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邊蒲團上正在入定的青衣和尚卻眉頭一皺,,叫了一聲:“師傅……”
白袍老僧安慰道:“無妨,,玄空你安心入定,,其他的不要插手,。”
“老衲法號正是古一,。敢問唐施主,,可是看過劍譜了?”白袍老僧依舊沒有睜開雙眼,。
唐易道:“在下自然不曾看過,。既為劍客,只要出劍夠快,,夠準就是了,,其他的都是累贅?!蔽⑽⒁恍?,又道:“劍客若是學了別人的招式,豈不就意味著對自己的劍法失去了自信,?一個對自己沒有信心的劍客,,自他失去信心的那一刻起,就已經(jīng)死了,?!闭f著從懷中掏出了用油皮紙緊緊包裹著的,那傳說中被譽為天下第一的武功秘籍,。
古龍大師聽完唐易這番話,,連連搖頭道:“唐施主果然與眾不同,看來是我多慮了,?!?p> 古一大師緩緩開口:“茲事體大,我?guī)煹芪匆娞剖┲鞅救?,便不敢輕信,,于是在你來之前我們便商量好要先試探一番,如今看來,,唐施主自然可堪大任,。”
唐易聽得莫名其妙:“為什么要試探我,?可堪什么大任,?我不是已經(jīng)把劍譜送到了嗎?”
古龍大師解釋道:“在半個月前,,有黑衣人深夜?jié)撊胛宜虏亟?jīng)閣,,被當值巡夜的古一師兄愛徒玄空撞見,,二人大打出手,那人武功狠辣至極,,玄空未經(jīng)世事自是不敵。眾弟子聞聲趕到之時,,正瞧見那黑衣人負傷而逃,,玄空卻也身中劇毒。從那以后,,玄空便常常一改平日模樣,,暴起傷人,如中魔障……”
“半個月前……”唐易心中猛地想到一節(jié),,問道:“玄空師傅所中之毒可是‘夢陰陽’,?”
“不錯,唐施主果然見多識廣,,寺中弟子連夜查閱典籍,,得知此毒正是‘夢陰陽’?!惫琵埓髱燑c頭道,。
唐易搖頭:“非在下見多識廣,半個多月前,,在下在江北阜陽一處竹林中也曾中過此毒,。”
“竟有此事,?”古一大師神色微動,,緩緩睜開了雙眼。
“不瞞大師,,若我所料不差,,自我出楓橋城那一刻起,行蹤,、計劃便已泄露,。”唐易神色一凜,,接著道:“我中毒后曾受顧影山莊大小姐顧思瑩姑娘相救,,休養(yǎng)整整半月,算算時日,,玄空中毒的時間恰好是我本該到達貴寺的時間,。”
“你是說,,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行動,,并非哪個江湖散人所為?”古一大師思忖道。
“正是,。只是‘夢陰陽’一事尚有諸多疑點,,未能一一取證,不過還是建議貴寺早做準備,?!碧埔淄乓淮髱煹馈?p> “江湖上唯一有能力研制出‘夢陰陽’的組織只有一個——金庸樓,?!惫乓淮髱煶烈髌蹋谅曊f道,。
“金庸樓,?”唐易皺眉,“我怎么從未聽說江湖上有這樣一個組織,?!?p> “江湖上的確不存在這樣的組織?!惫琵埓髱煹?,“因為金庸樓早在五十年前就被武林正道一把火給燒的干干凈凈?!?p> 古一大師微微點頭:“說來慚愧,,當年所有的江湖白道圍攻金庸樓,仍然付出了極為慘烈的代價才將其剿滅,。事關白道聲譽,,因此金庸樓的事一向是江湖大忌,就連老衲和古龍師弟也不過是在恩師圓寂前聽恩師提到的,?!惫乓淮髱煵唤冻錾儆械倪駠u之態(tài),“老衲從沒想過時隔多年后這三個字竟然還會再次被提起,?!?p> “一個消失了五十年的組織,難道還能死灰復燃不成,?”唐易怔了怔道,。
古龍大師搖頭:“的確是太過匪夷所思?!?p> “說了這么多,,又跟你們要試探我有什么關系?”唐易問道,。
“這正是老衲要說的,?!惫乓淮髱熣笪W溃靶丈碇袆《?,老衲苦無良策,,只好用半個月的時間以一身內(nèi)力逼出他體內(nèi)的‘夢陰陽’,如今雖然玄空體內(nèi)劇毒已除,,老衲卻是元氣大傷,,動彈不得?!?p> 唐易聽完暗自欽佩:古一大師不愧為當世第一高手,竟能單靠一己之內(nèi)力便能祛除如此劇毒,,和精通岐黃之術的思瑩一般效果,,當真是驚世駭俗。
古一大師又道:“這部秘籍名為天下第一劍譜,,實為用來鑄造出天下第一神兵的的鑄劍圖譜,。”
“??!”唐易大吃一驚,不由叫出了聲,。
“既為神兵,,那便不可多得。若由俠義之人掌握,,必為天下之福,,這部劍譜也因此便有了它存世的意義??扇羰潜恍澳獾浪?,則必定禍害蒼生,如果此事的幕后人是死而復生的金庸樓的話,,后果更是不堪設想,。可惜老衲身體多有不便,,是故若要將劍譜交給當世第一鑄劍師顧冶,,自是非唐施主的朋友,面具劍俠不可了,?!?p> 唐易奇道:“慈悲寺乃千古第一名寺,人才濟濟,,又豈會找不出第二個能擔此任的人,?”
