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fēng)高,,烏云密布,。
塞外古道旁,旌旗招展,,星火點點,洋洋灑灑圍成了一個足有一萬之眾的圓陣,??上г铝敛卦谠评铮蝗唤柚鹿舛芸吹们逯熊姶笃焐系膸讉€鎏金大字——阿爾真織,。
圍的是誰?不是旁人,,正是周朝老將楊葉,。
自昨夜中計出城起,,楊葉已被困胡人軍中一日一夜。帶出來的一百精兵,,如今只剩三人一馬。
三卒圍在的盧馬周圍,,與馬上的楊葉老將軍互為依托,,站在數(shù)不清的尸體堆成的小山上,,等待著胡人下一波的沖擊,。
盔甲上沾滿了鮮血,那是胡人的,。
腰間寶刀早已卷刃,那是劈碎了太多胡人的骨頭留下的,。
喘息聲很細,,那是為了爭取盡可能久的休息時間故意隱藏的,。
終于,,胡人又一次發(fā)動了沖鋒,如潮水般地涌了上來,,楊葉手中長槍如龍騰虎躍,,游走于眾多胡人的手腕、丹田,、喉管等要害之間,,早已不似初時的大開大合。
剩余的三名周兵早已精疲力竭,,一刀砍下去,,被人一手握住刀刃;一槍刺下去,,只在敵人皮甲上留下一道白點,。接著這兩人一人被刀子捅進了胸膛,一人被削掉一條臂膀,。
但無一例外地,都緊緊抱住了敵人,,用牙齒,,狠狠地咬向了敵人的咽喉。
在兩名胡人慘叫的同時,,這兩名周兵也被亂刀砍死,。
一陣短暫的金兵交鳴聲后,,小山又高了一層。
老將軍楊葉的胸脯開始不住地起伏,,身后唯一的周兵也開始大口的喘氣,,但胡人的下一波沖擊卻遲遲未到。
“哈哈哈哈哈”中軍帥臺上,,一個頭頂深灰色狼頭帽的胡人仰天大笑道:“楊葉老兒,!三十年前你追得我拋家棄子之時,可曾想過會有今日,!”
楊老將軍未發(fā)一聲,,眼中兩道寒光射向帥臺,對上了深灰色狼頭帽的胡人的眼光,。
那胡人渾身打了個冷顫,身形微微一斜,,不著痕跡地錯開了楊葉的目光,,又道“楊將軍,你我好歹也算相識三十余年,,如今你油盡燈枯,,我倒也想給你一條活路。你或是你身后的小兄弟若是能投降我軍,,我替你向大可汗求情,,或可放你一條生路!”
那胡人說得挺像回事,,其實兩人打了三十年的交道,,早知對方是什么秉性,自知楊葉絕不會投降,。之所以這么說,,還是想羞辱一番多年的老對手。
楊葉把雙目一閉,,胡子一吹,,胸甲裂縫又滲出了一絲鮮血“阿爾真織!我楊葉此生,,生為大周人,,死為大周魂!我二人也絕不會做出背叛大周的事,!”
“你好歹是一朝名將,,怎會生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我大周的豬狗,,聽到胡人二字尚且要吠上兩聲明志,,而你還不如我大周的豬狗嗎,!休要再讓我聽到此番言語,免得污了我的耳朵,!”
“誓與將軍共存亡,!”楊老將軍身后傳來一聲微弱的吶喊。
帥臺上說話那胡人正是阿爾真織,,聽完此言頓時氣急敗壞,,“你一敗軍之將,也不過是呈口舌之利罷了,!看我生擒了你,,綁在三軍陣前,兵臨禹京城之時,,看你是否還能口出狂言,!”
“哈哈哈哈!”楊葉老將軍突然大笑,,“想我泱泱大周,,人才濟濟,死了我一個楊葉,,還會有千千萬萬個楊葉,!你想要兵臨我禹京,只怕還沒那么容易,!”
