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一切都在你的預(yù)想之中,？】
【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不忍再看那邊跌坐在地上,、眼神空洞的像是死了一般的唐筠道,，江紅袖轉(zhuǎn)身從竹梢上一躍而下。
【你將大公主唐筠道引到那兒去,，就是為了讓她親耳聽見唐玨坤說出那些真相,？】
[是——但也不是]
立于茂密的竹林間，顧傘微微垂眸,，任由被和風(fēng)吹拂的朵朵陽光在她清冷的眉宇間來回閃爍,。
[唐筠筏的出現(xiàn)，的確是我沒料到的,，好在我想要的效果還是達(dá)到了]
[唐玨玥的調(diào)查沒有白費(fèi)]
像是被最細(xì)小的鞭子抽打了一下心臟,，江紅袖的兩耳一顫，大海似的眼眸里無數(shù)蔚藍(lán)在水光中翻滾,。
[你的意思是說……就算二皇女唐筠筏沒來找唐玨坤,，就算唐筠道沒能像這樣無意間“偷聽”到他們兄妹倆的談話——唐玨坤也遲早會親口把那些話……當(dāng)面告訴唐筠道？]
越往后說,，江紅袖就越感到心寒,，一種仿佛要將心臟拉扯進(jìn)深淵的黑暗感覺叫他簡直喘不過氣來,。
可他也只不過是一個(gè)普通的旁觀者罷了。
但連他都這樣難受,，那身為當(dāng)事人的大公主唐筠道她……
江紅袖不敢再想下去,。
[是，他會這么做的,，他也會這么說的]
像是于心不忍,，顧傘閉上眼睛，那雙弧度如畫上神明一般淡漠的眼眸揉進(jìn)了許多屬于凡人的憐憫和哀傷,。
[為了讓他的阿姐徹底死心,、徹底斷了念想，心甘情愿或者說是心如死灰地去和親——他會親手將利刃插入她的胸膛]
顧傘頓了頓,。
[一個(gè)本來就只有家人,，如今卻也是被她最愛的家人傷害、拋棄,、利用的人,，她連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么都想不清楚，更何況是那些身外之物和名譽(yù)呢——]
[心都死了,，又怎么會想著去反抗呢]
【……】
緊跟著沉默了許久,，江紅袖像是才察覺到他和顧傘之間這種叫人窒息的壓抑氛圍，連忙晃晃小腦袋,、搖搖大尾巴,，把他四周散落在地的竹葉攪得起起伏伏很不安分。
【算了……也罷,?！?p> 江紅袖仰起頭，那雙勾人的狐貍眼直盯著顧傘,，語氣里倒有一種調(diào)侃的感覺,。
【話說，我忽然覺得你要是去拍電影的話一定很好】
顧傘睜開眼,，低頭先看了一眼自己鞋尖上的青綠竹葉,，然后再對上那雙略帶自嘲意味的藍(lán)眸，不解道：
[為什么,？]
【你想啊】江紅袖歪了歪腦袋,，【如果這是一部電影或者是小說的話，你一個(gè)人既是女主又是男主,，既是正派又是反派——】
【那豈不是省了一大堆演員和筆墨,？】
聞言顧傘先是一愣，隨即就明白了江紅袖的意思，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話有點(diǎn)意思啊]
顧傘煞有介事地點(diǎn)點(diǎn)頭,、摸摸下巴。
她既是正派,，又是……
嗎,？
顧傘低下頭,，望著那一雙白皙修長又骨節(jié)分明,、足以讓任何一個(gè)手控尖叫瘋狂，但按常理不該長在她胳膊上的手,，以及身上袖根寬大袖口收祛,，款式像極了古代深衣的衣服……
顧傘又忍不住輕笑一聲，這真是好熟悉的形容詞,，好熟悉的話啊,。
從被迫穿越到現(xiàn)在,，自己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顧傘聳聳肩,，也許……只是因?yàn)闀r(shí)間長了代入感強(qiáng)了吧。
