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里,。

　　“這是我昨些日子挑的衣裳,，你瞧著看能不能穿，等歇兩日,，再帶著你去置辦幾身,！”

　　程蝶衣的娘姓陳，名字卻是不知道,，平日里都喚她陳姨,。

　　一輪酒罷，歇了歇,，要說這最疼女人的還是女人,，見田小娥拖著兩個(gè)孩子從陜西討飯討到北平，心里便想到當(dāng)年的自己,，不忍極了,，一頓飯下來也是最熱心的。

　　自古風(fēng)塵之地多性情之人,，誰都是吃過這人間疾苦的,，這不，轉(zhuǎn)眼就拉著她去梳洗去了,，留著兄弟仨坐那嘮著話,，小酌幾杯。

　　前些年在“喜福成”和師兄弟們練功練習(xí)慣了,，自打搬出來后有很長一段時(shí)間蘇青都適應(yīng)不了冷清,，好在還有這地兒,，時(shí)不時(shí)湊上一段日子。

　　“師哥,，你老實(shí)跟我說,，今個(gè)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咱三可是一塊長大,，穿過同一條褲子,，睡過同一張炕，連一塊餅都得分著吃,，你可別瞞著我們什么,？有事咱一起想辦法，你給透個(gè)底,！”

　　眼見兩女人離座,，程蝶衣這才終于問了出來，他心里藏不住事,，說話也直,，眼神緊緊的盯著。

　　段小樓也瞧著他,，二人似是商量好的一樣,。

　　蘇青夾開一顆獅子頭，對他們眨眨眼：“那我可就實(shí)話實(shí)說了,，過些日子,，咱打算離開北平，去南方,，天要變了,，還是得避避！”

　　“嘖,，今個(gè)這獅子頭做的味道可是實(shí)打?qū)嵉牡氐?，香！?p>　　他砸吧著嘴,。

　　“你別跟我倆打馬虎眼,！”

　　“離開？”程蝶衣卻不跟他來這套,，臉色一變,。“離開北平,？你好不容易成了角,，成了名，這都不要了,？這要是一走,，可就得從頭來,！”

　　他眼神一剜，竟帶著幾分銳利,，暗藏怒意,。

　　“再說了，你離開不帶上我們,？”

　　看來最后這句才是最在意的，伸手過來就要揪他,。

　　蘇青一縮脖子,，忙不迭把剩下的半塊獅子頭塞到嘴里，像是只猴一樣嘿嘿笑道：“哪能啊,，咱上天入地也得帶著您二位爺不是,！”

　　“何況功底咱都有，到哪還怕出不了頭,？而且這些年攢下不少錢,，吃喝不愁，咱們吃糠咽菜的日子都能挺過來,，現(xiàn)在餐餐見肉還怕從頭再來,？”

　　他又朝段小樓一瞥，擠眉弄眼的,?！按髱煾缒f是不是這理？還有你也別老偷偷摸摸去八大胡同里了,，都是大老爺們也沒什么藏著掖著的,，要我說真喜歡人家，干脆贖了人家的身子,，在家里熱炕頭,，過著小日子才更舒服不是！”

　　段小樓被道破心思,，怪笑道：“嘿,，你這說著說著怎么把話拐我身上來了！”

　　聞言,，程蝶衣對二人翻了個(gè)白眼,，雙手環(huán)臂抱起，翹著腿,，像是個(gè)地主老財(cái),。

　　“那行，就這么定下了,，反正咱哥三在一塊,，我天不怕地不怕,，再說了，長這么大,，北平城咱都沒出去過,，好歹也出去見見世面！”

　　酒過三巡,。

　　“哎呦,，回去一瞅沒人，我就猜到蘇爺在這,！”

　　經(jīng)理邁著步子趕了進(jìn)來,，他懷里還小心翼翼的捧著個(gè)長條的錦盒。

　　“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之前說好的不是,，袁四爺這會(huì)就把東西送過來了，非得讓您親自看看,，這給的面可是大上天了,！”

　　蘇青瞟了他一眼，也沒自己動(dòng)手的意思,，拿著筷子夾著菜,，嘴里不咸不淡的招呼了句：“那就打開來瞧瞧吧！”

　　“得嘞,，您過目,，這可是一柄稀世好劍，聽說是一個(gè)墓里頭開出來的,！”

　　經(jīng)理只把匣盒一開,。

　　一截青亮劍身豁然落在太陽底下，這劍身上還留著兩個(gè)篆書古字,。

　　蘇青打眼一瞧神情微變,，竟是一柄青銅劍，三尺來長,。

　　他抬手一抹,，只覺劍身清寒沁膚，上頭竟然泛著水汽,。

　　經(jīng)理壓低了聲音,，做賊似的道：“說是日本人從一座古墓里炸出來的，值錢的物件都搬走了,，就這劍,，袁四爺可是花費(fèi)了好大功夫才弄到手，說您愛舞劍，特意花了心思,！”