古一大師搖頭道:“自老衲元氣大傷后,,古龍師弟雖德高望重,但畢竟不通武藝,,而玄空重傷初愈亦不可擅動,,本寺其余高手雖多,卻多半未經(jīng)世事,,難堪此任,,因此便只好有勞少俠,請面具劍俠出山了,?!?p> 唐易撓頭道:“可顧冶先生隱居多年,若想找到此人如大海撈針啊,?!?p> 古龍大師卻道:“少俠不必擔心,我與顧冶先生常有書信來往,,知曉其隱居之處,。”
“何處,?”
“顧影山莊,。”古龍笑道,。
“哪個顧影山莊,?”唐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世上還有第二個顧影山莊嗎,?”古龍反問道,。
“原來如此!”唐易眼前一亮,,心中對顧影山莊的猜測又多了幾分肯定,。
“什么?”古龍大師不解道,。
“沒什么,,只是在下心中有些許疑問,正要去顧影山莊求證罷了,?!?p> “阿彌陀佛,少俠把這封信交給面具劍俠,,會更方便些,。”古龍見唐易起身,,便也起身相送,。
“多謝,,在下告辭,?!?p> 顧影山莊方圓十里翠竹環(huán)繞,四季常青,,既用十里竹海暗布法陣,,等閑之輩自是出入為艱,如今卻再難不倒唐易,。
翠竹生俏,,斜影成蔭,日光艱難地突破層層竹葉的阻攔,,揚枝踏葉,,扶縱倚橫,散做點點星光,,如夢幻泡影,讓人真假難辨,。
數(shù)十名黑衣人奔襲其間,,所過之處,竹影搖曳,,點點星河閃爍不息,。
“殺了他!”
“殺了他,!”
前面奪命奔逃的是一位狼狽至極的白衣書生,,緊隨其后的卻是一枚袖箭——或是這書生命不該絕,腳下踢到竹根,,身子一矮,,袖箭直沒入枯葉之下,竟躲過一命,。
十余名黑衣人此時已趕至書生身后,,更有人喝道:“呔!黃口小兒,,吃爺爺一槍,!”
那白衣書生卻不懼反喜,高聲喊道:“唐兄救我,!”
“昌武兄,?”迎面走來的正是自慈悲寺歸來的唐易。
唐易看清前方狀況,,也不二話,,只見銀光一閃,,唐易劍已出鞘,屆時那黑衣人也已殺至,,被唐易一劍格開,,挫勢不減,一把撞上背后的翠竹,,手中長槍發(fā)出陣陣龍吟,。
“一起上!”隨著領頭那人一聲令下,,十余個黑衣人瞬間把唐易與劉昌武圍在了中間,。
唐易睥了一眼領頭那人腳下的登云靴,臉色一沉:“晁公明,,你可是真嫌命太長了不成,!”
那領頭的黑衣人虎軀一震,咬牙道:“少廢話,,看招,!”說完舉刀便砍,只見唐易身形一晃,,反刺他左肋,。
那黑衣領頭人大驚,強行扭轉(zhuǎn)刀勢,,轉(zhuǎn)劈為砍,刀身向左帶去,,唐易卻向后一仰,,單手撐地,一腳踢上黑衣領頭人右手手腕,,一腳踢上他的小腹,,只聽那人悶哼一聲,撞上幾個黑衣人,,一并飛了出去,,環(huán)首大刀嗆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此時其余黑衣人兵刃已至,,唐易雙目微瞇,劍光如電,,將一眾兵刃一一擋在劍網(wǎng)之外,,反觀一眾黑衣人卻手忙腳亂,應接不暇,。
這時手持長槍的黑衣人也已調(diào)勻呼吸,,槍若游龍,正要加入戰(zhàn)團,,突然聽到前面數(shù)名黑衣人齊呼一聲,,向自己撞來,,一時避閃不及,,勉強收住槍勢,又給撞了個正著,。
那領頭的黑衣人見狀,,捂著小腹沙啞著嗓子喝道:“兄弟們,撤,!”