畢竟她只是個(gè)來做任務(wù)的,，還是心腸硬一點(diǎn)的好。
做完了任務(wù)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
想到這,，顧傘又抿回了嘴角淺淺上揚(yáng)的弧度。
無聲地朝蹲在地上的江紅袖伸出兩手,，江紅袖便立刻默契地躍入顧傘懷中,，顧傘抱著江紅袖轉(zhuǎn)身慢慢踱出竹林。
算了,。
也罷,。
*
*
*
原來……
從來就沒有什么阿姐……
唐筠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府的。
等她從那一團(tuán)渾渾噩噩的濃霧中找回自己的思維時(shí),，唐筠道恍然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shí)已經(jīng)立在靜室中了,。
抬起頭時(shí)，唐筠道清楚聽見她的脖子發(fā)出了類似于樹枝斷裂的聲音,。
佛啊……
她仰頭望著佛,，佛也望著她。
她想祈求佛,，可她知道佛不會救她,。
布滿兩頰的淚痕凝固住了所有表情,，唐筠道忽然不想哭了。
“所以……我到底是誰,？”
唐筠道仰視著祭臺上那張金色的,、慈眉善目的面孔，嘴角咧出一個(gè)不合京國最尊貴的大公主禮數(shù)的滑稽笑容,。
“是京國皇帝的親生女兒,、是京國唯一的大公主、是皇子皇女們的阿姐……”
“還是一個(gè)可以被人隨手利用又隨手拋棄的棋子,?！?p> “噗通”一聲，唐筠道直挺挺地跪了下來,，膝蓋墊著華貴卻單薄的裙擺硬生生磕在地上,。
“佛祖啊，求您告訴我,，我活著到底是為了什么,？”
“如果是為了愛，那我的愛究竟去哪兒了,？我付出的愛又究竟收獲了什么,？”
唐筠道的聲音很低，像極了筋疲力盡的人在用最后的力氣嘶吼,。
“我究竟是竹籃打水……”
“還是一廂情愿,。”
如果她所愛之人并不似她所想,，如果她所恨之人也并不該被她所恨,。
如果一切都是假象、如果一切都是欺騙,、如果根本就沒有背叛……
那到底又是誰背叛了誰,。
唐玨坤、唐筠筏,、他,，還有……
昕兒。
昕兒……
昕兒,！
她的知己,、她黑暗中的光，她的神明……
她已經(jīng)背叛了一個(gè)人,，她不能再……
唐筠道痛苦地抱著腦袋,，兩眼緊閉，背脊深深地折了下去，直至額頭緊貼冰冷的地面,。
佛祖啊……
救救她……
救救她的神明……
*
*
*
“和親,？和親就和親唄，有什么大不了的,？”
衣著簡單樸素的少女坐在牛車上,，嘴里叼著狗尾巴草，手里還時(shí)不時(shí)揮舞幾下牛鞭,。
“怎么沒什么大不了的,？”
立在牛車旁的少年一身說書先生打扮，聽少女這么一說,，少年當(dāng)即瞪圓了眼睛,，仿佛少女是在說要砸他的飯碗，“我說馮鶯寶,，你把和親當(dāng)作什么了,？你難道不知道下嫁給那等低劣小族是多么恥辱的事情嗎？”
“什么下嫁不下嫁低劣不低劣的……”被少年這副正經(jīng)態(tài)度給唬住了,，馮鶯寶下意識地放軟聲音小聲嘟囔道,，“真是封建老古董……”
“等等?！瘪T鶯寶突然反應(yīng)過來,，“呸”了一聲吐出嘴里的狗尾巴草，“騰”的一下子就從牛車上彈了起來,，馮鶯寶手里的牛鞭亂舞,，“趙海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這樣和本姑娘說話還直呼本姑娘大名,！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欸欸欸…我錯(cuò)了我錯(cuò)了……”見馮鶯寶發(fā)飆,，秒慫的趙海立刻抱頭三步并作兩步地往后退，邊退嘴里還邊討?zhàn)?，“馮姑娘……不,，馮大廚！我錯(cuò)了馮大廚,！”