這一句可真是戳到了阿爾真織的痛處,,戳到了胡人的痛處。眾所周知,,北胡幾乎處處效仿周朝,,為的就是使北胡國富民強。
可國家的根本在于人,,在于百姓,,大周朝之所以占據(jù)中原數(shù)百年,靠的便是百姓安康,,人心所向,,因此才能人才濟濟,數(shù)百年來良相名將從不間斷,。而北胡地處荒原,,靠游牧為生,人心思遷,,即便也曾著力教化百姓,,也是收效甚微,迄今為止只出了阿爾真織一位帥才,。
楊葉老將軍字字誅心,,硬是把阿爾真織給逼得一口悶氣郁結(jié)于心,,不得疏散。
突然胡人軍中有一人三步并兩步竄上了帥臺,,指向南方火光繚亂處道:“將軍且看,,有兩伍周兵自南面殺來,如何處置,,還請大將軍定奪,。”
此時阿爾真織心中正是煩悶之極,,心道:我北胡將士竟然這般沒有主見,,兩伍周兵也要向我請示么!剛要發(fā)怒,,順勢朝南一望,,頓時瞪圓了眼。
只見南方燈火繚亂處,,隱約可見一少年將軍,,身率十八騎兵如一把利刃一般插入一萬胡兵之中,勢如破竹,,直向中軍殺來!
“好,!”阿爾真織爆喝一聲,,弄得身后一眾將領(lǐng)摸不著頭腦,“我北胡若能有此等少年英雄,,就是有人拿三萬精兵來換,,我亦不答應(yīng)!”
阿爾真織身后一將抱拳道“大將軍若有愛才之心,,何不借此良機,,將其招攬?”
阿爾真織心中早有此意,,身后這句話更是被搔到癢處,,可依然滿面愁容“我朝與周朝交惡日久,只怕此人不會輕易為我北胡所用啊,?!?p> 不待先前那位將軍答話,身后另一將軍拱手道“大將軍多慮了,,我看那少年不過十八九歲模樣,,正是貪圖享受的年紀(jì)。若是將其擒之,,誘以重利,,在金錢,、權(quán)勢、美人面前,,又有誰能夠不動心呢,?”
阿爾真織頓時心中大快“好!傳令下去,,放他們進來,,能生擒此少年將軍者,為此次南下首功,!”
“是!”眾將齊聲應(yīng)道,,紛紛下了帥臺。
北風(fēng)急,,旌旗卷,。不消多時,那少年將軍已然突入了胡人中軍,。
北胡中軍向左右散開,,從中殺出一員大將,直奔少年將軍而來:“我蘇勒骨不殺無名之輩,!來將速速報上姓名,!”。
少年將軍尚未看清來將模樣,,眼前已多了一把斬馬刀,。少年將軍勒緊韁繩,躲過一刀,。兩馬錯開,,少年將軍背槍一刺,那名胡將將已然落馬,,被后面趕來的十八黑騎捅成了馬蜂窩,。
少年將軍來勢不減,再往帥臺殺去,。一眨眼,,前方又有一將殺來,手提一柄板斧,,頭上插著三根野雞毛,,一臉橫肉,濃眉大眼,。
來人下令周圍胡兵退下,,向少年將軍喝道:“來將可留下姓名?”
“爺爺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常山,,趙子成!”
這話頂著北風(fēng)已然落入了楊葉老將軍的耳朵里,。楊葉老將軍猛地睜開雙眼,,頓時氣血翻涌,不能自己,。
常山……姓趙……莫不是趙家槍的后人,!
那少年將軍正是北上運糧的趙子成。在不久前安頓好那名少女后,,卻從林叔叔那里聽到楊將軍兵敗狼居胥關(guān)的消息,。此時正被阿爾狗賊圍困在十里外的官道上。于是趙子成便帶領(lǐng)十八騎一起換上俘來的胡馬,,一路向北殺去,。
北胡軍剛剛大勝,殲滅了周兵十萬余人,,哪里還會料到會有剩下的周兵前來馳援,?便被趙子成等人一路殺來,銳不可當(dāng),。再加上阿爾真織下令,,放人進來,因此趙子成等人這才能直穿胡人中軍,。
卻說趙子成話音沒落,,人已至胡將身前。一槍突出,,被胡將堪堪擋下,。那胡將格不開長槍,,索性板斧一錯,,腰身一擰,向趙子成后心劈去,。趙子成彎腰避過,,雙馬已然錯開。
趙子成心知不可戀戰(zhàn),,便策馬往北突去,。而他身后的十八騎像風(fēng)一樣掃過那名胡將,帶走了他的性命,,追趙子成去了,。
突然一將從北面殺出,一將從東面殺出,一將從西面殺出,,喊殺聲震天,,撲向趙子成。
趙子成一緊韁繩,,胯下白馬嘶鳴,,一躍而起。北面那員胡將頓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壓力撲面而來,,連忙勒馬躲過趙子成手中的銀槍,,卻不知那是虛招,只見眼前銀光一閃,,尸首已然分離,。
那滾落在地的頭顱雙眼圓睜,褐色的瞳孔中尚倒映著“青釭”二字,。
十八黑騎擋下東西二將,,眾人繼續(xù)向北殺去。
一十九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路有驚無險地沖進了包圍楊葉老將軍的包圍圈。
趙子成率先殺出:“楊將軍,!我是常山北上運糧的趙子成,,特領(lǐng)運糧隊一十八騎前來接應(yīng),快隨我來,,此番定能帶您殺將出去,!”
