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臨，秋風(fēng)寒瑟。

　　一場宴席吃得很不痛快。

　　陸桂寒惦記程雅,，別過沈心婉,，快步走出劉府,。傭人抱著一件披風(fēng)追在身后，擔(dān)心主子著涼,，又不敢去披上,。

　　她在車前停下，斜睨著服侍程雅的丫頭：“小姐回府了嗎,？”

　　那丫頭不過十一二歲,，憨直樸實。忽遭夫人提問,，不由得緊張起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道：“小姐……小姐沒有回府?！?p>　　“她去哪里了,？”

　　小丫頭突然跪趴下，顫抖著：“奴婢……不知……”

　　“竟是個沒有眼力見的,?！标懝鸷还膳瓪馍嫌?，“云香閣那么多伶俐的,，怎地讓你跟隨？”

　　“是小姐說……說我長得像妙雪姐姐……”

　　陸桂寒仔細(xì)瞧看她一番,，確與妙雪有幾分相似,。

　　原來阿雅是怨她的。

　　程雅拖著長裙在街上行走,，漫無目的,。華麗的禮服在一眾粗布麻衣的市民中格外突兀，而她渾然不覺,。

　　萬家燈火星星點(diǎn)點(diǎn),，似一把火，焚燒著她心底的最后一絲渴望,。

　　程雅透過木窗望著樸實溫馨的一家人,，清湯寡水也仿若人間佳肴，里邊的歡聲笑語是她無法企盼,。她擁有的,，是漫天的孤獨(dú)。

　　她是敏感的,。她懂事起便發(fā)覺母親的專橫,，哥哥的逆反,。曾以為順從乖巧，母親就會多疼愛自己一點(diǎn),，哥哥也愿意在家里待久一些,。直到妙雪鮮血淋漓地躺在院子里才幡然醒悟，原來都是她營造的幻象,。

　　妙雪于她而言,，不止是一個丫鬟。她更似玩伴,，是長姐,，是把她放在心上的人。哥哥貪戀風(fēng)月,，母親沉溺交際,，沒有人比妙雪更疼她。

　　一天未進(jìn)油米,，腹中空無一物,。程雅固執(zhí)地站著，不愿意踏出回家的那一步,。

　　“這位小姐,？”

　　程雅抬頭一瞥，是一個高瘦的年輕男子,。她尷尬地落荒而逃,。跑了一段路忽然跌地大哭，饑寒交迫又無處可去,，是人生極慘,。

　　一旁一個面相憨厚的男人見了，上前問道：“姑娘是遇見什么難處了,？”

　　程雅看他不似惡人,，抽泣道：“我……我太餓了……”

　　“我剛下工，也餓著,，媳婦娃兒都在家里等我吃飯哩,。你要是不介意，到我家吃碗面,？我家就在前面那條胡同,，幾步路就到啦?！蹦悄腥祟D了頓,，忙又補(bǔ)幾句，“這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九八,，你吶,，若太往心里去,，這檻兒就難過咯！”

　　程雅得人安慰,，心里的委屈霎時釋放出來：“老伯,，您可真是個好人?！?p>　　男人憨笑著：“走罷,，隨我去吃口熱乎的?！?p>　　程雅懵懂天真,，懷著適才那一家人的溫暖，歡喜地跟著男人去了,。

　　黑燈瞎火,，左穿右拐，這胡同似是走不盡一般,。

　　程雅生疑,，止住腳步道：“老伯，我還有事,，就不去了,。”

　　男人回頭,，憨厚老實的臉?biāo)查g變得猙獰可怖,。兩個男子從暗處跑出來，迅速將她套在麻袋里,。

　　“嘿,！這模樣標(biāo)致,，能賣個好價錢,！”

　　程雅驚恐萬分，但口中綁著布條發(fā)不出聲音,，只不停地蹬著,。

　　鳳仙閣的張媽媽躺在貴妃榻上，正抽著大煙,，欲仙欲死,。瞥見有人扛麻袋進(jìn)來，厚紅的嘴唇一歪：“什么貨色,？”

