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jī)緩慢爬升，由顛簸漸漸平穩(wěn)下來。現(xiàn)在他才知道,，那日母親的離開,，竟然是這樣驚心動魄的原因，原來如此,。

　　下了飛機(jī)，茫然無措的來到醫(yī)院。奶奶本就直不起來的腰這下弓的更加低了,，臉上是未曾有過的哀默，即使在父親離開的時候,，即使那時候祖孫二人的日子清苦非常,，奶奶在生活面前也總是斗志昂揚(yáng)的模樣，如今卻一夜白頭,，癱坐在醫(yī)院走廊冰冷的長椅上,，萬念俱灰。

　　“奶奶,，我來了,。”王子年走過去,，輕輕喚道,，生怕驚了她。

　　“年年來了啊,，快進(jìn)去看看你爸爸吧,，醫(yī)生說了，他是百草枯中毒,，很痛苦,。”奶奶的聲音冷靜得過分。在經(jīng)歷了震驚,，難以置信,，不能接受，到最后不得不接受的過程,，她的眼淚已經(jīng)流干了,，只剩下麻木而已。

　　推開病房的門,，王子年很努力才分辨出來,，床上躺著的這人，正是自己的父親,。他周身浮腫,，五官已經(jīng)走形，皮膚更是顯示出一種怪異的黃色,?？诒巧蠋е粑嬲郑亢粑幌?，身體都因為太用力而不住的抽搐,，能看出來這個常人最簡單的動作，已經(jīng)讓他使出渾身力氣,。憋悶的呼吸聲響徹這間小小的病房,，可是那氧氣似乎一絲也透不進(jìn)他的肺里，這讓他更加用力的索取著,。

　　看見王子年走進(jìn)來,，那張毫無生氣的面孔突然猙獰了起來，他瞪大了雙眼,，死死的盯著王子年,，滿眼的痛苦，不甘,，憤怒,，甚至是，殺意,。

　　如果這時他還有力氣站起來,，一定會拿起手邊的無論什么東西，朝王子年狠狠的砸下去吧,。大概他覺得這是母子倆的一次合謀,，又或者恨屋及烏罷了。無論他怎樣認(rèn)為,，都不重要了,，或者他愿意相信這種更殘忍的真像,，更好。

　　王子年的雙眼除了一開始的震驚,，便再無波瀾,。心中沒有一絲的不忍，或者憐憫,，甚至有一種如釋重負(fù)的解脫感,。這讓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殘忍，有些冷血,。但是這種感覺轉(zhuǎn)瞬即逝,。

　　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一生毫無底線肆意妄為,，無情的榨干了自己的母親,，妻子，孩子,，毀了所有人的一生。到了最后,，卻是用最痛苦又漫長的方式離開,。一點點失去氧氣眼睜睜看著自己死去，不失為冥冥之中一種殘忍的公平了吧,。

　　“你走以后,，我會照顧好奶奶的，你大可放心,，雖然你從未真正關(guān)心過奶奶,。還有，如果你覺得現(xiàn)在這樣活著太痛苦了,，就不要再掙扎了,，早去也是一種解脫?！巴踝幽曜呓?，坐在他身邊，冷冰冰的看著他的眼睛,，像在看著一位陌生人,，一字一句的說。他也想試著安慰一二,，但是他覺得惡心,，做不到。

　　父親扭曲的嘴一張一合,，急促的表達(dá)著什么,，可是根本無法聽清,，他也完全不想聽清。說完話站起來,，筆直走出門去,，沒有回頭。

　　“年年,，他們說這個病沒辦法治,，去了BJ，去了外國都治不好了,。奶奶知道你媽媽這些年苦,，可是為什么非要取他的命，還用這種駭人的藥,?！蹦棠探^望的看著王子年。

　　“真……真的是我媽媽嗎,？會不會,，這中間是有些誤會的？”王子年多么希望這只是一個小概率的巧合,。

　　“監(jiān)控上,，你媽媽在藥店買藥的視頻我們看得一清二楚，我也希望自己看錯了,，希望那個人不是你媽媽啊孩子,，自打你媽媽進(jìn)了我家的門，我就當(dāng)她是我的閨女了,，你爸爸年輕的時候?qū)Σ黄鹚?，她走了也是?yīng)該的。奶奶從來沒有怪過她?，F(xiàn)在她肯定要坐牢,，你爸爸也快不行了，奶奶怎么忍心看到自己的孩子們都成了這樣,？,！”看來并無誤會一說，當(dāng)然他心里其實早已經(jīng)知道,。

　　“奶奶,，其實這都是我的錯，是我告訴了媽媽他的債務(wù),，媽媽都是為了我才這么做的,。”王子年扶著奶奶的肩膀,，他很怕下一秒奶奶就會坐不住暈過去,。

　　“那日你媽媽回來了,，說她自己生病了，時日無多,，最后的時光才發(fā)現(xiàn)心里還是放不下你爸爸,，想來看看他，你爸爸聽了高興的直掉淚,，他雖然混蛋,，但是心里一直有你媽媽的，只是他不知道怎么對人家姑娘好,。他本心是好的,。”奶奶這一輩子堅強(qiáng)又善良,，唯獨在認(rèn)清自己的兒子這件事上,，從未清醒過。

　　“我留你媽媽吃晚飯,，你媽媽痛快答應(yīng)了,，還跟我一起在廚房忙活，那一刻,，我以為我們這個家又回來了,，那頓飯，是這么多年來我最高興的一頓,，也是你爸爸最高興的一頓飯。自她走后,，你爸爸從沒有放下過她,，也是因為你媽媽的出走，他才受了刺激做了那么多錯事,?！蹦棠探又f。

