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有驚鵲一場戲,。

　　一大早麗景戲園門前便蹲守了一批小廝,，等著戲園開門放票,。

　　程府的阿順來得晚,，買票的人群已排到琵琶巷外,。他探頭瞅了一眼烏壓壓的人頭，從口袋里掏出一包大洋,，給排在前頭的小廝們一人分發(fā)一枚,。小廝們得了大洋歡喜無比，紛紛讓路,，阿順就這么理所應當?shù)卣驹诹俗钋邦^,。

　　日上三竿，戲園的劉叔推開門上的小窗,，擺手道：“都回去吧,，葉三爺包場了?！?p>　　阿順一把抓住劉叔的手,，急道：“包場了也得讓我家少爺進去！”

　　“你家少爺是誰,？”

　　“北王府程家大少爺,。”

　　劉叔頓時為難：一個程府,，一個葉三爺,，都是金陵的地頭蛇，兩邊得罪不起,，這可如何是好,？又轉念一想，我不過是一個看門賣票的，憂思這些做甚么,。于是回道：“管你是北王府還是南王府,，今兒都看不成！”

　　“罷,，你連程府的面兒都不給,，等著瞧！”

　　阿順氣懣,，疾步跑到鳳仙閣,，向少爺一一告來。

　　程澈正和紫尋在畫舫中飲酒,，聽得此事扔杯大怒：“原來楊素蝶攀上了葉初新,，怪道上回不肯讓我見驚鵲。那葉初新年逾三十,，四房太太,，她怎能將驚鵲推入火坑！”

　　紫尋俯身撿起酒杯,，臉上含笑而言語輕淡：“我曾聽過楊素蝶在春和戲園的事,，當時羨極了她的烈性，卻不想也是張媽媽一類的人,?！?p>　　程澈一聽，心火陡盛,，登時下船開了汽車疾馳而去,。

　　戲園的大門敲鼓般急促重響，看門的劉叔從小窗里探看,，見來人一身馬甲西裝,，英俊不凡，后邊又跟著小廝阿順,，瞬間了然他的身份,，連忙笑道：“程少爺，您有什么事,？”

　　程澈道：“開門,，叫你老板出來！”

　　劉叔關上小窗,，揮手叫來一個路過的堂倌,，讓他去上報老板，又打開小窗賠笑：“程少爺,，今兒真被葉三爺包場了,?！?p>　　程澈大喝：“叫楊素蝶出來！”

　　大門突然打開,，素蝶手中狹著一支煙斗,，媚眼輕抬：“程大少爺這是做什么？”

　　程澈見了她,，氣場落下三分,，竟結巴起來：“你你你你怎么能讓葉初新包場？”

　　素蝶反問：“我開門做生意,，葉三爺又出手闊綽,，為何不讓包場？”

　　“那葉初新不是什么好人,，你怎么能把驚鵲往火坑里推,？”

　　“一個紫尋還不夠你打抱不平，竟又管起了我麗景戲園的閑事,？她的贖金你湊齊了么,？”

　　程澈啞口，頓了頓又反擊道：“你既開門做生意,，只管收錢罷,，又多管什么閑事？”

　　“罷,?！彼氐麖娙讨?，往后退了兩步,，“關門?！?p>　　程澈連忙沖上前,，一手擋住大門，與素蝶近在咫尺,。雙目對視片刻,，程澈往后退了退，挪開眼道：“你是戲園老板,，不是老鴇,，別干老鴇干的事?！?p>　　“我竟要你來教我如何做人,。”素蝶盯著程澈干凈利落的側顏,，面容漸冷,，話語間也刻薄了幾分,，“你為紫尋贖身還得向程雅要錢，怎有閑錢來捧驚鵲的場,？”

　　程澈何曾被人這般瞧不起過,，氣極道：“好，你只管說數(shù),，我今日非要看驚鵲的戲不可,！”

　　素蝶不急不慢，緩緩點燃煙絲,，道：“我也不為難你,，一根大黃魚——葉三爺給的也是這個價?！?p>　　“阿順,。”

　　阿順聞言,，從貼身的袋子里掏出一根大黃魚,，遞給素蝶。

　　素蝶命人收了,，抬起手中的煙斗送往嘴邊,，卻被程澈搶去。

　　他嘬上一口,，一手插褲兜,，頗為傲慢地仰頭：“怎樣？”

　　“紈绔子弟,?！?p>　　這場唱的仍是《霸王別姬》。

　　驚鵲坐在梳妝鏡前勾畫妝面,，時不時地偷瞄一眼鏡后的林小鶴和泠兒,。

　　“我還未見過你唱曲?！毕肓讼?，泠兒又道，“也沒有見過別人唱曲,?！?p>　　“今日便能見到了?！绷中→Q放下妝筆,，轉向泠兒，“我這妝如何,？”

　　泠兒打量著林小鶴的妝面,，蹙眉笑道：“這霸王的臉譜也忒丑了些,，哭喪的模樣掩了你英氣的面容?！?p>　　“下回給你唱《長坂坡》,，扮趙云便不用勾這大花臉啦?！?p>　　“林哥哥英俊勇武,，扮那趙子龍定是極為合適。只是……”泠兒神色一黯,，隱隱不安,，“不知能否有下回?！?p>　　林小鶴握住她的手,，安慰道：“聽聞今日是葉三爺包場，待我好生演完便去求他放你,?！?p>　　“可……葉三爺是何等人物，只怕不會管這種小事,?！?p>　　林小鶴挽起她垂下的青絲，溫柔道：“只要能贖出你,，什么辦法都得一試,。”

　　“林哥哥……”泠兒撲在他懷里,，喜極而泣,，“泠兒能遇見林哥哥，能得林哥哥喜愛,，是三世修來的運氣,。無論能否與你結成眷侶，泠兒此生就是林氏,。”

　　驚鵲手中的妝筆頓了頓,，心中甚為納悶：不過只見兩回,，怎地就能以身相許？但看他們情真意切,，也不似虛假做戲,。

　　正想著，突然來人道：“驚鵲姑娘,，林老板,，貴人已經上座了,。”

　　戲園前院,，葉三爺坐于池座最中心,，面前一張雕花八仙桌，擺著各色糕點與小食,。而程澈被安置于二樓廂房,，垂簾遮掩，正對戲臺中央,。

　　葉三爺后來,，并不知曉程澈的存在。他不動聲色地尋視一遍,，不見素蝶身影,，但臺上演得精彩，便也安心看戲,。

　　程澈掀開垂簾,，目不轉睛地盯著驚鵲的一舉一動，看到精彩處不禁拍欄叫好,，惹得葉三爺聞聲望來,，心生不悅。

　　這番正演到虞姬舞劍,，程澈瞪大了眼睛仔細捕捉每個動作,。

　　驚鵲的劍舞得剛柔并濟，在梨園一行,，驚鵲扮的虞姬也是頂尖兒的,，但比起第一次見她時總覺得缺少了什么。

　　——她的劍,，不如在往生堂那般能殺死人的眼,。

　　可她的氣質又像極了那日所見。

　　程澈一時也分不清了,，內心的懷疑在一點點摧毀：大約是累了罷,。

　　虞姬拔劍自刎，霸王敗北烏江,，一出君王意氣盡的戲碼就此落幕,。

　　程澈隱約聽得小聲的啜泣，他循聲探去——

　　那不是泠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