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順扳直了身子跪在院里,路過的丫鬟和仆人都不敢駐足,,更不敢為他求情,,出門前大福晉和王爺三令五申,要二順照看好貝勒爺,,可他辦事不力,,反倒把爺給害了,王爺沒抽他鞭子已是仁慈,,跪一跪都不算個事兒,。
只是苦了貝勒爺又纏綿病榻,趙大夫每日來一次,,連續(xù)來了兩天,,病都不見起色。
都已經(jīng)兩天了。
“二順,,大福晉傳你問話,。”如老母雞一般的掌事嬤嬤款款走到院中,,她約莫五十出頭的年紀,,心寬體胖十分圓潤,外著一件琵琶襟凈色坎肩,,內(nèi)著葡萄紋黃地對花大袖長袍,,雙手腕上套了幾只細條金鐲,真是一身氣派,。
這嬤嬤是二順的干娘,,也是大福晉的陪嫁丫鬟,在王府里頗有威望,,二順見了干娘,,連忙討好道:“是干兒子沒出息,連累干娘了,?!?p> 掌事嬤嬤甩了甩手絹兒,嗔了他一眼,,掩嘴道:“你這混小子,,要不是貝勒爺和大福晉給你求情,早讓王爺扒了皮去,?!?p> “干娘,貝勒爺怎么樣了,?!钡昧吮阋说亩槪低敌α诵?,可他還是不忘自己的身份,,時刻關(guān)心自己的主子。
“哎,,大夫說是心病,,肝火旺,大福晉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正找你呢,。”
心病……
二順想到了火車茶房口中的女子,,還有被爺藏起來的那條手帕,,莫不是,,狐仙作怪,吸了貝勒爺?shù)木珰膺€給爺下迷魂咒,!
造孽啊,,他家爺這顆翠玉白菜怎么就被狐貍精拱了去!
又氣又惱,,越想越心慌的二順,,跟著干娘進了正房,大福晉和珩玉格格坐在廳里,,大福晉過了五十大壽后,,人愈發(fā)的樸素,釵環(huán)珠鏈早就不戴了,,只著一身元寶領(lǐng)宮繡蝠抱牡丹靛地長袍,金線滾邊,,蝙蝠眼上綴以寶珠活靈活現(xiàn)的還能在夜里發(fā)光,。
身旁的珩玉格格今年十七,正是出挑的好年歲,,桃粉的,,嫣紅的,什么玲瓏玩意兒都能往身上堆,,嬌俏可人的少女,,怎么穿都亮眼,二順上前給兩位主子請安后,,恭順地跪在地上等大福晉問話,。
眉目婉約和氣的婦人示意二順站起來,她問道:“二順,,你是自小跟著貝勒爺長大的,,珩穆有什么事兒,你比我和王爺都先知道,,他這次一回家就關(guān)屋子里,,生生把自個兒悶出病,以前從來沒這樣過,,到底路上發(fā)生什么事兒了,。”
“稟大福晉,,路上確實有一件事,,但,奴才……”二順眼珠子提溜左右瞟了瞟,,大福晉會意后,,向掌事嬤嬤點了點頭,。
等掌事嬤嬤秉退閑雜人等清了場,二順才湊到大福晉跟前把茶房和火車上的事詳述一遍,,一旁的珩玉格格聽得入神,,柳葉兒一般的長眉忽上忽下,模樣甚是天真調(diào)皮,。
她聽完,,便忍不住同大福晉小聲嘀咕:“額娘,我哥他不會真遇見狐仙了吧,?!?p> “別胡說八道?!贝蟾x柔聲訓(xùn)斥了女兒一句,,說是訓(xùn)斥,也只是字面上而已,,語氣和往常也沒什么不同,。
“那我哥就是思春了唄?!?p> 二順有些不贊的護主道:“格格,,貝勒爺是著了道,我看這狐仙法力高強,,咱們家爺見多識廣,,那什么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都不入眼,肯定是魔障了,?!彼覡敻卟豢膳剩^對不會和情竇初開的愣頭青似的——思春,。
珩玉也是個愛抬杠,,愛斗嘴的丫頭,她黑葡萄一樣的眼眨了眨,,揶揄道:“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看不上,,那我哥這次肯定遇上個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所以才思春,?!备窀裼惺褵o恐地一口咬定哥哥思春,隨后,,她覺得不過癮,,又補了一句:“定是與別不同的狐仙,聊齋志異都找不到那種,?!?p> “那什么齋真寫狐仙,?那有沒有降服的法子?”二順心思活絡(luò),,他話鋒掉了個一百八十度,,忽然發(fā)問,心想道:書上有寫狐仙,,那肯定有除魔衛(wèi)道的法師,。
“寫了狐仙,但……”
“好了,?!贝蟾x對女兒和二順越說越離譜的話一陣無語,她想了片刻,,與二順說:“你就回去伺候貝勒爺,,有什么異樣不許隱瞞,不然我就讓王爺抽你幾鞭子,?!?p> “奴才明白?!?p> “還有你,珩玉,,以后少看些閑書,,這事兒你們誰都不許向外頭說,說了掌嘴,!”
