,問那少女:“教坊司的姑娘不是說買就買的,你怎么會輕易被贖身,?”
“我并非官妓,。只是攬月樓缺人時收下的。那時我和我的弟弟已經(jīng)快要被餓死了,,我爹不得不賣掉我,。”少女解釋道,。
“你是叫做……青桃,,是嗎?”
女孩點點頭,,笑了:“馮公子竟還記得我的名字,?!?p> “你我也算有緣?!蹦珶熣f,,“當初我與白校尉替你解圍,如今你也會知恩圖報嗎,?”
女孩疑惑地眨了眨那雙水盈盈的眼睛,,口中說:“自然不忘?!?p> “那么便記住,,別說出我和白校尉的身份。我們不過借此船去南京,,不愿透露風聲,。”
少女不假思索點了點頭,,隨后猶猶豫豫地開口問:“是……可是張公子惹上什么壞事了?”
“既是公務,,不便相告,。”墨煙生冷地回答,,但聲音還算溫和,。
盡管如此,少女仍輕輕瑟縮了一下,。
她那副怯生生的樣子總算讓白啟鳴徹底回憶起三人之間發(fā)生過的事,。
當時白啟鳴阻止了一群紈绔子弟的胡攪蠻纏,仔細想來,,對于身處事件中心的女孩兒來說的確令人印象深刻,。不過白啟鳴的注意力幾乎全部放在了彼時尚不熟識的墨煙身上,以至于對其他事情并不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