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使團入朝這一天,天氣極好,。晴空萬里,,一碧如洗。齊朝接待的官員肅穆而出,。禁軍分列兩側(cè),,銀盔銀甲,刀劍鮮亮,,身上的煞氣濃重地幾乎讓空氣凝滯,,皇家儀仗也帶出了一分血氣。
一陣肅然的馬蹄聲傳來突然遙遙傳來,。一時間,,整個上京都在此刻寂然。
一支隊伍由遠而近,,黑鐵色的戰(zhàn)將打頭在前,,后邊是黑色鎧甲著身的戰(zhàn)士,分作六列,,嚴(yán)陣而動,,緩緩行來,在陽光下恍若一股銳利的寒光,,一面大大的血紅色的狼頭旗躍然飄起,,獵獵揚于風(fēng)中。
正午的陽光陡然涼了下來,,空氣里似乎溢出一絲寒氣,。
陸安衍冷肅著一張臉,面如冠玉,,軟甲佩劍,,端坐在一匹通身墨色的戰(zhàn)馬之上,身形筆挺如劍,??粗粩啾平年犖椋获R當(dāng)先,,迎面而出,,提韁緩行,身后跟著的將士依序踏行,,步伐整齊,,每一下的靴聲都撞擊到人的心底,。
待西戎使者團完全入了城,陸安衍勒韁駐馬,,右手略抬,,身后眾將立時駐足,行為果決斷然,。
西戎使團打頭的黑鐵色戰(zhàn)將大約三十來歲,,劍眉虎眼,、身軀魁梧,,只是臉頰上有一道稍微淺顯的刀痕,平添了幾分煞氣,,他巍然立定,,微微頷首,朗聲道:“西戎左將軍拓拔野攜使者團前來,!”而其身后默然無聲的戰(zhàn)士,,身上的風(fēng)塵還未褪去,在此刻亦齊聲喊道,,西戎使者團到,,聲勢震撼。
陸安衍身上迸發(fā)出熾烈而凌厲的威勢,,無形中壓迫得人無所遁形,,他沉沉道:“歡迎使者團!”站立在后方的將士肅然齊聲喝道歡迎,,只不過這一聲夾雜著濃重煞氣的歡迎不像是歡迎來者,,反倒是帶有壓迫的意味,陡然讓人生出一絲威逼窒息之感,。雙方身上均帶著一股萬里喋血的氣息,,濃濃的煞氣,唯有浴血疆場,,身經(jīng)百戰(zhàn),,幾經(jīng)生死的人才會擁有。
拓拔野挑了挑眉頭,,冷哼一聲,,身上帶起一股無聲的氣場,后方的隊伍往前踏出一步,,重重的馬蹄聲叩擊在地面,,剎那間,在場的眾人仿佛看到了血氣彌漫的戰(zhàn)場,,對方似從修羅血池中走出,。城里的百姓都只覺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呼吸困難,胸口憋悶得厲害,,手心及額角都沁出細細的冷汗,。陸安衍皺了下眉頭,雙唇抿的緊緊的,,泛出一絲白,,策馬壓前,巍峨似山,,凜然宛如天神,,將這股懾人的氣勢都擋了下來。噠噠的馬蹄聲打破空氣的凝重,,城里的百姓以及陸安衍身后的將士只覺得周身一輕,,原本沉重的身子在此刻重獲自由。
眾人抬頭望去,,只見那一襲銀色軟甲,,那墨色神駒,在熠熠陽光下,,閃耀寒芒,,頗有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之氣勢。
不知城中哪個百姓率先喊了一句:“陸將軍威武,!”
而后是此起彼伏的“陸將軍威武”,,最后連綿成震懾天地的喊聲。
陸安衍微微勾了勾嘴,,沖著前方的拓拔野沉聲道:“拓跋將軍,,請!”
拓拔野看著氣勢已破,,倒也沒有再多說,,只是臉上不是很好看,冷冷一笑道:“陸將軍果然是名不虛傳,!”言罷,,揮手示意,后方隊伍跟進,。
“陸將軍威武,!”
“陸將軍威武!”