“哼,，這還差不多?！币娝R相,，馮鶯寶止在原地，抬著下巴兩手叉腰，“下此再這樣,，小心我再不燒辣白菜給你吃了,！”
聽她提起辣白菜，趙海吞了吞口水,，略顯清秀的臉上露出一個(gè)近乎諂媚的討好笑容,，“不會了不會了，絕對不會了,，辣白……我是說馮大廚,，你就是我追隨一輩子的馮大廚！”
被趙海的馬屁拍舒服了,，馮鶯寶嘴角的笑容簡直壓也壓不住,，隨手將牛鞭扔回車?yán)铮T鶯寶站在趙海面前有板有眼地教育他道,，“要我說,，和親根本就不是什么丟臉的事，王昭君你知道嗎,？噢我忘了你不知道......咳,，反正和親不丟臉也不恥辱，和親,、額和親就是一種和平的外交方式…可以促進(jìn)民族團(tuán)結(jié),，增進(jìn)、增進(jìn)……”
高中那點(diǎn)歷史知識全部還給了老師,，馮鶯寶干脆揮揮手,，故作高深道，“反正我說了你也聽不懂,?！?p> “噢……”看了眼車?yán)锏呐１蓿w海最后還是選擇似懂非懂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總之呢,，和親挺好的，至少對國家,、對人民來說還是不錯(cuò)的,。”忽然想起什么,，馮鶯寶一拍手,，眼睛亮亮地提議道，“對了,！你以后的說書內(nèi)容也可以改改,，多多宣揚(yáng)我這種開放思想,，啟發(fā)啟發(fā)那些愚蠢人類的大腦?！?p> “可是……”
被馮鶯寶的燦爛笑容閃花了眼,，趙海的耳根忽地紅了，低下頭猶豫片刻后才喃喃道,，“萬一大公主她已經(jīng)有了心儀之人怎么辦,？”
馮鶯寶一愣。
“如果大公主已經(jīng)有了兩情相悅之人,，但她現(xiàn)在必須去和親,，必須嫁給另一個(gè)她不愛的人?！钡皖^盯著自己鞋面的趙海沒有察覺到馮鶯寶的異樣,，還在繼續(xù)說下去，“那對大公主,、對她心愛之人來說…那該有多么痛苦,、多么殘忍啊……”
馮鶯寶咬著嘴唇，不說話了,。
聽馮鶯寶那兒沒了動靜,，趙海抬起頭，見馮鶯寶面露些許悲傷之色,，連忙轉(zhuǎn)移話題,，“哎不說這個(gè)了……”
“我修正一下我剛才的話?！瘪T鶯寶忽然打斷了趙海,，一雙圓眸中似乎有火光在搖曳，“和親是一件恥辱的事——但不是女子恥辱,，而是那些無能的統(tǒng)治者恥辱,。”
馮鶯寶咬字清楚,，“他們應(yīng)該為他們的軟弱無能,、為他們用犧牲女子幸福來換取短暫和平的行為而感到恥辱?！?p> “哎……”想要捂住馮鶯寶嘴的手像是被她眼中的火光給燙著了,，舉到一半又硬生生止住，趙海四下張望了一下,，最后還是把目光定格在了馮鶯寶那張溢滿了明媚活力的秀美面容上，看著看著,，趙海耳根不由得更紅了,，眼底也涌現(xiàn)出了不少其他莫名的情緒,。
“咳，對了馮大廚,?！壁w海輕咳一聲，目光不自然地越過馮鶯寶看向遠(yuǎn)方,，“你這次進(jìn)城后……大概什么時(shí)候回來呢,？”
“這個(gè)難說?！瘪T鶯寶也順著趙海的目光看向遠(yuǎn)處,，蒸騰著蓬勃朝氣的小臉上仰起一個(gè)自信而期待的笑容，“天知道我會在那兒遇見什么人,、遇見什么事,，不過……”
馮鶯寶朝遠(yuǎn)處的虛空伸出手，嘴角噙著笑,。
“這個(gè)世界既然我來都來了——”
“總得要留下些什么痕跡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