　　來人抃笑道：“姿容絕妙,。”說著取下麻袋,。

　　張媽媽因著大煙而眼睛迷蒙,，看不真切,。覷了片刻，揮手道：“瞧著姿態(tài)不錯,。人放下,，去賬房領(lǐng)錢?！?p>　　麻袋又將她罩住,。

　　程雅戚戚地，由人架著走小道到了后院,，扔在柴房里,。

　　夜晚的窯子熱鬧非常，笙歌燕舞,，風(fēng)流艷女,。來客們在歡樂場中盡情縱酒，誰管他外邊有何等洪水猛獸,。

　　程雅聽著外邊的熱鬧,，預(yù)想自己的將來，不禁淚水漣漣,。

　　正哭得精疲力竭之時,，房門陡然打開，一個風(fēng)貌妖嬈的女子走進(jìn)來,，悄聲道：“你可是程雅,？”

　　程雅懵懂：“是?！?p>　　“我叫芳儀,，我認(rèn)得你?！彼槔馗顢嗬K子,，扶起程雅，“你別出聲,，我救你出去,。”

　　“你怎會認(rèn)得我,？”

　　“程少爺常來鳳仙閣找紫尋,，我與紫尋交好，在她房里見過你的照片,?！?p>　　芳儀熱情地牽住程雅，躡手躡腳地送她到后門,。程雅重回自由,，感激不盡連聲道謝,。

　　芳儀擺擺手：“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你可得記著是一個叫芳儀的人救了你,。已經(jīng)三更天了，我找人送你回去,?！?p>　　程雅想起自己的期盼，母親的視而不見,，劉白樺的不可一世,，咬咬牙道：“你與紫尋交好，那可知道紫尋贖身之后住在何處,？”

　　距離程府不過幾條街的一處別院,，是紫尋的住處。

　　程雅夜半前來敲門,，著實將紫尋嚇一大跳：“阿雅,？這么晚了，你怎么會來,？”

　　因著紫尋與哥哥這些年的交情,，也欣賞她的才情，程雅一見到她就分外親切,，毫不靦腆,，拉著她的手撒嬌道：“紫尋姐姐，我餓極了,?！?p>　　紫尋歡喜地迎她進(jìn)來。宅內(nèi)擺設(shè)雅致,，馨香撲鼻,，四處可見字畫條幅，落款處皆是“紫尋”二字,。

　　紫尋找來一件披風(fēng)給她裹上：“你稍等著,，我去下面?！?p>　　程雅仰頭仔細(xì)欣賞字畫，愈看愈加欽佩,，嘖嘖贊嘆：“怪道哥哥說,，你這等女子不該淪落風(fēng)塵。這般造詣足當(dāng)大家,，流落到風(fēng)月場中確實是埋沒了,?！?p>　　紫尋端著做好的面進(jìn)來，溫柔笑著：“不過隨手亂寫亂畫,，可不敢當(dāng),。”

　　程雅抱過碗一陣?yán)峭袒⒀?，忽然想起什么：“你做面怎地這般快,？難道紫尋姐姐也會夜半肚子餓，所以才一直備著食物,？”

　　“你饞嘴可不要帶上我,。”紫尋轉(zhuǎn)眼看了一眼里屋,，“前幾日我救了一個人,，現(xiàn)在還昏著呢。我擔(dān)心她夜半醒來,，才一直備著食物,。”

　　“紫尋姐姐,，你可真是一個好人,。”

　　程雅順著她看的方向瞥了一眼,，驀地愣住,。以為是看花了眼，她顫顫走近,，待看清楚面前人的相貌時,，頓時眼眶通紅：“妙雪……”

　　紫尋甚為吃驚：“你認(rèn)得她？”

　　“我到處找都找不著她,，所幸是你救了,。”

　　程雅撲在妙雪身上,，放聲痛哭：“還好你沒有棄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