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東廠
酷日高懸,。
少年縱著馬,,馳騁而來,臉頰淌下的汗液混著一路上沾染的風(fēng)塵,,化作斑斑印痕,,歪歪扭扭,,落在他那張稚嫩的臉上,愈合后的曬傷,,仿佛一塊塊暗紅色的苔蘚,,很清晰,。
好在他比較黑,黝黑的臉皮,,在太陽底下散著一層油光,,不仔細(xì)看,絕難瞧見,。
抿了抿發(fā)干的唇,。
少年拽著韁繩,從天邊來到了近處,,這是一條干涸的河床,,兩邊凸,中間凹,,開裂的大地就仿佛他嘴唇上一條條卷裂起來的血口,,水流的痕跡,早在光陰中,,被風(fēng)沙掩去,。
河床兩側(cè),是兩堵陡峭的石壁,,風(fēng)化的表面,,留下了許許多多的孔洞,呼嘯的風(fēng)聲從此而過,,帶起陣陣鬼哭似的嗚咽與嚎叫,,聽的人不寒而栗。
但這里,,卻是大漠上能遮風(fēng)擋雨為數(shù)不多的幾處地方之一,,荒漠與戈壁的交接處,不光是野獸,,黃羊能來,,狼群能來,還有人,,一些東躲西藏的亡命之徒,,犯了事,豎了敵,,就只能躲在這些人跡罕至的荒野中,,躲著風(fēng)頭。
真有人,。
那孔洞外,,燃著火堆,冒著青煙,架著一只羊腿,,幾個(gè)蓬頭垢面的漢子,,撕扯著半生不熟的肉,吃的狼吞虎咽,。
少年的臉色慢慢變了,,他望著那伙人身邊立著的刀,臉上的笑沒了,,眼底的幽森像是一團(tuán)沁寒沁寒的鬼火,,慢悠悠的下了馬,摸上了腰間的剁骨刀,。
“哪來的小畜生,,滾遠(yuǎn)些,惹惱了你爺爺我,,小心剁了你,!”
有人不耐的呵斥著。
少年有些狼狽,,卻不是慌亂,、無措的狼狽,而是狡的像狼,,狠的像狽,眼底的那兩團(tuán)鬼火隨著身形的變化,,似在明滅間飄搖,。
然后,他拔出了刀,。
“錚,!”
剁骨刀,這本是屠戶用來分肉剁骨用的,,背厚面闊,,刀背下彎,刀身寬展,,刀刃上彎,,刀尖突出,瞧上去,,就好像個(gè)不勻稱的豬耳朵,,大如頭顱,亮著寒芒,。
刀身略沉,,猶善劈砍。
大漠上,,拔了刀,,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得殺人。
那邊的幾個(gè)刀客,,見他拿出這么一把刀,,哄笑出聲,眼中盡是不屑與鄙夷,。
幾人視線交換,,當(dāng)中一人冷笑撐刀而起。
“小東西,,瞧好了,,這他娘才叫刀!”
那漢子殘酷一笑,,把腰間刀子一拔,,直直迎了上去。
可還沒等到近前,,少年手里的剁骨刀忽然離手而出,,刀身旋飛,不偏不倚,,帶著銳急風(fēng)聲,,電光火石間,漢子未及反應(yīng),,那刀竟又飛了回去,,落到少年手里。
前一刻還在笑的人,,現(xiàn)在怔怔站著,,眼神瞳孔擴(kuò)散,而后那喉頸間,,就見一條細(xì)如發(fā),,狹如絲的紅痕慢慢浮露,接著,,紅痕一張,,血霧噴薄。
許是刀太快,,漢子的眼珠子還在轉(zhuǎn)動(dòng),,驚恐萬分,可身體卻已跟不上意識(shí),,立在原地,,瞧著少年提刀一步步走來,越過了他,朝著身后的人走去,。
“招呼,!”
