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您修習仙法,,那是自然要的,。但除此之外的……”她頓頓又道:“都說琴棋書畫不分家,,這四樣我知道您都有一手,。特別是書法與丹青,那更不必說了,。琴,、棋我只當是消遣,跟您學了,,平日里還能陪您玩玩,這沒多大問題,。至于書畫……作畫我還有些興趣,,也有心想跟您學學。還剩一樣,那書法……”尤紫玉撥弄開被風吹亂的額前秀發(fā),,再道:“徒兒就直說了,,書法您可不許逼我學!什么看書呀,,練字呀,,我不感興趣?!?p> “哈哈哈哈,!”醉筆翁大笑幾聲,高興說道:“好,,那我就教你研習丹青,,至于書法,嘿嘿,!你愛學不學,,不學拉倒?!弊砉P翁用食指搓搓鼻頭道:“等日后,,他小狐貍轉(zhuǎn)世成人,我再逼著他學就是,?!?p> 尤紫玉聽他提及月樓無仙,是黯然傷神,,勉強一笑,,喃喃道:“仙郎轉(zhuǎn)世……還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
醉筆翁安慰道:“嗨,傻丫頭,,咱們仙境一日,,便是他人間一年。要想等他轉(zhuǎn)世成人,,頂多也就十來二十日的光景,。你著急啥?”
尤紫玉點點頭,,臉上擠出一絲微笑,,心里有話想說,但自己打住了,,不愿醉筆翁跟她一起傷神,。其實她差一點就又問出了那個無解的難題:要是月樓無仙轉(zhuǎn)世后不認他們,又當如何,?
放下這師徒二人回蓬萊仙境不說,。
再說那乾元山金光洞,。待等一切平息,酉時洞府中眾人用過了晚飯,,千里眼,、順風又來看望月樓無仙。
黃秀兒陪著二神將往他屋前走,。
三人邊走,,千里眼邊嘆聲道:“哎……萬萬沒想到啊,這法力通天的太上老君居然也無法救無仙兄弟,。你說他太上老君煉的什么丹,?那破丹連個人都救不了,煉了又有何用,?”說罷直搖頭,。
順風耳在他肩膀推了把,責怪道:“你這破嘴真是……人家老君翁說得清楚,,你還瞎埋怨啥,?好在老君翁聽不見,不然你這不得罪人嘛,?!痹拕傉f完,就聽一個聲音笑道:“老君翁聽不見,,我可聽見咯,。”隨話音望去,,只見楊戩帶著哮天犬從月樓無仙的屋里走了出來,,一見千里眼、順風耳,,連忙拱手道:“二位神將哥哥一向可好,?”
二人連忙還禮,順風耳道:“哎呀,,得虧屋里的是二郎呀,,要真是老君翁,我兄弟二人就算全身是嘴,,也解釋不清咯,。”
千里眼沖著二郎神憨憨笑道:“誒,,二郎兄弟,,你該不會去太上老君那兒告發(fā)我吧?”說罷伸頭往屋里看看,,小聲道:“太上老君該不會也在屋里吧,?”
楊戩樂道:“老君翁倒是不在,,不過至于不告發(fā)嘛……”楊戩故意假作思量,,須臾又道:“那可未必喔,,除非……”
“除非怎的?”
“除非眼哥請我吃酒,?!?p> “喔!哇哈哈哈哈,!”千里眼聽罷,,開懷樂道:“好說!好說,!”
等寒暄得差不多了,,順風耳問道:“無仙兄弟可好?”其實這也是客套話,。
楊戩鎖眉搖頭道:“嗨……都已這樣了,,還能好哪兒去?壞哪兒去,?說來呀,,今日落得這副田地,我也脫不了干系,?!?p> 黃秀兒連忙道:“二郎哥哥可別多想了?!?p> 千里眼點頭道:“對呀,,你又沒做錯什么?!?p> “嗨……”楊戩又嘆口氣,,說道:“我與無仙算起來雖只是表兄弟,但平日好得跟一奶同胞的兄弟無二,,作為長兄,,帶著自己的弟弟酗酒,不懂把持分寸,,還害得弟弟酒后出事,,你們說我這做哥哥的難道沒錯嗎?”