“是,,大福晉?!?p> “知道了,,額娘?!?p> 躺在香帳中的珩穆并不知母親和妹妹尋了二順問話,,更不知道姑娘被人當(dāng)做勾引男子的精怪,他喝了藥頭又暈乎起來,,想必是火車上著涼,,把病氣帶回了家,昏昏沉沉間,,他又聽到了火車哐且哐且的聲音,。
珩穆撞開了03號包廂的門,屋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不難聞卻從未聞到過,,姑娘坐在窄小的床鋪上,,她低著頭如黑稠的發(fā)絲掛在耳邊,左腳踩在小桌子,,腳趾微微蜷起,,長褲被剪到了末端勻稱的腿暴露在燈光下。
珩穆明知不是君子所為,,眼睛仍不受控制的黏在姑娘的身上,,他控制不了眼睛,就連心也是……
砰砰砰,,砰砰砰,。
四周驟然靜謐,急促的心跳聲便無法在掩飾下去,,小鼓一樣在耳邊擂動,。珩穆張了張嘴,奇怪的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姑娘徐徐抬起臉向他望來,,二人四目相接,空氣都變熱了,,他仿佛來到盛夏,,心里住著一顆太陽。
姑娘的臉沐浴在柔軟的光線下,,眉目清俊,,神采飛揚,深褐色的眼眸倒映著自己癡迷的模樣,,珩穆看進去如墜深淵,,心也險些要跳出胸膛。
他不自覺咽了咽口水,,包廂的熱度節(jié)節(jié)攀升,,連呼吸的空氣燃燒殆盡,變得稀薄起來,,珩穆進氣越來越少,,他難受地扯開領(lǐng)口,可一只手橫過來擒住了自己的腕子,。
珩穆愣了愣,,意識到什么后,一瞬間所有感官都集中在手背上,,好涼啊,,她皮膚冰冷是因為受傷的緣故么,他抬起眼想問她傷口怎么樣了,,怎知面上突然拂過溫?zé)岬臍饬鳌?p> 那張巧笑嫣然的面容徒然放大,,珩穆睜圓眼,,手足無措的傻站著,緊張得連呼吸都忘記了,。
“你想幫我么?”她淺淺彎起眼眉,,狡黠如貓兒。
“想,?!彼拱住?p> “你想幫我啊~”翕合的雙唇近在咫尺,,她眼神如勾,,語調(diào)懶洋洋又不失挑釁。
珩穆的喉嚨火燒一樣難受,,那團火迅速向四肢百骸蔓延,,肆無忌憚地吞噬著每一塊肌膚,和她發(fā)涼的指腹冰火兩重,,笑對自己的姑娘眼神戲謔,,手悄悄覆上領(lǐng)口緩緩向上來到了頰邊。
他目不轉(zhuǎn)睛的凝視著姑娘,,不敢輕舉妄動,,珩穆害怕自己的窘狀唐突了她,害怕她尚未處理得傷口惡化,,害怕她開口戳破自己的心事后無情拒絕,,他張口欲言,冰涼的食指壓住掀動的唇,,阻止了將要出口的詢問。
“噓,?!彼p輕搖了搖頭,身姿向前傾斜,,另一只手臂繞過他的脖頸,,再差一點姑娘就要墜入自己懷里了。
他伸手欲托住她,,又徒生變故,,珩穆旋即牙關(guān)緊咬,不肯再泄露自己輕顫的心事,,如此失態(tài)只因她調(diào)皮的手指來回撥弄他脖子上的發(fā)茬,,姑娘眼里全是無辜的神情,可她的手又繞著短發(fā)肆意妄為,。
珩穆在煎熬中不知所措,,他貪戀姑娘指尖的冰冷,,不舍彼此睫羽可數(shù)的距離……
“貝勒爺!”迷迷糊糊的二順半夜聽到香帳里有動靜,嚇得一個激靈,,從小床上爬了起來,,鞋都不顧得穿,撩開垂簾便沖了進去,。
他也害怕狐仙作怪,,故意弄出動靜來,赤腳噠噠噠踩在地上,,正當(dāng)二順準備撩開最后一層布簾時,,一只蒼白的手突然從帳里伸了出來,二順登時三魂不見七魄,,張嘴就叫了出來,。
“啊!”
“放肆!”錦簾唰一下被人粗暴的扯開,一張頰帶異樣緋色,,蒼白慍怒的面孔映入二順的眼眸,,那是他家爺,不是狐妖,。
二順看清了人,,仍控制不住膝頭一軟跌坐在地,好在臨近盛夏,,也凍不到八月十五,,他連忙道:“爺贖罪,奴才以為~~~”
帳子里的人劍眉一斂,,剪水的眸子寒光凌凌:“以為什么,。”
“我以為,,爺做噩夢了,。”二順扯個謊,,眼珠子忍不住賊溜溜地往帳子里瞄,,他怕爺一時迷了心竅,可珩穆接下來的命令讓他打消了這個猜測,。
“把簾子勾起來,,窗打開,太悶,?!辩衲卵院喴赓W的命令道。
“是?!倍槒牡厣吓榔饋?,率先就奔到拔步床邊,把左側(cè)的床帳撩起掛在銅花鉤上,,帳子里進了光,,這邊沒有人,他又掛起另一側(cè),,還是沒有,。
可剛才明明聽到爺……
二順不敢往下想,他的爺是空谷幽蘭,,九天玄月,,不會的,一定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