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寒冬,梨花似的白雪紛揚而至,,清鳶閣里的爐火燒的正旺,,火焰赤紅如血,發(fā)出“噼噼啪啪”的響聲,。
此時的爐雪還是個五歲的小姑娘,,躲在床下跟侍女云溪偷偷玩捉迷藏,不時傳來嘻嘻哈哈的偷笑聲……
爐雪的爹是清鳶閣閣主,,在他掌任閣主的這些年里,,無論江湖多么風(fēng)云暗涌,險象環(huán)生,,清鳶閣內(nèi)還是一如往常的寧靜安逸,,仿若世外桃源,從不被外界所擾,。
而爐雪,,也在這靜謐的五年里倍受閣主的寵愛和下人們的尊敬,從未曾有任何煩憂,。
……
想到這,,爐雪雙手緊握,心中怒火難以消散,,隨手將一個花瓶打碎,,她的手被瓷片劃破,涌出的鮮血沿著指縫滑落,,正巧滴入火爐,,“嘶”的一聲后,,與紅爐內(nèi)涌動跳躍的熾熱火焰融為一體……
下人們聞聲進(jìn)來只是瞟了一眼,并無人為爐雪包扎傷口收拾殘渣,,血還在不停滲出,,而她卻早已對疼痛無感了。
因為那天過后,,爐雪心里的痛從沒有消失過,。
“哎—你們聽說了嗎?穴暝閣閣主要來求娶清鳶閣閣主了,!“一茶館小二小聲說道,。
“啊,?真的嗎,?我可聽說,那穴暝閣的人皆是虎狼之士,,視人命為草芥,,每天光從閣內(nèi)拋出的尸體都能將其后山堆滿了,這爐閣主怎么會想嫁去這種地方……”
眾賓客就此紛紛議論開來,,茶館內(nèi)一片嘩然,。
只見其中一人大聲喊道:“噓!快別說了,,讓人聽見你我都得沒命,!”
果不其然,茶館里的下人們聽了這話,,都趕緊去收拾客人走后的殘羹剩飯了,,大小客人也立即閉口不言。
這些年來,,江湖流言,,名人軼事,都先飛進(jìn)這個青鸞茶館的門檻,,而后再傳遍整個江湖,此家鼎盛,,彼家衰亡,,門派聯(lián)結(jié),明爭暗斗之事,,皆屢聞不鮮,,人們雖然忍不住議論,卻到底也怕惹禍上身,,今日高談闊論,,明早浮尸湖中的,,少說也得幾千人了。
多年幽居于清鳶閣的她,,其實深知穴暝閣用意,,如今的清鳶閣不過是趐塵的后院,他求娶爐雪不過是為了日后利用爐雪更方便些,,以此來堵住悠悠眾口,,以免落人口舌。
爐雪自五歲那年開始,,便是穴暝閣的傀儡,,長久以來,爐雪一直都明白,,無論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穴暝閣都是為了順理成章的奪取她的清鳶閣才留她不死,他父親如此,,他亦是如此,。江湖中,哪有什么江山美人之抉擇,,男人看中的只有手里的權(quán)力罷了,。
此時,清鳶閣內(nèi)又充斥著下人教訓(xùn)主子的聲音,。
“爐閣主,,你吃點東西吧,你餓死了我們也不好交代,!”
只見一黃衣小丫頭云雀叉著腰立在床邊,,皺著眉毛,眼睛瞪的大大的,,嘴里大聲喊道,,
“我好話可是只說一遍!”
而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爐雪,,披著那件白色云紋長袍,,大大的眼睛呆滯著望向屋頂,絲毫不介意下人在說什么,。
小丫頭白了她一眼,,便一腳踢開房門,邊走邊大聲嘟囔著:
“不吃就不吃,!也不知誰給她這么大的架子,!不過就是個沒人要的孤兒,憑什么讓我們這樣伺候她!”