順風耳一直沒搭話,,只是聽著,,直到這會兒才道:“二郎兄弟也不必太過自責,觀音大士也說了,,他無仙兄弟有此一劫,,因此看來,,不管那日你倆有沒有酗酒,他也是躲不過的,?!?p> 楊戩聽罷,搖搖頭,,苦苦一笑,,回道:“謝耳哥寬慰我,心領(lǐng)了……心領(lǐng)了,。還望我這弟弟來世平安順利吧,。”
三人聽罷,,同時點點頭,。
楊戩又道:“好了,天色已晚,,小弟我還有要事在身,,今日就不跟二位寒暄了。改日,,改日我再找二位神將哥哥討我的酒吃,。”
“好,!好,!”
楊戩又對黃秀兒小施一禮,告別三人,,腳踏祥云遠去,。
三人進屋來到床前,順風耳在月樓無仙床邊坐下,,看著一動不動的月樓無仙,,說道:“你表兄楊戩可真算得起是有擔當?shù)臐h子,平常人遇事是能躲就躲,,能推脫責任,,就想盡辦法地推脫??倫蹖㈠e誤,、責任往別人身上抹。遇事只知先去算別人的不是,,從來不先去反省,,或是根本不反省自己的不是。而你這楊戩兄弟,還沒人怪責他呢,,他便能先找自己的不是,,氣度非凡呀!”說著,,他一手撐著膝蓋,,背對月樓無仙繼而道:“不過呀,這事還真怪不到二郎君的頭上,。畢竟觀音大士說了你此生有此一劫,,必然是有他的道理。既然躲不過,,那自然便于二郎君無關(guān)了。兄弟你也只得順應天意了,?!闭f著微微側(cè)身,看著月樓無仙無神的雙眼,,繼續(xù)道:“只是這次下凡,,可不比往常。往常你是神仙,,帶著一身的本領(lǐng),,還有那么幾件隨身的法寶。但這次是貶入凡間,,要轉(zhuǎn)世投胎做凡人,。那凡間處處危機四伏,你又是一肉眼凡胎,,我還真有些不放心,。我知道你喜歡劍,也一直都沒把趁手的,,天天就想打我風影劍的主意,。這風影劍跟隨你也有些時日了,本想呢,,干脆把心一橫,,送你就送你得了。倒不是我小家子氣,,可你以后是肉體凡胎,,就算你拿了它也用不了啊,于是啊這些日我委托張?zhí)鞄熞晕业娘L影劍為模,,在你下凡之前趕造一柄狐影劍,,雖然只有我風影劍三成的威力,但在凡間那也算得上是神兵利器了,。還望你好生修行,,那觀音大士說了,,指不定你還有仙緣,往后還能重回天界,,我們兄弟倆就在這天界等你歸位,。”
等順風耳說完了,,一旁半天沒再言語的千里眼過來,,將一本冊子塞在月樓無仙的胳膊下。
順風耳順眼看去,,只見那本冊子封面上寫著《借物施法》四個大字,,以前千里眼介紹過,這《借物施法》分上中下三冊,,每冊九卷,,共三九二十七卷。沒想到合起來居然只是這么一本小冊子,。順風耳看罷,,眉頭一皺,他皺眉的不是想不明白這《借物施法》為何這么薄,。他想的而是千里眼此時將這冊子放在月樓無仙胳膊底下有何用,?
順風耳緩緩抬眼看向千里眼道:“你把這《借物施法》放這兒干嘛?”
千里眼搔搔腦袋道:“我想著他這不是要下凡轉(zhuǎn)世投胎嘛,,你既然送了他一柄神劍,,這不我也得送點什么意思意思不是?”
“所以呢,?”
“所以我就把這本《借物施法》送給他呀,?!?p> “我問你,,他怎么看?”
“拿眼睛看呀,,怎么看,?!?p> “到時他都下凡投胎了,這書還在這兒躺著,,你要他怎么看,?”
千里眼搔搔腦袋,恍然大悟:“對哦……,!那我怎么送,?”