陸安衍領(lǐng)著隊伍走在此起彼伏的百姓吶喊聲中,,他望著烏壓壓的人群,,微微點了點頭,面色柔和了些許。世事艱難,,而這些百姓期許的也不過就是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端碗吃飯,。
遠遠站在酒樓高層的榮銘,透過窗子看著陸安衍騎在馬上的身影,,眼中露出擔(dān)憂,。
“陸將軍…深得民心啊…”秦?zé)钫驹跇s銘的身邊,看著前行的隊伍,,面上閃過一絲羨慕,,很快又恢復(fù)了平靜。
榮銘收斂了情緒,,面上沒有一絲表情,,他轉(zhuǎn)過頭來看著秦?zé)睿瑤е┰S譏諷道:“因為陸安衍,,他,、傻、?。 ?p> “他現(xiàn)在就該好好躺在床上養(yǎng)著,,十天而已……他娘的就知道給李明恪賣命,。”榮銘的口氣有點沖,。
“榮銘,!”秦?zé)钅樕⒆儯吐暫鹊?,語氣里帶著濃濃的警示意味,。畢竟這是上京,這種沒輕沒重的話傳到皇帝的耳中,,總是不大好的,。
“喊什么!都什么玩意兒,,就知道欺負人,!”榮銘撇了秦?zé)钜谎郏粗責(zé)钅蔷o緊皺起的眉頭,,他沉默了一會兒,,緩緩?fù)铝艘豢跉猓焓峙牧艘幌虑責(zé)畹募绨?,道:“對不起,,我今天情緒不大好。”
“走了,,得回去給那家伙準(zhǔn)備藥了,。”榮銘頹然地轉(zhuǎn)身下樓,。
秦?zé)羁粗鴺s銘下樓的背影,,忽然張口道:“榮銘,他,,我會看著點的,。”
榮銘頓了頓身子,,沒有回頭,,隨手揮了下,繼續(xù)往前走,。
秦?zé)罨厣砜粗值郎?,越走越遠的陸安衍,心思沉沉,,可能誰也想不到這個威風(fēng)凜凜的陸將軍十天前才在鬼門關(guān)里繞了一圈……
安置西戎使者團的官驛離皇宮不遠,,陸安衍領(lǐng)著人到官驛的時候,姜修竹和韓城已經(jīng)在官驛等著了,。一路上倒是相安無事,,也沒有任何挑釁之事發(fā)生。
姜修竹作為接待正使,,平靜著將西戎使團迎入官驛,。官驛大廳內(nèi),大廳里各項用品古樸大氣,,齊朝不講究奢華之風(fēng),,但對外該有的表面功夫還是會做的,擱在桌上的茶水點心是各式各樣的精巧細致,,用的杯碗盤碟是巧奪天工的貴重,,桌椅沉甸甸的俱是上好的紫檀木……
官驛外有些冷,但進了官驛里就暖和起來了,。西戎使者團沉默而有序地進了官驛,,暖和的氣息讓穿著厚重的西戎眾人很快就出了汗。
拓拔野打量了下眼前的姜修竹,,這是個典型的文臣,,看著文質(zhì)彬彬的,行走間腿腳的不利索雖然不是很明顯,,但作為習(xí)武之人,,他還是一眼就能察覺到。
“拓跋將軍,遠道而來,,辛苦了,。我等奉陛下之令,今晚設(shè)宴紅門,,為使者團接風(fēng)洗塵,。”姜修竹微一拱手,,笑著對拓拔野說道,。
“不知,貴國皇帝今晚可有空,?”拓拔野隨意挑了一張椅子坐下來,,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道。
姜修竹低頭笑了一下,,道:“陛下日理萬機,,政務(wù)繁忙,今夜就先由我和陸將軍接待您們了,?!?p> 拓跋野抬起頭來看了姜修竹一眼,只見姜修竹面色平靜,,眸子里帶著抹似笑非笑的嘲諷,,他沉了沉臉色,還未發(fā)聲,,身后的一個少年倒是率先開了口:“貴國真是好威風(fēng)!派個瘸子來,,貴國皇帝還不出面…呵,,接待我們西戎使者就是這么個敷衍態(tài)度?”