　　“吃完飯,，你媽媽答應(yīng)回去辦好了醫(yī)院的手續(xù)就回來,，讓我和你爸爸在家照顧她，我想著甭管她還有多少時間,，我倆都伺候好她,，可她走了就失去聯(lián)系了。第三天,，你爸爸就不行了,。”

　　奶奶痛苦的回憶著,，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苦楚,，最是人間至慟,。

　　王子年不知道如何安慰奶奶，是跟她一起痛恨母親,，還是一起憐憫父親,，他似乎都做不到，只能一起沉默罷了,。

　　這一夜王子年準(zhǔn)備訂旁邊的連鎖酒店跟奶奶去歇歇,，可是奶奶執(zhí)意不肯，他只得在走廊將就一夜,，看著夜里奶奶進(jìn)進(jìn)出出的身影,，他甚至希望父親那讓人窒息的呼吸聲趕緊停止，讓一切都?xì)w于平靜,。

　　第二天,，父親的癥狀更重了，痛苦使他整個人都扭曲起來,，人不人,，鬼不鬼，王子年已經(jīng)不忍直視,。

　　BJ公安局的電話打過來,，讓他去領(lǐng)人，王子年撫慰了奶奶一番,，又匆匆離去,。

　　因為母親身患重病，且出現(xiàn)渾身疼痛的癥狀,，警方還是決定讓王子年先接她出去看病,。

　　接到母親，王子年抱了抱已經(jīng)形銷骨立的媽媽,。

　　“媽媽,。你怎么這么糊涂呢？”王子年心疼媽媽,，膽小如她,，在做這件事的時候，也是怕極了吧,。

　　“年年,，媽媽從來沒有這么清醒過。年輕的時候媽媽糊涂,，所托非人,，自己受盡折磨不說，還讓你打小就承受他的惡行,。媽媽還懦弱,，自己走了沒有帶你,。我這一輩子的悲哀就是從他開始的，錯了一輩子,，最后一定要做一件對的事,。”媽媽的目光堅毅決絕,，毫無畏懼,。

　　“以后，年年,，再也沒有人能束縛你了,，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事。媽媽看你在這娛樂圈,，也并不開心的樣子,，你是我的孩子，你不說,，我也能看出來,。不開心咱就不干了，做個普普通通的工作,，掙多掙少,，開開心心的最重要。還有,，你說你喜歡的女孩出國念書去了,，你去找她，跟她好好過,，媽媽支持你,！”

　　“找什么呀，我就在這陪著你,！哪也不去！走上車,，我們?nèi)メt(yī)院”王子年嗔怪著,。

　　回到醫(yī)院做完檢查安頓好媽媽，王子年知道媽媽現(xiàn)在的癥狀不是好的征兆,，正準(zhǔn)備去找醫(yī)生,，醫(yī)生已經(jīng)招呼他過去了。

　　“病人的情況很不好,，接下來的治療比較痛苦,，而且收效甚微，你要做好心理準(zhǔn)備,?！贬t(yī)生坦白的講,，“可以說是最后的時間了，多陪陪吧,！”

　　回到病房,，母親雖然憔悴，卻很平靜,，仿佛已經(jīng)視死如歸,。

　　母親這是用命，又最后護(hù)了他一次,，換他后半生的清凈,，所有人都羨慕他身為明星高高在上，帥氣,，多金,，無憂無慮。也只有媽媽,，能發(fā)現(xiàn)他心里的不快樂,。他不敢想象媽媽走的那一天，他會真正成為一只無枝可依的小鳥,。

　　這一夜,，他躺在旁邊的陪護(hù)床上，看著媽媽,，不忍閉眼,。一夜無眠。有媽的孩子是個寶,，沒有媽媽的孩子,，無論擁有什么，都不會再被誰真心疼愛了吧,。

　　第二天,，看到奶奶的電話號碼，他心里已經(jīng)猜到七八分,。

　　“年年,，回來吧，你爸爸,，他走了,。”

　　“我一會就回來,?！蓖踝幽甑恼Z氣，沒有絲毫感傷。

　　回到老家,，極其簡單的操辦好了爸爸的后事,，奶奶已經(jīng)平靜許多，他自己也沒有什么情緒,。

　　“年年,，你爸爸是個混蛋，但是,，他心里有你的,，你小時候打了防疫針，他總是給你買個棒棒糖,，哄你開心,。”

　　奶奶試圖從父親的斑斑劣跡里面摘出一點點他還有些許良知的證據(jù),，可是這么多年,，兒時的那一點點糖，早已經(jīng)不能沖淡這許多的苦,。

　　“是,，爸爸是好人，奶奶,，他身上總歸是有好處的,。”王子年安慰著奶奶,，如果這一點她的執(zhí)念都不能成全,，那奶奶可能會更加絕望。

　　只是這世界上有一種人,，是從來不配做父母的,，他們以愛之名行無恥之事，還辯解自己愛得深刻,。

　　“以后,，再沒有債主了，奶奶解脫了,，年年也解脫了,，這個家沒有給你什么，倒是虧欠你太多了,，好孩子,，受苦了,?！蹦棠踢€是心疼他的。

　　安頓好了奶奶，繼續(xù)馬不停蹄回到醫(yī)院,，讓助理推了工作,，拿來了行李，接下來的時間,，都是媽媽的,。

　　都說人生如戲，戲如人生,，不去親自下場去唱一唱,，你都不知道其中的荒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