待一眾黑衣人離去,唐易這才收劍回鞘,,扶起劉昌武:“昌武兄,,這才幾日不見,為何會落得如此田地,?”
劉昌武眼眶通紅,,雙眼布滿血絲,嘶啞的聲音充滿悲涼:“唐兄有所不知,,劉玄禮他枉為我二叔,,父親待他以誠,,他卻心懷鬼胎,狼子野心,!為了霸占整個天涯鏢局,,絲毫不念手足之情,竟下毒謀害我父親,,還要趕盡殺絕連同我也一并除掉,!我一路逃亡至此,只為找到唐兄,,為我討回公道,!”
“嗡——”
唐易又驚又怒,手中長劍顫如龍吟:“豈有此理,!昔日號稱“算無遺漏”的堂堂天涯鏢局二當家,,竟能干出如此狼心狗肺之事!”
“三叔為了救我至今生死未卜,,只恨我學藝不精,,未能清理門戶,,還請?zhí)菩謩毡刈∥乙槐壑Γ 眲⒉潆p拳緊握,,鮮血緩緩從指間滲出,。
唐易眉頭緊皺:“昌武兄放心,此事我管定了,?!?p> “那我們即刻便……”
“等等!此事事關重大,,只怕與五十年前的金庸樓有關,,尚需諸多準備。我先把我的計劃說與你聽吧……”
幾只鳥兒追逐著翻飛于竹枝間,,忽而揚翅,,穿過層層竹葉,直沖云霄,。其中一只飛過千山萬水,,直遇見廬山瀑布飛懸,方才于崖邊飲水停歇,,良久,,又朝著山下小鎮(zhèn)展翅盤旋而下。
此時的小鎮(zhèn)方見魚白,,就連街邊貓狗也已入夢,,卻偏偏有兩人一前一后,追逐于各戶屋檐之上,。
只見前面那人一身玄色勁裝,,腰間別著一把折扇,腳下忽快忽慢,,兩三步便掠過一處矮房,,一個筋斗翻到了對面的小樓上,而后面那人則身穿白袍長衫,,追得甚急,,足尖連連輕點,縱身一躍,,雙足幾個交錯,,也落在了小樓之上。
“哎,,停停停,!”一身玄色勁裝的人轉(zhuǎn)身面向身穿白袍長衫的人,雙手環(huán)胸,不經(jīng)意間瞥了一眼枝頭棲息的鳥兒,,對白袍長衫的人說道:“追了我一整夜,,你不嫌累啊,?”
白袍長衫那人胸脯起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你把東西還我,我便放過你,。”
玄色勁裝那人重重地嘆了口氣“唉,!你說你也忒小氣,,不就是唐寅做的扇子嘛,小爺我說過了只是借來玩幾天,,又不是不還了,。”
白袍長衫那人冷哼一聲,,指著玄色勁裝那人道:“這扇子對我來說非比尋常,,豈能說借便借!若真是登門拜訪,,好言相商,,看在唐門的面子上,在下或許也就借了,,可你卻深夜造訪,,不告而取,又豈是真心想借,?你這行徑,,又與盜賊何異!”
“罷了罷了,,這折扇還你便是,你這人還當真無趣得緊,?!毙珓叛b那人搖了搖頭,抽出腰間折扇向白袍長衫那人丟去,,倒也爽快,。
目送那身穿白袍長衫之人頭也不回地離去,玄色勁裝的人頓時變成了苦瓜臉:“真的好可惜啊……”
突然,,他又瞥向伸向樓頂?shù)闹?,孤零零的鳥兒依然棲息在樹枝上,如同睡著了一般,完全沒有感受到人的氣息,。
“都怪你,,壞了小爺我的好事!”他說著,,伸手抓住鳥兒,,熟練地抽出鳥兒腳上的信箋,自顧看起信中內(nèi)容,,任由鳥兒飛去別處了,。
“唐易啊唐易,你可真會給我找麻煩啊,?!?p> ……
唐易輕車熟路地來到了顧思瑩的香閨,卻見室內(nèi)空無一人,。窗外小溪潺潺,,隱隱傳來幾聲嬌喝,唐易隨聲望去,,果然看到一抹藍影,。
悄聲摸過去,卻瞧見她正在練劍,,歪歪扭扭,,滑稽的很,唐易不禁笑出了聲,。
笑聲不大,,卻依然被她聽到了。顧思瑩黛眉輕顰:“你是何人,?又是誰帶你進來的,?”
