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張騰的夢······
達瑪像是在講自己親身經(jīng)歷的事情,,朗杰在她的口中已經(jīng)成長為一個十六歲的翩翩少年,更是有著自己完美的人格魅力,,當(dāng)加南上師萬般無奈地告知他的身世,,以為他會傷心得不能自已,憤怒會沖昏他的頭腦,,鬧不好會惹出什么事來,,偏偏他是微笑的,只有感恩,,感恩父母在生命最后的時刻還用身體護佑著他,,感恩老上師危急時刻救他離開險地并帶他回到佛寺悉心照顧,感恩佛寺的僧眾對他的養(yǎng)育······他卻一點不提那因為一己私念就害他家破人亡,,還厚顏無恥地?fù)屃怂纳矸莸哪羌胰?。?dāng)加南為他不能登上高位而惋惜時,他卻滿腹信心地主動提出出門去化緣,,哪怕五年,、十年的艱難之路,也要為佛寺募得足夠的款項,,然后名正言順地登上高位,為佛寺僧眾謀幸福,,把個加南感動得一塌糊涂,。朗杰在四年的時間里艱難地募得了一筆善款,滿心歡喜地準(zhǔn)備返回佛寺,,誰知卻出現(xiàn)了插曲,,一個可憐的少女面臨著被賣的局面,救還是不救,?朗杰當(dāng)機立斷,,對那些人說,他要買下這個女孩······
那個結(jié)巴的人聽到朗杰的話,,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哭笑不得地問:
“師傅,你說啥,?你要買下這‘貨’,?”朗杰如今已經(jīng)完全鎮(zhèn)定了下來,,他上手就去解開了那女孩嘴上綁著的布繩,女孩“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那個兇狠的人劈手就給了那女孩一巴掌,,立時讓她委屈、害怕地停止了哭喊,,接著,,他又去抓朗杰,這時的朗杰已經(jīng)想好了對策,,隨意了很多,,敏捷地一轉(zhuǎn)身就到了那結(jié)巴的人的身后,笑著問女孩:
“你是有名字的吧,,能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嗎,?”那女孩怯怯地忘了一眼那兇狠的人,喏喏地回答:
“他們都叫我小珠子,?!崩式苄Φ溃?p> “小珠子,很好聽的一個名字,,你很餓吧,,哎,你們也給她點吃的吧,?!蹦莾春莸娜艘幌伦颖牧死细撸械溃?p> “我是不是還得給她鋪張床啊,,真是不嫌事兒大,,你過來,你過來,,我不打你,,咱們好好聊聊!”朗杰在結(jié)巴的人身后笑著直躲,,還對那人做鬼臉,,吐舌頭,儼然還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把那結(jié)巴的人也逗樂了,,他邊笑邊說:
“老二,算了算了,,他還是個孩子呢,。”然后他轉(zhuǎn)身正經(jīng)地對朗杰說:
“小師傅,看見你我倒是想起件事來,,因為我的老娘到死都抱著一個佛牌,,她說她的兒子我今生造孽太多,她就是到了地下也得給我念經(jīng),,老娘這一輩子老實巴交地做人,,為了養(yǎng)我辛勞成疾,到最后也沒有落一個好下場,,憋憋屈屈地走了,,所以我才不信她那一套,可是偏偏她死后,,我總是做一個夢,,每次內(nèi)容都一樣,就是她在地下受苦,,就因為她兒子我作孽深重,,她得替我還債。哎呀,,每次那夢做得都跟真的一樣,,老娘在夢里哭得那叫一個殘,我醒了以后,,也心疼得哭得稀里嘩啦,,可夢終歸是夢,我不還得活嗎,,活著就得有錢啊,,那還得干這事,嗯,,你別想著勸我,,我啥都懂,可還得活命,,但歸罪佛祖的事,,我也不會干,都說到這份上了,,你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這個‘貨’我們還得賣,,你走你的陽關(guān)道,,我們還走我們的獨木橋,咱們就當(dāng)沒遇見過,,啊,。”說著就往外推朗杰。瞬間的功夫朗杰就有了注意,,他舉起雙手晃了晃,,意為,我還有話說,,那結(jié)巴的人就停了手,,看著他,于是朗杰說:
