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秀女們依次排列,，從神武門進入紫禁城,。陵嵐終于見到了這座宮殿，黃瓦朱墻,，無不透露出宏偉而神秘的氣息,。陵嵐忽然感到自己就像一只地上的螞蟻，在這巍峨龐大的宮殿中,，只是無足輕重的一個,。她看著旁邊擦肩而過、來來往往的宮女和太監(jiān)們,，她們匆匆忙忙,，皆是低著頭。她們的表情似乎都像凝固了一樣,，沒有變化,，如同一個個活死人。也許...也許她以后也會變成這樣,，變成沒有生氣的木偶,。想到這里，她忽然想要故意輸?shù)舻钤?，就此回家去,，此行只作游覽皇宮。
沒走多久,，就來到了御花園,。這里就是舉行殿試的地方了。園中栽種著各式各樣的花草樹木,，她看出其中滄桑的古柏和老槐樹,，也有一些她看不出的稀罕樹木?；ú萘帜鹃g還隱隱掩著一兩座亭臺,。想必那是供主子們休息所用,?；始业幕▓@連地面也十分講究，用各色的鵝卵石拼接成不同的美妙圖案,。周圍的人群開始有一些細碎的聲音出現(xiàn),，雖說能來到這一關(guān)的大多也是出生官宦人家的大小姐,，然而她們也不過是十三四歲的孩子。想必都是頭一次來到皇宮,。不過不等秀女們仔細觀賞御花園的好景色,，選秀便開始了。秀女們被分成五六人一排,，也有三四人一排的,。“姐姐,，你的手帕掉了,。”陵嵐被這突如其來的搭訕嚇到了,，她轉(zhuǎn)過身,，有些羞怯的說：“謝謝?！薄案覇柦憬惴济?？”“陸陵嵐。你呢,？”“叫我汪施鬟便是,。姐姐的名字甚是好聽，不知可否告知生辰,？來日有機會,，我便與你一同慶祝?！薄岸∷饶炅露?。”“如此,，我應(yīng)叫你妹妹呢,。”陵嵐剛想追問她的生辰,，一旁的太監(jiān)就開始高聲呵斥：“你們二位,，怎么還愣著！”陵嵐只好急急忙忙跟上了隊伍,，這就要輪到她了嗎,？心跳開始越發(fā)的快了。
“太仆寺少卿烏雅覃撻之女,，烏雅賀索——”“小女烏雅賀索,，拜見太后，拜見皇上,！”
“御史依爾覺羅·福晟之女,，依爾覺羅·福磬——”“......”
“......”“......”
越來越近了,，陵嵐心里害怕，她向旁邊瞧了瞧,，汪施鬟倒是一副從容淡定的樣子,。上邊坐著的太后看似十分隨意地掃視著秀女們，可在陵嵐看來那眼光分明就跟毒蛇不相下,?！澳恪碧笥盟粏〉纳ぷ犹岣吡艘粽{(diào)?！斑恕币宦?，陵嵐旁邊的秀女一下跪在地上。陵嵐的心跳聲更加的快了,，她感覺自己的背已經(jīng)被冷汗打濕透了,。“太后饒命,！太后饒命?。 蹦俏恍闩幌伦涌蕹隽寺?，其他的人也戰(zhàn)戰(zhàn)兢兢,，立在原地不動?！安弧皇悄?。”說著,，太后用她帶著護甲的手指直直地指向了陵嵐,。陵嵐心中大驚，她顫顫巍巍的向前走了一步：“太...太后...我......”家中練習(xí)過無數(shù)次的禮儀規(guī)矩,，她竟全忘了,。半晌，她才想起,，是應(yīng)該先行禮,。“小女...小女陸陵嵐...參見太后,?！薄澳銊偛牛诳词裁?？”“回太后,，小女...小女什么也沒看。”“什么也沒看,？”一旁站著的一個賊眉鼠眼的老太監(jiān)，這時竟也出來火上澆油：“奴才怎么瞧著這位秀女的眼珠子,，好像是在打量太后呢,。”“不...不是這樣的,，小女怎敢打量太后...”陵嵐看著地,，好像一頭驢一樣耷拉著腦袋?！疤蟆蓖羰咄蝗幌蚯耙徊?，先是向太后行了大禮，然后又說：“太后饒命,，她不是故意的,，她剛才...其實是在看我呢?！碧箴堄信d味的笑了笑,。“哦,？那她為什么要看你,？”“我和妹妹雖只是今日的一面之緣，然而天大地大,，能相見即是緣分,。我想妹妹今日見到太后如此慈祥好似自己的祖母，覺得高興忍不住想要告訴我吧,?！碧蟮拿碱^一下子舒展開來，剛才那令人膽顫的笑意變?yōu)榱舜认榈奈⑿??！笆菃幔俊绷陯惯B忙答道：“是...是的,?！薄澳氵@孩子嘴真甜，你叫什么名字??？”“回稟太后，小女汪施鬟,?！薄傲襞谱印,！薄爸x太后垂憐,?！碧笳砹艘幌伦耍脦е唤z疲憊的語氣說：“行了,，今日就到這兒吧,。”原本一聲不吭的承業(yè)卻開口了：“太后乏了,，兒臣這便送您回去休息,。”（相傳乾隆皇帝并非胤禛的親生兒子,，而是掉包了海寧陳家的男孩,，陳家原本為兒子起名叫‘陳承業(yè)’，意味繼承陳家的家業(yè),。）剛才那老太監(jiān)拂塵一揮,，帶頭道：“走吧，還愣著干什么,?！币慌判闩汶S著他依次退下了。