順風耳無奈地搖搖頭:“拿來給我吧,到時我連同打好的狐影劍一同給他便是?!闭f罷,,打月樓無仙的胳膊下一把抽出那本《借物施法》揣在懷中。
一直微睜雙目無法動彈的月樓無仙,,此時眼角居然泛著淚光,。在桌上燭光的映射下,淚光一閃,,已被順風耳看在了眼里,。
觀音大士之前說過,月樓無仙雖只存一魄,,但意識尚存,,只是如同夢中混沌,魂游太虛,。由此可見千里眼,、順風耳此時所說的話,他是聽得真著的,。
順風耳甚是知道月樓無仙這人表面上看似隨和,但骨子里性情剛硬好強,,必然不想讓自己看到他在流淚,,當即微微點頭,背過身去接著道:“待你轉(zhuǎn)世投胎,,我會把這柄狐影劍和這本《借物施法》藏在你家后墻之中,,到你年滿二八之日,這兩件寶物便會與你相逢,,希望你能好好珍惜它們,。”說罷自己也拂去眼角的淚水,,拽上千里眼便要離去,。順風耳轉(zhuǎn)身往外走了兩步又站住了,似乎有一肚子的話沒說完,。畢竟此一別,,便是天地兩相隔,月樓無仙這位小仙弟再入凡塵,,便不會再記得自己與千里眼,。順風耳站了良久才嘆了口氣,默不作聲地再次邁開大步,,跟在千里眼身后踱出屋子,。
送走了千里眼、順風耳,時至亥時末,。黃秀兒見天時已晚,,回到了月樓無仙的床前,她很清楚月樓無仙此時不能動,,也不能說,,至于是否能聽見自己說話,她只得相信觀音大士所說,,望他能聽見了,。
這個時辰已不會再有人前來打擾,黃秀兒反手關(guān)上門,,先在床邊坐下,,然后緩緩躺下身子,將頭枕在了月樓無仙的胸口上,,悠悠說道:“師哥,,百日之期將至,你就要走了……”一說到這里,,她眼角的淚水不自覺地“吧嗒吧嗒”落在了月樓無仙的胸襟上,,良久才喃喃再道:“你我二人打小就在那無仙谷里相遇,一同修仙一同長大,。我知道你一直只是把我當成你的妹妹,,但我不是,,我不需要哥哥,,我只要那個開朗,有主見,,能整日跟我形影不離的師兄,。在天界,你我本來生活得無憂無慮,,整日粘在一起,,開開心心的。自從我的聲音被勾了去,,你為我下界捉拿北極吼獸,。你這一走,也就天界幾日光景,,沒想到短短數(shù)日,,一切都變了。這些時日你不在我身邊,,讓我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孤獨與無助,。也讓我體會到了何為想念,,十分想念、非常想念,。有些話我從未敢開口跟你說,,因為……因為我不必說,我從未想過你會離開我,,想都沒去想過,。我要看你,你就在,。你就是我的,,我的……在以前來說,你終日伴我左右,,這好像是理所當然的事,。所以有些話,我不必去說,??涩F(xiàn)在……”黃秀兒一陣哽咽,止住了話音,。她一時無法說下去,,只得將臉緊緊貼在月樓無仙的胸口,用衣袖擦了把眼淚,。緩了緩,,她想了想又道:“其實也不光是這個,其實……其實是因為我很沒用……因為我只敢借這個機會跟你說出我心里話,;因為此時你才無法拒絕我……”說到這里,黃秀兒的話似乎有些語無倫次了,,皆因她心里很亂,,想表達的話又本身相互矛盾,但這些話又不得不說,,因為此時此刻是她將心里話和盤托出的唯一機會,。
黃秀兒抬頭看著月樓無仙那如刀刻般的下巴,伸手輕輕摸著,,接著又緩緩道:“可現(xiàn)如今就算我說了又有何用,?此時此刻你卻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躺在這兒不能動,,不能說,,不能回應我。你會弄成這般田地,,那皆因我而起……若不是我處處對外顯擺自己的嗓子歌喉,,就不會招那藍臉獅子的妒忌,也不會引得你去人間捉拿他,,自然就不會遇見那天竺鼠妖,,你今日也就不會躺在這里不能動彈。此時你只能躺著,,魂游太虛。而我卻好好的……這公平嗎,?這……公……公平……嗎……”說到這里,,黃秀兒已經(jīng)是泣不成聲。