這樣的日子,,爐雪早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她如今唯一渴望的就是此生不要再踏入穴暝閣一步。
此刻的街道上,,處處彌漫著燒焦腐臭的味道……由于穴暝閣后山尸體堆積的越來越多,,剛繼任的新閣主便下令進(jìn)行焚燒,并永久封存這塊區(qū)域,。
山上的腐臭味兒充斥著整個穴暝閣,,就連山下的青鸞茶館也因受不了惡臭而閉門不再迎客。
但唯獨一個地方仍然是花紅柳綠,,人聲鼎沸,。
此刻,望月樓的媽媽正紅光滿面招呼著來來往往的客人,。眾人皆為聞香而來,,未至樓前,便聞得那撲面的花香,,且還不是尋常的胭脂俗粉,,是那種說不出的淡雅清香。
而這一切,,都得益于望月樓一位從未見過客的姑娘痕霜,。
提起痕霜,沒有人知道她到底長什么樣,,包括花樓的媽媽,。這些年來花樓想親睹其真容的人不在少數(shù),可皆未得償所愿,,只可遠(yuǎn)遠(yuǎn)觀望其居住的地方,。至于她的出身,更無從得知,,只知她以奇香聞名,,而她究竟何時如何落于此處,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這煙柳之地,,這幾日突然成了城內(nèi)所有人的香餑餑,不少江湖俠客快把花樓的客房撐爆了,,而普通老百姓也被迫放下成見,,攜妻兒老小白日聚于附近,只為暫時脫離難忍的惡臭味,。
當(dāng)然,因受到花樓姑娘們的挑逗,待不了半個時辰就開始互相謾罵廝打的夫婦,,數(shù)量也不在話下,。
“我們該怎么辦?真的好臭??!她一個活死人不吃不喝,我們還得陪她聞臭味,!這什么道理,!”
“就是就是,都怪她,!”清鳶閣以云雀為首的的下人們又開始喋喋不休了,,巴不得快點逃離這個地方。
“要我說,,咱們就去花樓吧,,留她一人聞這味道吧!”一丫鬟高聲嚷嚷道,。
“好吧,,反正閣主她也一直不愿出門,既然如此,,那我們走吧,。”
紫色長裙的女子帶領(lǐng)一眾婢女離開清鳶閣,,也到望月樓附近尋高價客棧休息了,。
清鳶閣距穴暝閣后山不遠(yuǎn),臭味便更風(fēng)情萬種,,只有閣主爐雪,,全然不聞不問,還是呆呆地坐在爹娘殘破的房間里,,盯著自己年少時和云溪玩的那支竹蜻蜓,,眼神里空蕩蕩的,看不到任何東西,。
天色暗沉下來…不知不覺,,爐雪沉入了夢鄉(xiāng)。
夢中的爐雪似乎聽到了小時候爹娘呼喚她的聲音:
“小爐雪……我的乖女兒呀……慢點跑…別摔倒了…爹娘不在身邊要好好照顧自己呀,!“
“爹,!娘!你們別離開我,!爹,!娘!”爐雪在夢中大聲哭喊道。
此刻,,她額頭滲出一滴滴汗珠,,雙眉緊蹙,久久無法舒展,。
但不知不覺,,在夢中,爐雪好像突然感覺到額頭有一股溫?zé)岬母杏X,,接著雙手似乎緊緊握住了什么,,一股溫暖的氣息縈繞在手心,不覺嘴角露出一絲安慰的笑容,。
此時,,一位身穿黑色長袍的男子正坐在床邊努力抽出那只被爐雪緊緊攥著浸滿汗液的手,他動作十分輕柔緩慢,,生怕把她驚醒,。
隨后他把一件東西放在爐雪手中,為她蓋好被子,,便關(guān)住房門緩緩離去了,。
第二日。
睜開眼,,天還未亮,,跟爐雪的眼睛一樣,是寂靜的黑灰色,,看不到半點星亮,。
她隨意看了一眼周圍,突然覺得手中變得沉重,,只見手中握著的竟然是一枚玉鐲,。
她點上蠟燭,再仔細(xì)觀詳了一番,,只見那鐲子上雕刻的白蓮似曾相識,,突然,她想起了什么,,激動的淚水頓時模糊了眼眶……
自從五歲全家死于非命那日,,她再沒有見過任何熟悉的人和事物,穴暝閣將清鳶趕盡殺絕,,就連院內(nèi)的池魚都沒能放過,,閣內(nèi)奇珍異寶全部被洗劫一空,更別說娘親手中最喜愛的蓮花玉鐲了,。
“這…這究竟怎么回事,?”