“我落選了...”陵嵐一邊走一邊想著,。不知道該開心好還是不開心好,。前面受驚的秀女仍然還在哭著，陸陵嵐也想哭,，可她想到母親說的：“出門在外,，即使是女兒又怎能輕易落淚？落淚便是沒了體面,?！蓖羰咻p輕拍了拍她的肩?！懊妹?，別難過了。這個發(fā)釵送給你,，就作我們今日相逢的紀念吧,。雖不是什么稀罕物，奈何姐姐沒什么東西能送的,，妹妹不會嫌棄吧,？”陸陵嵐剛想推脫不要，汪施鬟卻已經(jīng)將發(fā)釵插到了陵嵐的頭上,。陵嵐只好笑笑,。“謝謝姐姐的好意。陵嵐就此別過了,?！闭f罷便隨同其他今日落選的秀女一起，準備回家,。而汪施鬟呢,？她找到蘇盡瑢，一起回驛館了,。
壽康宮——
承業(yè)攙扶著太后于正殿坐下,。太后笑著說：“說吧,，到這兒了還不說嗎,？”“果然什么都瞞不過皇額娘?！薄澳氵@孩子...哪位秀女,？不會是剛才的陸氏吧?！薄盎暑~娘英明,。兒子確是看中了陸氏，不過她驚擾太后,，實在該死,。兒臣便沒有為她開口求情?！碧笊磉叺膶m女素琴說話間就端上來了一壺茶,，太后就著溫?zé)岬牟杷疂櫫藵櫤怼Ｌ蠓畔虏柰耄骸昂昧?，那一套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吧,。你若喜歡添上也未嘗不可?！薄皟撼紤M愧...只是兒臣認為,，如同陸氏這般的女子，性情單純乖巧,，想來到了宮中也不會惹是生非,。先帝的后宮爭斗十分殘忍，兒臣也是親眼所見,，自然希望不要重演昔日的舊事,。”太后點頭稱是,?！澳阏f的也有幾分道理，她雖膽小怯弱了點，但勝在乖巧,，將來入宮好好調(diào)教便是,。”“兒臣還有政務(wù),，就不在此久留了,，改日再來看望額娘?！背袠I(yè)的目的達到了,，他心滿意足的回了。待承業(yè)踏出壽康宮的門,，素琴問太后：“太后,，您真認為那陸氏好嗎？”“怎么可能,。如同陸氏這般女子,，在這吃人的后宮，只會叫人扒了皮去,?！背袠I(yè)一走，太后便收起了笑意,?！澳悄€同意添上她的名字？”“哀家不過是為了成全皇帝的心意罷了,。至于那陸氏今后的命運,，那可就要看她自己，有沒有覺悟了,?！?p> 就在陵嵐要出宮門的時候，她仿佛聽見遠遠的有人在喊自己,?！靶≈鳎⌒≈髁舨?！”一個小太監(jiān)氣喘吁吁地在陵嵐面前停了下來,。“小主,，恭喜小主,！您入選了，不必回家了,。還請小主先到驛館等幾日,，待內(nèi)務(wù)府為各位小主安排好了居所,，就可以入宮了?！绷陯孤牭竭@個消息,，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在宮門接應(yīng)的清蓮跑了過來,，她興奮得直跳,。看來她的耳朵還蠻好使的,。清蓮不停地搖晃著陵嵐的手臂,。“小姐小姐,！你入選了,！你真的入選了！太好了我要趕緊寫信回去告訴老爺夫人,！”那小太監(jiān)笑著說：“不必寫信,，內(nèi)務(wù)府自會派人通知大人的,?！薄安恍胁恍校疫€是得寫信,！我得親自傳達這份喜悅,！”“好了，奴才還有差事呢,，先告退了,。”“謝謝你...”陸陵嵐說道,?！皠e別別，等您入了宮,，就是正經(jīng)的主子了,，怎么能謝謝奴才呢！”清蓮?fù)熘陯梗骸昂昧?，小姐咱們回吧,。”“?..”