唐易神色一變:“在下受人所托,要見顧冶先生一面,,還請應允……”
“可有憑證,?”
“有書信為憑?!?p> 顧思瑩接過書信,,看了良久,輕咬朱唇:“跟我來吧,,帶你去見六叔,。”
“六叔,?”唐易問道,。
“便是你口中的顧冶先生,。”
顧思瑩引領唐易來到一處丹房,,又示意下人掃開丹爐下的爐灰,。爐灰掃盡,丹爐下逐漸露出一個碗口大小的青銅齒輪,。下人轉(zhuǎn)過齒輪后,,整個地面開始微微顫動,發(fā)出嗡嗡悶響,,緊接著丹爐后的石磚地面緩緩打開一個三人寬的密門,。下人退去,二人一沿著石梯同步入門內(nèi),。
石梯又陡又長,,一直向下延伸,二人約莫走了一盞茶的時間,,腳下階梯傳來絲絲暖意,,又往下走,溫度越來高,,從下面?zhèn)鱽頂鄶嗬m(xù)續(xù)的叮叮當當?shù)那么蚵?,再往下走,敲打聲越來越大,,腳下的石階也變得滾燙無比,,終于看到了下面?zhèn)鱽淼墓饬痢?p> 唐易跟隨顧思瑩走下石階,只見這個龐大的地下空間正中心被挖出了一個巨大的石坑,,坑里添滿了燒的通紅的鐵水,,石坑四周燃燒著數(shù)不清的銅鑄燈臺,坑外的廢鐵,、斷劍,,更是隨處可見,四周石壁上鑲嵌著各種奇形怪狀的青銅機關,,巨大如柱的鐵鏈縱橫交錯高懸于石坑之上,,隨著石壁上青銅齒輪的轉(zhuǎn)動緩緩移動,赤著上身的下人們卸下鐵鏈上造型奇特的圓形容器,,不知疲倦地添加新的礦石……
唐易心中暗暗吃驚:原來丹房下的地下空間,,竟是一個大型的鑄劍爐!
顧思瑩走向一名操縱機關的下人,,吩咐道:“你去請六叔過來,,就說有外人求見,?!?p> 下人應諾,進入奇怪的方形容器中,容器順著鐵鏈緩緩移動,,直到貼上另一個奇怪的容器,,另外的容器也順著另一條鐵鏈緩緩移動,去尋找下一個容器,。唐易從未見過此等景象,,心中驚詫萬分,竟有人能把機關術研究到如此地步,,令人嘆為觀止,。
過了一會,容器又緩緩移動了回來,,從中走出來的人卻是一位灰白長袍的中年老者,。老者披散著頭發(fā),長須入鬢,,眉間橫著幾條石鑿般的皺紋,,雙目閃著精光,負手而立,,上下打量著唐易,。
“看來思瑩說的外人就是你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唐易抱拳行禮道:“晚輩唐易,,受慈悲寺古一、古龍大師所托,,為前輩送來一本劍譜,。”
“哦,?慈悲寺送來的劍譜,?”
“正是,此乃古龍大師親筆書信——”說著,,唐易掏出胸前的劍譜與書信一同遞給了顧冶先生,。
顧冶沉吟道:“果真是古龍大師的筆跡,慈悲寺既然決定將劍譜送到老夫這里,,便是決意要這天下第一劍出世,,少俠既已將劍譜送到……甚好?!?p> “前輩,,思瑩她……”
顧冶淡淡一笑:“思瑩乃當朝尚書顧謙之女,自幼與府尹之子交好,,兩人寧可分離須同心,,實乃天造地設的一對……”
“唐公子,,請吧?!鳖櫵棘摾渎曁嵝训?。
“咳,老夫這便研究劍譜去,,少俠請自便吧,,若有照顧不周之處,還請包涵,?!鳖櫼闭f完頭也不回地向方形青銅容器走去。
唐易只道了句“晚輩告辭,?!北汶x開了鑄劍爐。
出了山莊,,唐易反復思度著顧冶口中的那句“寧可分離須同心”,,嘴角開始輕輕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