　　“照膽,！”

　　指肚摩挲過兩個(gè)字篆書古字，蘇青慢慢念了出來,。

　　“商朝的物件,！”

　　瞧了一眼，蘇青收回視線,，一抬手,。

　　“太貴重了，這可是國之重器,，咱可不敢要,！”

　　經(jīng)理臉色一僵，強(qiáng)顏笑道：“這,、這袁四爺?shù)能囎涌删驮谕饷婧蛑兀么跻娚弦幻娌皇?，咱得罪不起,！?p>　　“呵呵！”

　　蘇青瞧他這模樣忽的一笑,，卻是碰都沒碰劍盒起身朝外走去,。

　　大院外頭是條寬巷，面前立著兩座石獅子,，就見一輛黑色汽車停在路邊,，后座上，一人正朝他含笑點(diǎn)頭,。

　　自打他出了名,，這袁四爺可是明里暗里的示了不少好，知道對方打的什么注意,，蘇青也懶得搭理,，可這京城一畝三分地，免不了和這些地頭蛇打交道,，而且也算是個(gè)懂戲的行家,，說到底不過是一個(gè)戲子，一個(gè)看客罷了,。

　　經(jīng)理捧著劍盒,，忙躬身哈腰的跟在后面。

　　“您這是整的哪一出??？”

　　蘇青背著手，模樣似笑非笑。

　　對方生著一雙長眼,，骨架略大,，冷峻起棱，眸子炯炯有神,，穿著身暗花色的長衫馬褂,，這一笑，兩顆門牙就露了出來,。

　　“寶劍酬知己,，此劍可照肝膽！”

　　蘇青笑了笑,，也不說話,，只是示意經(jīng)理把劍還回去。

　　袁四爺卻眼神一動(dòng)若有所思的說了句莫名的話,。

　　“誰能想到,，戲子的功夫，居然不是演出來的,，常言道風(fēng)塵之地多性情中人,，市井之地多藏龍臥虎之輩，古人誠不欺我,！”

　　蘇青本是疏懶隨意的眼神一頓,，他定定瞧著車?yán)锏娜耍c(diǎn)點(diǎn)頭,，漫不經(jīng)意的笑問：“唔,，有些意思，您這是想劃下條道,？”

　　袁四爺像是總在笑,。

　　“蘇老板習(xí)藝七年，冠絕京華,，可袁某聽說,，您舞劍之姿方才為世間罕有，奈何未能一睹為快,，殊為憾事,，不知袁某是否有幸？”

　　蘇青那雙丹鳳眸子一瞇,，皮笑肉不笑的應(yīng)道：“好說,，既然您有這個(gè)雅興，那我就再唱回虞姬又有何妨,，不過,，您敢看么,？”

　　“求之不得，今晚府中靜侯,！”

　　四目相對,，笑著留下句話，袁四爺便坐著車子走了,。

　　等車子不見了,，蘇青則是回身看向經(jīng)理，對方這些年跟著他們,，也算沒出過什么差錯(cuò),，想著第一次是他保的兄弟仨成名的，一些小事他懶得去計(jì)較,，從中也不知道抽了多少油水,。

　　見蘇青應(yīng)了，經(jīng)理似是還沒聽出其中的門道,，也沒看見他眼中的冷意,，只以為事成了。

　　“哎呦,，袁四爺這可是花了大心思了,，那話怎么說來著，古有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只為博得美人一笑，今個(gè),，袁四爺這也差不多了吧,！”

　　他笑著忽一拍嘴。

　　“瞧我這嘴,，您可是天人化生的仙家,，又豈是凡人能比的，往后傳出去,，興許也能成一段佳話不是,！”

　　“對對，您說的都對,，唉,，看您這衣裳皺的，回去換換吧,，不然穿出去可就落了面子,！”

　　蘇青笑瞇著眼，伸手幫他捋了捋腰肋間的衣裳,，輕描淡寫的拍了拍,，如此，這才順勢取過劍盒。

　　無來由的,，經(jīng)理莫名抖了個(gè)哆嗦,，他笑著恭維了幾句，看著蘇青捧著劍盒進(jìn)了院子,。

　　等眼中人不見,，才低低揶揄一笑，邊往巷口走邊朝著地上吐了口唾沫,?！昂撸皇俏?，指不定在誰家當(dāng)相公呢,，下賤胚子，也敢給我使臉色,！”

　　蘇青自然聽不到這些,，就算聽到他也懶的和一個(gè)快死的人計(jì)較。

　　回了院子,，望著換了身衣裳的田小娥,，又瞧瞧程蝶衣和段小樓他們，輕聲道：

　　“收拾收拾,，咱們明天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