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服侍的婢女說,府里來了貴客,往常東旭看得嚴,,本就沒有機會出去,,今日晨起她散步到了入園處,發(fā)現(xiàn)守衛(wèi)足足多了一倍,,園內(nèi)倒是寬廣景致也好,只是被關(guān)得久了,難免想出去走走,。
這幾日她總是覺得記憶好像出了問題,涼亭后應(yīng)是陡壁懸崖,可觀陽城全景,,此時瞧著卻是一片不大的湖泊,,將將行至亭內(nèi),外面淅淅瀝瀝,,披風(fēng)搭上肩頭,,濟月才知道是下雨了:“盈盈,府里的貴客是誰???”
不緊不慢的腳步聲摻雜在雨中,有人坐在她的對面,,就算睜大眼睛,,她也只看到了個血紅模糊的高大身影,琵琶輕輕放在眼前,,她略微朝著身影方向蹙了蹙眉,。
馮盈預(yù)備上前,卻被程凌擋了下去:“月兒,,這是你的琵琶,,還記得嗎?”
濟月愣了愣,。
程凌將琵琶放到她的手里,,牽著指腹摸到了琴尾處梨子圖文:“陽春白雪還記得嗎?”
她怎會記不得,,若說琵琶曲目萬千,,濟月為何偏偏將陽春白雪彈得如此之好,還與程凌有關(guān),,雖說那時她并不喜歡琵琶,,可想著程凌喜歡,濟月愣是學(xué)了下來,。
冬末尾際陽春之初,,漫天白雪紛落暖輝四散,她問程凌:“凌師兄喜歡什么曲子?”
他唇邊噙著絲絲笑意,,于銀裝素裹中緩緩道出:“陽春白雪,。”
原以為那是首淡雅簡單的柔美曲目,,不曾想練起來手腕酸疼,,多少個日夜指腹都磨出了血泡,只盼著能趕在生辰之前送他此曲,。
濟月回過神,,摸著這把琵琶,,滿心里卻裝了另外一人,岔開話題道:“師兄其實不必日日前來,,信義待我很好,。”其實濟月并不習(xí)慣叫他的字,,奈何東旭同她說,,尋常夫妻成婚后都會親昵一些,這便算作提前適應(yīng),,若是不喚‘信義’就只能稱他夫君,,兩廂權(quán)衡之下,,她還是選了前者,。
斜斜的目光瞟了濟月一眼,程凌沒有接話,,忽然輕輕一笑:“月兒,,我好久沒有聽過陽春白雪了,你可否為師兄彈奏一曲,?!?p> 他這話旁人聽來已有些卑微,濟月聽著更加不是滋味,,過往之事本來都已經(jīng)放下,,若是她還執(zhí)著于此,倒顯得有些不大氣,,言罷,,她點了點頭。
手腕剛剛拿起琵琶,,些微用力便是一陣劇痛,,琵琶直接砸向地面,她啞然,。
程凌安靜的坐著,,像是預(yù)料到了這幅場景,自私,,對他自私!他不甘心為何就這醒來的短短幾天,,月兒就重新愛上一人,他不是沒有想過,,就讓她這么糊涂著也好,,也遠比看著她深陷痛苦泥淖來得讓人放心,可誰都可以,,獨獨柳承言不行,。
當(dāng)程凌知曉濟月從來沒有去過碧月譚,,得知她在雄峰嶺上經(jīng)歷過的種種,像是一把利刃無時無刻將他凌遲,。
好在一切都還有轉(zhuǎn)寰的余地,,馮盈眼中的妒意早已無形中與他達成共識,今日,,霍蕭被他誆來,,正在外間托住柳承言,便是大好機會,,他只需透露出這手傷是柳承言故意造成,,其余再不多言,憑著月兒敏感多疑的性子,,定會生出嫌隙,。
“我的手怎么了?”淡然的語氣中顯露出幾分害怕,,她努力維持著原本不多的平靜,。
程凌走近蹲下,握著她受傷的右手:“有些事你忘…”
“你們在做什么,?”陰沉的語調(diào)從不遠處響起,。
濟月下意識掙脫手中桎梏,猛一抬頭,,四周已包裹著淡淡的藥香,,被人摟著肩膀。
柳承言以絕對占有的姿勢將她緊緊摟著,,低頭輕聲說道:“沐鳶說過,,你服藥不久,萬不可情緒波動太大,,稍有差池,,便會要了你的性命?!?p> 說完他刻意看了看程凌,,語氣中已經(jīng)不乏警告意味,程凌頓了一頓,,盯著他沉默半響道:“你前些陣子頑皮,,不小心劃傷了手腕,大夫說你需要將養(yǎng)許久,,想來你這糊涂的模樣,,應(yīng)當(dāng)是已經(jīng)忘了?!?p> 好多事都想不起來,,如今看來卻有可能是她忘記,,只是師兄既然知道手已受傷又為何讓她彈奏陽春白雪?豈不是自相矛盾,?:“師兄既知我受傷,,那為何要月兒彈奏陽春白雪?”
肩上的手臂拍了拍,,摸著她的發(fā)絲安撫道:“師兄也是想看看你的手好了沒,。”
腦中忽然霹過一道閃電,,濟月這才反應(yīng)過來信義口中的師兄是程凌,,與自己是一樣的稱呼,不禁羞紅了臉,,扯出個不好意思的笑容:“他是我的師兄,,怎么你也跟著亂喊?”
柳承言輕笑幾聲,,兩人間氛圍剛剛好,,再容不下第三個人。
雨勢漸停,,程凌僵了僵,半響,,挺著筆直的身子站了起來:“我想起府中還有事情,,改日再來看你…”
摟在濟月肩頭的手豁然松開,柳承言朝著馮盈打了個眼神,,扯出個人畜無害的笑容道:“我送師兄出去,,你再四處逛逛,想好了吃什么,,就讓馮盈告訴我,,我一會兒回來給你做?!?p> “去吧,。”簡短兩字像是有連綿不斷的情意,,濟月說出來臉上也笑開了花,。
馮盈愣了好一會兒,眼眶不知怎么已經(jīng)紅了,,點頭道:“是,,奴婢遵命?!?p> 柳承言從她身旁路過,,沒有責(zé)備她不該自稱奴婢,,也沒有看見她眼里的委屈,那個女人回來之后,,馮盈終于不用再作為影子,,躲在不能見光的面紗之下,可她卻失去了所有,,失去了公子,,如今,不過是黃粱虛假,,一場空夢,。
柳承言與他并肩而行,被雨打下的梨花熙熙攘攘,,在腳下踩得出了水:“世子爺,,言多必失,你若想她活著,,就不要再像今日這般莽撞,。”
他冷眼嗤笑,,語氣并不友善:“莽撞,?你是指我誆騙霍蕭托住你,還是指我預(yù)備將你廢她右手的事情和盤托出,?”
嘎吱嘎吱的踩水聲音頓了頓,,柳承言淡漠地看了眼身旁人,咧出瘆人微笑,,放緩了步調(diào)繼續(xù)前行,,說得毫不在意:“霍蕭一旦知道裴文熙是前左相府的余孽,你說不說那件事都無關(guān)緊要了,,她必死無疑,。”
指節(jié)緊縮發(fā)出清脆聲響,,一股怒氣直沖心脈,,程凌猛地一顫,繼而快步拉開距離,,獨自出了梨園,,再多呆一刻,他都要被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