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伢子,，累了就去旁邊歇會,?！背竺髌鹕硭α税押?，沖身前不遠處正在埋頭勞作的瘦弱身影吆喝道,，這天真要命了,，連他這個常年勞作的漢子都有些吃不消,，也不知道老二哪來的用不完的勁兒,。楚大明喊了幾聲見沒人理會,，扔下鋤頭快走兩步一把摟過弟弟的脖子,，轉(zhuǎn)身正想走向樹蔭，突然發(fā)現(xiàn)田頭上一名年輕人正在注視著自己,。
年輕人似乎剛剛回過神來,，面對著二人疑惑的目光,，拱手致歉道：“我家中兄長與足下年歲相當(dāng)，在下游歷至此,，觸景生情,，多有冒犯，還望海涵,?！?p> 年輕人正是游歷至此的王封，當(dāng)日從武宮離開,，王封先是隨田光拜見了孫武,，第二日便跟隨吳起夫子與其他九名參與考核的學(xué)子踏上了前往楚國的路途。
自齊至楚途徑魯,、宋兩國,，距離不下千里，在吳起的要求下只用了九日便已抵達楚地巨陽,。宮試不許結(jié)伴,，巨陽城內(nèi)吳起將十人分散后只身前往郢都，王封出城向西而行,，看到田地里勞作的兄弟二人,，想起自己與陳丙一起挑水種地的日子，不由有些失神,。
“公子說笑了,，若不嫌棄，寒舍略有薄酒,，可以歇憩片刻,。”楚大明祖上是官宦人家,，其祖父因不滿楚王罔顧禮法,，辭官返鄉(xiāng)，雖居村野,，對子孫后代的教育卻從未懈怠,，楚大明自幼飽讀詩書，見識遠勝尋常莊稼漢,，面前的年輕人衣著質(zhì)樸,，但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番風(fēng)度，頓生結(jié)交之意,，于是出言邀請道,。
王封初到楚地，人生地不熟，得蒙相邀,，欣然應(yīng)允,，下地幫二人撿起鋤頭，楚大明看在眼里,，心中不覺多了幾分好感,。
巨陽雖屬楚國，但地處淮河以北,，建筑與宋衛(wèi)等國并無不同,，粗陋圍欄圍起的四方院子中是一座布滿裂縫的泥屋，楚大明兄弟二人便居住在此,，看著院中啄食的母雞,，王封竟有那么一瞬回到五鹿村居的錯覺。
“楚兄是官宦世家吧,？”看著擺放在屋子正中的書架,，王封有些驚奇，春秋時期自天子至平民皆敬鬼神,，像《周易》這一類涉及天機的占卜之書,，尋常人家可不會收藏。
“王兄慧眼,，先人曾為楚國卜師,，因楚王不敬天子，憤而辭官,，于此地開枝散葉,。”這不是隱秘之事,，楚大明不作隱瞞,，邀請王封稍稍就坐，自己則出門準備吃食,。
“你吃完飯快點走吧,。”一直沒有言語的少年等其兄長離開,，突然開口說道,，王封有些詫異，但見楚大明歸來,，只得暫且將疑惑收在心里,，起身道謝。
楚大明將飯食擺好又進屋拿出一壇濁酒,，菜品簡單卻不敷衍，一只囫圇的熏雞配上兩碟時令素菜，絕對是這個時代尋常人家待客的最高標準,，最讓人激動的卻不在此,，而是桌上的一盆米飯，北方多稷黍,，王封穿越至春秋一年多,，還是第一次吃到米飯，雖然夾雜著未去除干凈的谷殼,，也足以讓人滿足,。
“王兄自衛(wèi)地而來，不知去往何處,?！币姵缘貌畈欢嗔耍竺髅艿艿哪X袋,，示意他繼續(xù)吃,，自己則轉(zhuǎn)身與王封相談。