剩下的三個(gè)人瞳孔一縮,臉色一變,,紛紛拔刀出鞘,,少年腳下步伐陡疾,聳肩伏身,,沖了過去,。
他的刀就像是在手中飛,三人出刀已算快,,可他的快卻不同于尋常,,手腕一擰,五指一轉(zhuǎn),,刀光似繁花般自三人眼前亮起,,后發(fā)先至,削的是那三人握刀的手,。
噌噌噌~
布帛碎裂,,筋肉斷裂,剜肉斷筋,,剔骨剝皮,,一氣呵成。
三人舉到空中的刀忽然劈不下來了,,筋肉已無,,脈絡(luò)已損,試問只剩骨頭的手又能如何動(dòng)呢,?他們活的像鬼不代表真的就是鬼,。
太快了,,快的匪夷所思,,忘乎所以,以至于三人望著自己血肉模糊的右手,,有那么一刻是處在茫然還有不解之中,,而后,神情扭曲,,驚駭欲絕,。
后知后覺的痛楚,鉆心般如潮水涌來,,發(fā)出了凄厲的嘶喊,,歇斯底里。
少年面無表情,眼底幽森如舊,。
他提著刀,,身形一轉(zhuǎn),腳下一趕,,刀光再亮,,三人背后,一道刀痕已自腦后沿著脊骨筆直而下,,衣裳與背后的皮肉無聲分開,。
這是以刀剝皮的手法,是不少窮兇極惡的刀客慣用的伎倆,,據(jù)說,,高明的人,刀勢(shì)可在皮肉間行走如水,,將皮膚與肌肉分離,,等剝下來,人還是活的,。
脊骨形如大龍,,乃肉身根本,似被挑斷了筋管脈絡(luò),,三人俱是趴在地上,,難以動(dòng)彈。
少年見狀就要上前,。
可空氣中忽然響起三聲銳疾無比的破空聲,,他眼神微變,側(cè)身一避,,遂見三顆石子,,噗噗噗,打在了三個(gè)刀客的太陽穴上,,三人當(dāng)場(chǎng)斃命,。
“叮鈴鈴~”
鈴聲響起,少年的臉色一僵,。
他扭頭順著石子飛來的方向望去,,就見河床邊沿的陡壁上,四五十步外,,一個(gè)披散著亂發(fā)的男人,,正居高臨下的望著他,神情透著股子漫不經(jīng)心的疏懶,,柔和的眸子里,,是說不出的平靜,。
蘇青。
腳上的灑鞋,,都快被磨破了,。
四目相對(duì),刁不遇驀然一笑,。
“大哥,,你怎么來了?”
乍聞大哥二字,,蘇青眼皮不覺輕顫,,似有愕然,又有沉默,,他又瞧了瞧地上的四具尸首,,目光閃動(dòng),輕聲道:“回去吧,,秀秀差不多也要做飯了,!”
“好,那我現(xiàn)在就回去,!”
刁不遇眼底的幽森像是又不見了,,沒了狡猾與殘忍,撓著頭,,笑著翻身上馬,,往客棧趕去。
只剩蘇青看著地上的尸體,,走到近前掃了眼四個(gè)人的傷勢(shì),,嘴里兀自念道:“十七刀!”
頓了頓,,他又道:
“兩息,!”
只用兩息便砍了十七刀,這得有多快啊,。
不光快,,還準(zhǔn),更狠,。
自打刁不遇入了客棧,,平日里做事很是勤快,,從未出過紕漏,,灶房里剁肉的活計(jì)都被他給攬了,這小子日以繼夜的沒少習(xí)練刀功,,與蘇青干脆利落的殺人手段不同,,他練的乃是劍走偏鋒的陰詭路子,。
追求的就是個(gè)快,但又與單純的快不同,,分筋剝?nèi)?,專挑破綻。
他每天出刀,,也不知道劈,、砍、挑了多少次,,當(dāng)一個(gè)人肯沉下心把單一的東西,,每日習(xí)練數(shù)百次、數(shù)千次,、乃至上萬次,,日復(fù)一日的從不間斷,那只要他能熬下去,,熬到所謂的招數(shù)能潛移默化,,成為身體的本能,他的刀法就算成了,。
可惜,,練法終究是練法,這小子如今以人試刀,,想必是在與兵器磨合,,死肉和活人到底是有區(qū)別的。
日頭漸升,。
他默然的看看地上的尸體,,正準(zhǔn)備蹲身將其掩埋,卻忽的抬頭瞧向河床的上游,,“咦”了聲,。
“有人?”
有人來了,,而且人馬還不少,,他不是看見的,他是聽見的,,沙礫震顫,,有大波人馬趕來。
深吸了口氣,,只將腕間鈴鐺用布貼肉一裹,,蘇青已似猿猴躍澗,手足齊用,,疾步轉(zhuǎn)身攀向山壁,,腳下健步如飛,,快過奔馬,立在高處,,朝遠(yuǎn)方眺望過去,,但見塵煙如浪,最先入眼的是一面旗,,旗上是個(gè)大大的“曹”字,,而后又是四面豎起的黑旗。
“神官監(jiān),!”
“司設(shè)監(jiān),!”
“戊字庫!”
“欽差,,總督東廠官校辦事太監(jiān),!”
他眼神微變,視線一掃,,約莫得有三千騎,,后面像是還有軍卒未至。
“差點(diǎn)忘了這檔子事,!”
來的赫然是東廠番子,。
就見蘇青二話不說,扭頭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