就這樣,，陵嵐一路稀里糊涂的回了驛館,。路上，清蓮不解的問道：“小姐,，您不是入選了么,，怎么還不高興,，剛才說話的時候語氣也怪怪的？”“沒什么,。就是,，我好像第一次見面就頂撞了太后...”“不會吧！”“算了,，現(xiàn)在想這些也沒有用,。總算出來了,，宮里真是憋壞我了,！”清蓮噗嗤一笑，說道：“小姐~你這樣就憋壞了,，以后可怎么辦?。 绷陯股焓志湍笞×饲迳徣馊獾哪槪骸澳阊侥?！可別得意了,，以后啊咱們還不是要一起進宮的?！绷陯顾墒?，清蓮還是笑。忽地又停了下來,?！靶〗悖闶裁磿r候又買了新發(fā)釵啊,。我們來時都沒有的,。難道...是為了面見皇上，悄悄準備的,？”“不,，這是...”“哎呀，小姐您真是太樸實了,，這釵也太素了,。要我說還是戴夫人準備的好！”陵嵐的臉上頓時泛起了緋紅,，但她沒有摘下那只發(fā)釵,。而是說：“清蓮~！你就別打趣我了,，這釵是我今日剛認識的一個姐姐送我的,。她人很好，在御花園殿試的時候還替我解圍呢,，要不是她我可能還會被太后責(zé)罰,?！鼻迳徣粲兴迹侄⒅氢O看了看,?！霸瓉硎沁@樣，不過這釵真的是奇怪,，一個小姐怎么會有這樣素的發(fā)釵呢,？”陵嵐答道：“是嗎...”
是夜，陵嵐躺在床上,，她把那只發(fā)釵取下來,，仔細瞧了瞧。如清蓮所說,，這確實不像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所戴的發(fā)釵,。但她看汪施鬟的衣著打扮也并不像小門戶來的，也許...是她平日為人低調(diào),，只是為了殿試才打扮了一番,，這只釵便是最好的證明?？磥硗艚憬愦_實是個可信之人,，日后在宮中也不必擔(dān)心勢單力薄孤掌難鳴了。想到這里她便放下了發(fā)釵,，安穩(wěn)的睡下了,。另一邊的蘇盡瑢卻睡不下了,，她怎能不入選呢,？像蘇家這樣的門第，皇室也是要拉攏三分的,，何況她還是蘇召大人的親侄女,。她鎖上門，只和陳莊二人在窗前飲酒,。陳莊見她郁郁寡歡,，開口勸道：“瑢兒，既然選上了便是天意,，你我二人本就是貴賤殊途,，就此別過吧。入宮后,，好好照顧自己,。”陳莊伸手搶過她手里的酒杯,?！皠e喝了,，飲酒傷身吶...”“不，我不要你走,！既然我入選了,，你就留下來隨我入宮吧?！碧K盡瑢用近乎哀求的語氣懇求著,。“你這是何苦呢,。我留下來,，只會讓你更難過，讓你無心侍奉皇帝...”盡瑢拉住陳莊的手臂,，緩緩地靠在他的手臂上,。“不行...我離不開你,。沒關(guān)系的,，入宮又怎樣，我會想法子的,！再說...再說我母親已經(jīng)答應(yīng)我了,，只要我入宮好好侍奉皇上，她會準許你進宮來陪我的,！”陳莊心軟了,，他還是舍不得走的。他輕輕問了一句：“你真的會好好聽你母親的話嗎...”盡瑢把他抱得更緊了,，她的眼淚又掉下來了,。自打參加選秀以來，她總是有流不完的眼淚,。淚珠從長長的睫毛上垂落下來,，撞到堅硬的布衣上融化在短短的一瞬?！拔視?..我會...”她哽咽道,。陳莊感覺到，他的袖子已經(jīng)濕了,。與此同時隔壁的房間卻是截然不同的氣氛,。“入宮之后,，要盡心輔佐大小姐,，聽見了嗎？夫人和老爺都吩咐過了,，我蘇家的女兒入宮可不是為了一個常在或貴人之位...”“知道了,?！蓖羰呃淅涞拇鸬馈,！斑€有,，一定保護好小姐，別讓她老和陳莊來往......”蘇家啰嗦的老奴講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才離開,。汪施鬟終于能一個人清凈一會兒了,。她低低的嘆一口氣，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她小心翼翼地脫下殿試用的華美的旗裝,，松開頭發(fā)，躺在床上伸開了四肢,。這件旗裝還是大小姐穿過的,，雖說大小姐待她極好，可有誰不喜歡穿自己的衣服,，哪怕舊一點,、破一點、丑一點,。無奈這是面見皇帝和太后,，總不能穿一身補丁來吧。她的衣服,，只要是像樣點的,，無一不是大小姐厭棄的。她是很感激蘇盡瑢的,，可她也想有一天能熬出頭,，不再接受世人憐憫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