“不怕楚兄見笑,，長輩只言讓小弟外出游歷,，至于去往何處則絲毫未提，具體去哪里我也沒想好,?！?p> 為了隱藏稷下學(xué)子的身份，王封對外只說自己是從衛(wèi)國游歷至楚的文士,，有衛(wèi)侯賜予的令牌作證不怕拆穿,，后半句卻沒有說謊，宮試只有一個要求,，便是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突破至武男境界,，至于這段時間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只要不是于品行有損,，學(xué)宮一律不加過問,。
當(dāng)日巨陽城內(nèi)，為了方便將考生分散,，吳起隨手指了幾個方向,，吩咐十人各自行走一日，之后何去何從便交由考生自行決定,，王封打算先找尋一處安穩(wěn)之地鉆研兩本秘籍,，再考慮去何處游歷。
“我建議王兄吃完這頓飯便向南方去,?！背竺鞒烈髁季茫蛔忠痪涞恼遄玫馈?p> 王封看了眼快將頭埋進飯碗里的少年,，楚大明頓時了然,，想來弟弟趁自己不在也說過同樣的言語，怕王封誤會,，趕忙解釋道：“二明雖然是個孩子,，但這件事上我和他的看法相同，此地不宜久留,?！?p> “我已經(jīng)不是孩子了！”得到兄長的支持,，楚二明并不領(lǐng)情,，氣鼓鼓地叫嚷道，見沒人理會,，只能繼續(xù)把氣撒在無辜的飯食上,。
“楚兄何出此言?！甭?lián)想起書架上的《易經(jīng)》,，王封以為是楚大明占卜所得，暗忖遇上高人了,。
“當(dāng)年昭王南征溺亡漢水,，楚國與中原各國的仇便算結(jié)下了，如今楚王父納子妾倒行逆施,，周天子以興兵伐逆為由,，號令諸侯征討楚國，以秦晉兩國為首的盟軍布兵邊界,，北部已經(jīng)不太平了,。”
周天子分封諸侯,，楚國君熊繹只列子爵,，舉國之地不過五十里，但經(jīng)過數(shù)百年發(fā)展,，楚國已經(jīng)擴張成最大的諸侯國,，對周禮愈發(fā)蔑視，并于西周末年爆發(fā)反叛,。周昭王三次南下平叛,，欲一舉摧毀楚國根基，但最終于漢水溺亡,，楚國氣焰由此更加高漲,，成為春秋時期第一個稱王的國家,，周天子無力討伐，只能予以承認,。
楚王棄疾即位后,，倒行逆施惹得國內(nèi)民怨沸騰，加上秦國想取代齊國的霸主地位,，于是周王姬靜與秦公一拍即合，以周天子之名,，舉秦晉之兵討伐楚國,。楚國雖然興盛，但兵力遠遜秦晉,，楚王棄疾已經(jīng)下令北境各戶出丁一名入伍戍邊,，楚大明便在名單之上。與官家打過多次交道的兄弟二人清楚底層官吏的作風(fēng),，生怕王封被抓作壯丁,，這才出言提醒。
聽聞緣由王封感動之余有些感慨,，像楚大明這樣祖上有過能臣的世家都逃不過征兵的命運,，尋常百姓必然更加凄苦，他自穿越而來在五鹿城有衛(wèi)老爺子庇護,，出行又與重耳相隨,，只當(dāng)春秋百姓個個安居樂業(yè)，他即使平平庸庸也可圖一世清閑,。但現(xiàn)實遠比想象的殘酷,，沒有足夠的地位與力量，在春秋亂世這架歷史的絞肉機里,，想要善終并非易事,，自己還算幸運，至少有了一條爬出泥濘的路,。
看著面前兄友弟恭的二人,，王封想起了喜歡捶打自己陳丙，想起了故作斯文的衛(wèi)老爺子,，想起了敢愛敢恨的衛(wèi)櫻,，這一世上天給了他很多，即使前路再艱辛,，他也會守護住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