楊葉老將軍望向趙子成,面露欣慰之色:“好,!后生可畏,!”待身后步兵上馬,楊葉老將軍策馬向趙子成奔去,。
“老匹夫哪里走,!”突然從東面?zhèn)鱽硪宦暠龋粚?,眨眼睛已到了楊葉身前,。
趙子成飛馬趕來,接過這員胡將,,“楊將軍,,這十八黑騎皆是一等一的好手,你快跟他們走,,我稍后趕上你們,!”
來將面目猙獰,手持一把圓月彎刀,與趙子成斗在一處,,電光石火間已交手了三招,。
突然又從西面殺出兩將,直奔楊葉而來,,又從東面殺來兩將,,直奔趙子成而來。
楊葉老將軍雙目閃出兩道寒光,,接下一員胡將,,另一將被十八騎擋住。而趙子成一人獨站三將,,仍然不落下風(fēng),。
趙子成剛擋下一刀,左側(cè)蛇矛已至,,槍桿一斜,,將一刀一矛一齊攔下。突然右側(cè)一狼牙棒砸來,,趙子成大喝一聲,,將一刀一矛撞向右側(cè)狼牙棒,頓時火星四濺,。
可這樣一來趙子成胯下白馬卻吃罪不住,,前足一軟,倒在了地上,。趙子成大吃一驚,,連忙翻滾至右側(cè)胡馬之下,抽出腰間寶劍“咔嚓”一聲,,砍斷胡馬前腿,,閃身跳出戰(zhàn)圈。
那胡將未能及時反映過來,,摔倒在地,,被趙子成一槍刺穿了咽喉。
同時楊葉老將軍望見趙子成兇險萬分,,草草虛晃一槍,,便拖槍回馬相救,,身后胡將自是緊追不舍,。待奔至趙子成戰(zhàn)圈前,楊葉老將軍突然往后一仰,,掄圓了長槍劃斷了身后胡將的鎖骨,。
待殺入趙子成戰(zhàn)圈,楊葉老將軍已是胸膛劇烈起伏,卻面不改色,,暗自咽下一口鮮血,。
那同在馬背上的兵卒與楊老將軍浴血一整個日夜,自是對大將軍的情況了如指掌,,又聽身后傳來一陣喊殺聲,,自知再這樣下去大將軍再也不會有殺出去的機會。
他隨即咬緊了牙關(guān),,一手扶著身前巍峨如山的大將軍,,縱身撲向一員胡將:“快帶大將軍走!”
不等話音落地,,已被胡將一刀貫穿了小腹,。
“快走……”他握緊胡將的長刀,擠出了這輩子最后的聲音,。
胡將慢慢皺起了眉頭,。
他的刀,生了根,。
楊葉花白長髯直打顫,,卻只扭頭對趙子成吼了兩個字:“上馬!”
趙子成心中悲痛萬分,,卻也不敢有多余的動作,,只得飛身上馬,牽起韁繩,,直往南面奔去,。
“想從我手下逃走,可沒……”另一員胡將說道一半,,也皺起了眉頭,。
他手中的蛇矛,也生了根,。
“撒手,!”他大喝一聲,用力一抖,,蛇矛仍在那人手里,,紋絲不動。
那人雙目圓瞪,,臉上滿是血和淚,。
那破碎的鎧甲,開始沾滿血和成的泥,。
那具身體,,被刀和矛不斷撕扯,。
腸子流了出來,白骨也露了出來,。
那雙手卻始終沒有撒開,。
“不能讓他們跑了!”阿爾真織怒吼著發(fā)出命令,。
可事與愿違,,趙子成硬是領(lǐng)著一十八名黑騎左沖右突,離中軍越來越遠,。
“弓弩手,!上弓弩手!”阿爾真織已然語無倫次,。
“大……大將軍,,弓弩手此時正被兩翼包裹……調(diào)動不便……”
阿爾真織聞言長出了口氣,緩緩合上了雙眼,。
“松手吧,,楊將軍已經(jīng)安全了?!?p> 在場的胡人沒人知道自己的大將軍是在跟誰講話,,只是那雙周朝人的手,緩緩松開了兵刃,。
至于那個周朝人究竟是死是活,,沒人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