哭了一會兒,,她緩過勁來,,才繼續(xù)道:“觀音大士說了,救你的唯一方法,,便是讓你入凡塵從新投胎做人,。若還有仙緣,說不定還能從新修煉,。可……可那要是沒有仙緣呢,?你便只能生生世世在人間輾轉(zhuǎn)輪回,,見不到我,,也不再記得我……而我卻遠在仙境,。觀音大士說你在人世間還有一番遭遇,其言下之意就是讓我們這些身居仙界的不得去插手干預,。那這樣的話……那我……那我又還能為你做些什么,?我還做什么神?修什么仙,?”說罷,,黃秀兒淚如決堤已是泣不成聲,她趴在月樓無仙的身上,,一邊大哭一邊奮力地搖著頭,,從她的眉宇眼眸中不難看出她似乎做了個極其艱難的決定,就見她突然眉頭一皺,,伸左手一把捏住月樓無仙的嘴,,將他的口捏開,接著右手掐劍訣點在他的丹田處,,雙指緩緩用力向上推,,經(jīng)腹部,、心口、嗓子,、咽喉,,突然一個白色的靈珠從月樓無仙口中彈出!懸浮在嘴前,。這便是月樓無仙數(shù)百年來的修為所結(jié)的元靈,。接著黃秀兒俯下身子,輕輕道了聲:“我愛你……”張嘴蓋在了月樓無仙的嘴上,,雙目一閉,,將那顆元靈含在自己的嘴中,同時松開捏著他的手,,深深地吻著他,。
再看月樓無仙,身子雖然無法動彈,,但眼角留下淚來,,那雙如同死灰般,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無神的雙目中,,除了痛苦、死亡與絕望,,似乎再也看不到別的了,。黃秀兒猛地坐起身來,將那顆元靈吞入腹中,,最后只道了句:“或許這已經(jīng)是我唯一能做的……唯一能留下的……屬于你的東西……”說罷雙目一閉倒在了月樓無仙的懷中,,運轉(zhuǎn)全身真氣,壓制住月樓無仙的那可元靈,,盡全力將它與自己融為一體,。
再看月樓無仙的雙瞳,已經(jīng)漸漸散開,,漸漸蒙上一層白霜。
黃秀兒就這么躺在月樓無仙的尸體上,,邊運動真氣調(diào)和,,邊回憶著只屬于她倆的過往。她雙目慢慢閉上,,腦海里已經(jīng)回到了當年的那個月樓山無仙谷,。那時自己還是一只小黃鸝鳥,從第一次見到的那只白色小狐貍開始,,便形影不離地跟隨他左右,。直到二人天真無憂地度過了二百年,,直至遇見了那個腳踏祥云過路的老神仙。她自己也不知道,,當時若沒有去攔著那位不認識的老神仙,今天是否就不一樣了,?自己與月樓無仙是否還在那無仙谷快樂地生活著,?什么修仙,什么天界,,此時此刻又有何價值,?有何意義?還不如當年的小妖精快活,。
…………
《白玉小狐貍》第一部完
天清氣爽,,清風徐來。
在那人間的常州蘆葦蕩,,夕陽輕灑,,微波粼粼。夕陽染黃了天,、染黃了云,、染黃了水,就連一人高的蘆葦似乎都是被染黃的,。整個蘆葦蕩就如一副古畫般,,近處濃墨厚重;遠處淡筆輕掃,,微微泛黃,。
蘆葦蕩上一片竹筏一個乞丐。
乞丐正是那唱曲兒說書的乞丐,。他躺在竹筏上,,用斗笠蓋著臉,翹著二郎腿,,哼著小曲兒,,任由那竹筏隨處飄蕩,好不逍遙自在,。只見他翹著的足尖在空中畫著圈,,嘴里哼的是:
逍遙逍遙好逍遙
天管不著
地管不著
吃不飽也餓不著
穿不暖也凍不著
好了好了都好了
金也沒了
銀也沒了
再不見珍饈佳肴
啃幾口殘羹野草
一首小曲兒唱罷,就覺著慢悠悠隨波飄蕩的竹筏,,突然快了起來,只聽耳邊呼呼風響,。乞丐一激靈拿開蓋在臉上的斗笠,,左右觀瞧,。但見這天既沒見著起風,這水又沒遇著激流,。乞丐納悶自語道:“嘶……這就怪了,,這小竹筏怎么快得跟飛似的?”一語說罷,,只覺得身下的竹筏是更快了,,順著水道直往前飛。轉(zhuǎn)眼間快得乞丐幾乎都坐不住了,,身子前后左右直晃悠,。小乞丐嘴里一個勁地喊:“誒!誒,!誒,!”一邊拼命穩(wěn)住身子。他突然手下一個沒扶穩(wěn),,側(cè)身摔在竹筏的末端,。好在竹筏夠長,險些沒掉到水里,。
這一下,,乞丐著實有些心慌了,勉強用手肘撐起身子,,順勢低頭往竹筏后方的水里觀瞧,,這不瞧則以,一瞧就聽他驚道:“不好,!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