陸安衍往那少年看去,,少年并不大,,大約十六七歲,身形略微瘦小,,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看起來倒像個天真不諳世事的小公子,,與煞氣極重的西戎使者團格格不入,。
“云凌,不得放肆,!”拓拔野低喝了一聲,,但語調(diào)里并沒有多少責(zé)備。
“小云凌說得沒錯,齊朝是沒人了嗎,?派個瘸子來,!”拓拔野身后的一個憨厚的青年咧嘴一笑,粗聲粗氣地道,。
這一次,,拓拔野只是笑了笑,卻沒有制止,,他眼中帶著一絲意味深長,。
聽著西戎使者一口一個瘸子,陸安衍皺了皺眉頭,,姜修竹身后的接待團官員,,臉色不善地盯著對方,在拓拔野身后的西戎使者團全都站了起來,,氣勢洶洶,。兩方劍拔弩張,怒火一觸即發(fā),。
姜修竹站著筆直的,,他掃了一眼身邊的官員,回頭不亢不卑地道:“齊朝接待是按規(guī)矩來的,,所以,,我這樣的正好適合接待貴國?!毖韵轮?,他們西戎在齊朝眼中不過也就是一個瘸子,所以才會由他作為正使來接待,。
“嘴皮子倒是利索,,不知道你這身板是不是一樣利索?”憨厚青年一握手中的拳套,,人便不由分說地沖著姜修竹而去,。
韓城等人臉色一變,離得近的官員伸手欲要拉開姜修竹,。姜修竹面無懼色地盯著沖自己擊來的拳頭,,豁然,叮的一聲,,一把尚未出鞘的長劍擋在姜修竹的面前,,和憨厚青年手上的鐵質(zhì)拳套撞在一起,發(fā)出清脆的聲音,。出手的是站在一旁的陸安衍,。
憨厚青年眼中閃出一抹興奮,,揮舞著雙拳湊了上去。不等眾人反應(yīng),,兩人已經(jīng)戰(zhàn)在了一起,,陸安衍的劍始終沒有出鞘,但氣勢,,沉如山淵,,身形,快如夜鷂,,劍勢,,翩若驚鴻,叮叮叮的撞擊聲,,帶出了一番驚心動魄的節(jié)奏,。
一聲劍嘯,劍勢如龍,,綻放出刺眼的光芒,,劍尾掃過,狠狠擊在憨厚青年的臉頰上,,抽飛出去的時候,,陸安衍反手又是一擊,抽在了青年左腿的膝蓋上,。拓拔野見勢驟然站了起來,,伸手拉了一把飛出來的憨厚青年,扶著人站好,,憨厚青年側(cè)頭吐出一口帶著血的唾沫,,左腿膝蓋痛的站不住,只能搭著椅子勉強站住,。
“我也來領(lǐng)教領(lǐng)教陸將軍的身手,。”名喚云凌的小少年雀躍地抽劍上前,,說話的語氣里帶著天真,可是出手卻極為狠辣,,鋒利的長劍直指陸安衍的周身要害,。
陸安衍冷淡地看了一眼少年,手中的劍勢未收,,劍鞘未褪,,只手抵擋,劍勢旋轉(zhuǎn),,層層如浪,,洶涌而出,,少年只覺得手中的長劍如有千鈞重,手上一松,,劍就脫了手,,啪的一下,腳下膝蓋抽痛,,人就不由地往后跌去,。
拓拔野大步上前,將少年接住,,不著痕跡地護在身后,。對著陸安衍,蓄力待發(fā),。西戎使者團驟然拔刀,,蹭蹭蹭的聲音將現(xiàn)場的氣氛推到僵硬的極點。忽然,,廳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
“這是怎么了?”門外的聲音打破了廳里的僵局,,眾往外一看,,是禁軍統(tǒng)領(lǐng)秦?zé)睢?p> 秦?zé)羁粗鴱d中的場景,微微瞇了瞇眼,,比了個手勢,,身后的禁軍迅速涌了進來,看著來勢洶洶的禁軍,,拓拔野陰狠地回看了一眼陸安衍,,立在眾人前方的陸安衍,恍如謫仙的蒼白面容,,站似青松的挺拔身姿,,端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模樣。
拓拔野臉上帶著不虞,,卻很快收斂情緒,,皮笑肉不笑地道:“剛剛巴魯和云凌莽撞了,謝過陸將軍指教,?!?p> 陸安衍看了一眼一瘸一拐、站立不穩(wěn)的巴魯和云凌,,唇邊微微勾起一道好看的弧度,,開口道:“拓跋將軍多禮了?!?p> 姜修竹慢慢走上來,,臉上的笑容一如剛才,,朗聲道:“如此,那拓跋將軍,,我們就不打擾您休息了,,今晚會有人來接您們?nèi)ゼt門?;匾?。”
拓拔野冷哼一聲,,看著眾人走了出去,,揮手示意西戎使團眾人各自下去休整。巴魯?shù)哪橆a高高腫起,,一瘸一拐地走過來,,低頭道:“兄長,對不起,?!?p> 云凌捂著膝蓋,坐在椅子上痛得咬牙切齒地道:“阿舅,,這人看著病怏怏的,,功夫怎么這么好?”