爐雪滿心疑惑,,不知如何是好,眼前的東西對她而言實在太過珍貴,,竟讓她的眼里有了絲絲血色,。
很難說這是江湖第幾次大戰(zhàn),穴暝閣與清鳶閣并無恩怨,,也毫無來往,五歲的爐雪和丫鬟云溪玩的正開懷,,只聽得門外一陣喧囂,,然后是兵器相接的尖銳刺耳聲和下人受傷后的驚恐吼叫聲。
這些聲響嚇壞她們了,,云溪叫爐雪不要說話繼續(xù)躲在床下,,她悄悄探出頭去,只見院內(nèi)的下人皆倒于血泊中,,眼看就要有人經(jīng)過長廊闖進(jìn)屋內(nèi)了,,云溪知道定是閣內(nèi)遭到仇敵入侵。
她從小就明白自己的使命就是保護(hù)少閣主爐雪的安全,,于是轉(zhuǎn)頭叮囑爐雪千萬不要出來,,好好躲在床下,待會就回來找她,。而后云溪跑出去引開了穴暝閣的人,。
等到院內(nèi)徹底安靜下來的時候,爐雪光著小腳丫悄悄從床下爬了出來,。
小小年紀(jì)的她被眼前的一切嚇得大哭起來,,無數(shù)閣內(nèi)弟子被殺害,屋外白雪紛飛,,可地上卻是血海一片,。
每降落一片雪花,便瞬間浸入血水,,與紅色大地融為一體………
她哭喊著呼喚云溪,,可是沒有任何回應(yīng),她快步跑到爹娘的房間里,,只見爹娘已經(jīng)沒了氣息,,她哭著大聲呼喊,可是爹娘再也沒有睜開眼睛看她一次……
此時,,穴暝閣一位少年恍惚中注意到了爐雪,,他趕在其他人放火燒閣之前將爐雪帶走,爐雪奮力掙脫不得,,使勁咬了他的胳膊,,少年不得已打暈了爐雪,,等爐雪醒來,已經(jīng)是第二天了……
爐雪時?;貞浧鹜纯嗟倪^去,,今天,看到這玉鐲,,往事又再一次漫上心頭,。
“閣主,您怎么老對著你的胳膊發(fā)呆???”
穴暝閣閣主書房內(nèi),一雙褐色瞳孔男子疑惑地問道,。
趐塵先是一驚,,后緩緩說道:“沒…沒什么……”
那褐色瞳孔的男子將視線轉(zhuǎn)到趐塵胳膊上,不禁又滿臉掛著疑問:
“咦,?這里怎么會有一個疤,?難道閣主小時候也被狗咬過?哈哈,!這牙印看來,,還是個小奶狗啊,!”
緊接著那男子便捂著肚子開始笑個不停,。
只見趐塵眉頭一皺,目光嚴(yán)厲,,那男子立即收起笑容,,站直身體,面容端正,。
趐塵不耐煩的瞪了他一眼,。
“是是是,屬下告退,!”
那侍衛(wèi)馬上一臉無辜地捂著嘴傻笑著跑出書房,。
趐塵就是穴暝閣新上任的閣主,其父是穴暝閣前閣主載天,,也就是當(dāng)年血洗清鳶閣的元兇,。
而今載天已經(jīng)逝去多日,為了重新整頓穴暝閣,,再不做江湖不恥之事,,趐塵決定將后山日日堆砌的尸體燒毀,重整閣內(nèi)風(fēng)氣,。
穴暝閣后山尸體的燃燒進(jìn)入尾聲,,腐爛惡臭的氣味也在漸漸消失,,青鸞茶館開始了正常營業(yè),來往的江湖俠客又可以繼續(xù)高談闊論,,侃侃而談了,。
而望月樓的生意卻是有增無減,經(jīng)此一事,,為聞香而來的遠(yuǎn)方商賈貴客便更多了,,這讓老媽媽心中可樂開了花。
今日,,只見一四海漂泊的說書先生在青鸞茶館又大聲說了起來關(guān)于清鳶閣和穴暝閣的恩怨往事:
“在穴暝閣血洗清鳶閣的兩個月后,,春天來了,遺孤爐雪身披素色云紋長衣被送回了清鳶閣,,那穴暝閣對外只稱幫助清鳶閣肅清內(nèi)亂,閣主不幸殞身,,最后扶持爐雪當(dāng)上了新的清鳶閣閣主……”
此番說辭,,不過是掩人耳目,江湖誰人不曉,,載天為人奸詐,,無惡不作,橫行江湖,,不過是想控制清鳶閣成為他的屬地罷了,。
此后,清鳶閣表面是爐雪的私人居所,,實則連一個茶水下人皆是穴暝閣的眼線,,爐雪閣主正如爐中之雪,在極端的監(jiān)視和無限的痛苦中慢慢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