拓拔野沒好氣地看了兩人一眼,,從懷里掏出一瓶藥扔給巴魯,,親自走過來,半蹲下來,,拉開云凌的褲管,,膝蓋上青紫一片,不過一小會,,就腫脹得和個小饅頭一樣,。拓拔野從懷里又拿出一瓶藥,倒了少許出來,,然后用勁給云凌的膝蓋處揉起來,,云凌大聲痛呼道:“痛痛痛…阿舅,您輕點??!”
“輕點就揉不散淤血,你可得疼上好幾天…”拓拔野一邊揉著,,一邊解釋,“我來之前不是和你說過,,不準(zhǔn)輕舉妄動,!你倒好,,一挑就挑個硬茬子上,還病怏怏的,,那人就是在西境和我們打了十年的陸安衍,!就這么一點傷,那還是他手下留情了,?!?p> “阿舅,總有一天,,我要讓他俯首稱臣,,這個富庶的齊朝,將會是我們的,?!痹屏璧难壑虚W爍著野心,他握了握拳頭,,信誓旦旦地道,。
拓拔野給他揉好了膝蓋處的傷,拿了一塊布擦了擦手,,伸手拍了一下云凌的腦袋,,笑著道:“好小子,有志氣,!不過,,接下來不準(zhǔn)自作主張,不然我就讓巴魯把你綁回去,?!?p> “阿舅……”
“你偷偷跟到齊朝的賬,等我們回去后我再和你算?,F(xiàn)在乖乖聽阿舅的,,要是你出了什么紕漏,我怎么回去和你阿媽交代,?!蓖匕我叭嗔巳嘣屏璧念^發(fā),嘆了口氣,,道:“耶律云凌,,你是西戎的小王子,不要任性,,你得替你阿媽考慮考慮,。”
“噢,?!痹屏璧拖骂^,,咕噥道:“我知道了?!?p> 拓跋野看了一眼已經(jīng)擦好藥的巴魯,,說道:“巴魯,你好好看著云凌,,今晚酒宴不準(zhǔn)離開他身邊半步,。”
“是,,兄長,。”
出了官驛的接待團官員和禁軍們便都依序散去,。秦?zé)畛聊馗陉懓惭苌磉?,姜修竹沉吟了一下,走過來低聲說道:“陸將軍,,剛剛多謝了,。”
陸安衍抿了抿唇,,輕聲回道:“姜大人,,客氣了?!?p> 姜修竹看著陸安衍明顯不健康的臉色,,眼中難掩擔(dān)憂地道:“陸將軍,今晚的酒宴,,如果身子不適,,要不你…在家歇著…”
“如果不放心,我倒是可以到場,?!鼻?zé)詈鋈婚_口道。
陸安衍搖了搖頭,,緩緩道:“剛剛多謝秦統(tǒng)領(lǐng)的解圍了,,只是您,陛下怕是另有吩咐…姜大人,,陛下任命我為副使,,焉有正使到場,而副使在家休息的道理,?何況,,白天我既然露了面,晚上沒到場,拓拔野只怕會看出什么,?!?p> “可……”
“我沒什么大礙,下午歇一會兒就好,。”陸安衍截斷姜修竹的話,。大庭廣眾之下,,姜修竹也不好多說什么,只得擔(dān)憂地看著陸安衍離開,,而后對著同樣沉默的秦?zé)罟肮笆?,便轉(zhuǎn)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