“你的母親在地下受苦呢,,全都是因為你在陽間造的孽,,這樣不行啊,她老人家痛快,,你得做點什么啊,。”那人虎起了臉說:
“不要再想勸我從善的事,,該說的我已經(jīng)說清楚了,,我必須得活下去!就必須得干活,!”朗杰搖搖頭說:
“我也并不想勸你,,雖然除了‘賣貨’你有的是活下去的辦法?!蹦墙Y(jié)巴的人又要推他,,朗杰趕緊說:
“我不是要說這個,是你的母親,,你必須對你的母親做點什么,,不能讓她老人家生前受苦,到了陰間還這么痛苦啊,?!蹦墙Y(jié)巴的人捂著頭竟一下子蹲在了地上,,嗡嗡地說:
“我怎么不想,,我怎么不想,,我是個遺腹子,,老娘為了能把我養(yǎng)大,,在妓院里給人家洗衣服,,受盡了欺辱,,可我能做什么啊,,干脆死了,,到陰間去替她受罪,,我也不愿這么做啊,!”朗杰見時機已成熟,,就說:
“你當(dāng)然不用到陰間去替她,陽間有陽間的辦法啊,!”那結(jié)巴的人聽了此言“呼”地一下子站了起來,,死盯著朗杰問:
“什么辦法?什么辦法,?不過先說清啊,,我可沒錢付,只要不是要錢,,我什么都可以做,!”朗杰大笑:
“當(dāng)然不用掏錢,我自愿給你的母親超度,,只需要念足七七四十九天的經(jīng)文,,自然可以使你的母親脫離苦海,去投向新的生命,?!蹦墙Y(jié)巴的人一聽,高興地順手就拍了朗杰的肩膀一巴掌,,差點把他拍倒,,說:
“真的可以這樣啊,我真的是今天遇到了貴人了,,您說吧,,師父,在哪里念這經(jīng)文啊,,我管吃管住,,只要您幫我念足這四十九天,讓我的老娘脫離苦海去投個好人家,,您叫我干啥就干啥,。”朗杰還沒說話,,那老二已經(jīng)跨步來到朗杰身邊,,一把薅住了他的脖領(lǐng)子說:
“吳文貴,你說你傻不傻,,就這兩句子,,就把你忽悠得上天了?我信他個鬼,,走,,走,走,,我現(xiàn)在就把你扔到江里去喂王八,你正好可以直接去陰間找他老娘,到時候當(dāng)面念經(jīng)更管用,!”不想?yún)俏馁F一把就掐住了老二的脖子,,惡狠狠地哼道:
“放手,放手,,你還不放手,?”老二竟然一下子就軟了下來,撒開朗杰的脖領(lǐng)子,,嘴里叨叨著:
“我放,,我放,我放還不行嘛,,你就聽他白活吧,,只要不把這‘貨’白活丟了,你愛怎么白活就怎么白活吧,!”吳文貴也放了老二的脖子,,轉(zhuǎn)身一臉恭敬地對朗杰說:
“師父啊,您就說吧,,我怎么辦,!”朗杰見那老二已經(jīng)完全放下了戒心,一個人走去一邊,,竟然懶得搭理他們了,,就放心地對吳文貴說:
“我們得上岸去,找個安靜的地方,?!蹦菂俏馁F高興地說,
“這好辦,,明天找個碼頭上了岸,,我小半天就能給您找個鳥都不拉屎的地方來?!崩式茳c點頭,,一本正經(jīng)地問:
“你隨身有沒有帶著你母親的什么遺物,照片類的最好,?!彼疽詾閰俏馁F會回答沒有辦法,誰知這人回身在船倉一腳的雜物堆里翻騰了半天,,竟翻出一個寸把大小的相架來,,里面鑲著一個慈祥老人的黑白照片,那吳文貴說:
“這條船就是我半個家啊,,老娘去世后的很多東西還堆在那呢,,您看這行不行,。”朗杰忽然意識到,,原來,,這個吳文貴才是這條船的主人!他滿意地說:
“啊,,當(dāng)然可以了,。等到了岸上,找到安靜又合適的地方,,我給老人設(shè)個法壇,,給她超度四十九天,自然就能讓老人家往生了,。不過······”朗杰故意在這里停頓了下來,,吳文貴關(guān)切地問:
“不過什么?大師您快點說啊,,只要是我能做到的,,盡管吩咐就好,我一定想辦法給您辦好,,準(zhǔn)備好,!”朗杰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一眼那個蜷縮在地上的女孩,后者似乎又驚又嚇,,或者又困又餓睡著了,。朗杰似乎漫不經(jīng)心地說:
“做超度不是你們想象的那么簡單,必須要有一個天性純潔的童子陪在我身邊,,七七四十九天不得離開,,為我端茶倒水,翻弄經(jīng)書等做些雜事,?!蹦菂俏馁F虔誠地說:
“干嘛找什么童子,我就可以啊,,給您端茶倒水,,如果需要買些豐盛的供果、食物什么的,,我只會辦的很周全了,。”那邊老二忽然搭話,,冷笑道:
“對啊,,你只管在那里陪著大師采買食物、遞茶倒水好了,,把這‘貨’給我拿去賣了,,回來分錢給你,,咱們啥也不耽誤?!崩式苄睦锟┼庖幌伦?,隨即又不慌不忙地說:
“施主你在我身邊可不行,不是我不看重你,,這陰間的事跟咱們陽間的講究不一樣,要童子身就必須是童子身,,如果讓施主您來,,估計人家一不高興就不露面了,咱們怎么折騰也是白忙活啊,?!蹦菂俏馁F立刻說:
“師父說的是,師父說的是,,全聽師父的,,等我一上岸,就去打聽誰家有童子,,把他買過來就是了,。”朗杰不以為然地說:
“干嘛去花那個錢啊,,咱們不是有現(xiàn)成的嘛,!”那吳文貴一臉懵逼,問:
“有現(xiàn)成的,?在哪,?”朗杰笑著指指小珠子說:
“那不就是嗎?”那老二一直豎著耳朵聽,,聽到這立刻就瘋叫了起來:
“說什么呢,!說什么呢!我就說嘛,,你在這等著呢,,剛才還說要買她,現(xiàn)在又要讓她去做什么你的陪護,,我看你成心就是把她弄到手?。 眳俏馁F這時也狐疑地盯著朗杰,,不想朗杰毫不變色地說:
“嗯,,你們對于法事自然是不會懂,但是誠意總該有吧,,我以上神的名義發(fā)誓,,這是必須的程序,,吳施主你的母親真的需要這樣一場法事才能得以解脫,而這個女孩子正好出現(xiàn)在這里,,許是上神特意的安排吧,,吳施主總需相信點什么吧?!蹦抢隙刹还苓@一套,,現(xiàn)在不再去理會朗杰,而是伸手就抓住小珠子纖弱的胳膊,,拉起來就往艙門外走,,邊走還邊說:
“你們愛咋地就咋地,這個‘貨’你們是別想動我的,!就是說破大天,,我也得把他弄上岸去,把他交給那把幫人,,那可是白花花的銀子,,你們空口白牙想套她,沒門,!”他都已走到了門口,,卻聽得吳文貴低喝了一聲:
“把她給我放下?!彪m然只是低低的一聲,,那聲音卻是力量無比,別看老二五大三粗的,,聽到這么一聲竟乖乖地回來,,丟下那孩子,徑自又坐回到之前的椅子上再也一聲不吭,。朗杰看著這一幕,,心想,雖然不知道這兩個人之間是什么關(guān)系,,但是,,這個老二還是畏懼吳文貴的,他當(dāng)機立斷,,趁熱打鐵,,以不容置疑的聲音說:
“吳施主,別的話我就不說了,,我們就來做這一場法事吧,。請給這個孩子些吃的,用得著她的地方還很多,?!蹦菂俏馁F去桌上拿來干糧喝水,,遞給小珠子,那孩子接過去,,不顧一切地往嘴里填塞起來,,朗杰走過去,奪過她手中剩下的干糧,,那女孩一下愣住了,,怔怔地看著他,四目相對,,朗杰說:
“不要著急,,你有的是時間?!蹦桥⒌难凵駶u漸澄澈,拿過朗杰手中剩下的干糧,,慢慢地吃下去······
吳文貴在那一瞬間感覺到了黑暗,,撞擊,就象猛地被高物擋了一下,,身體猛烈地的一蕩,,他詫異地回望了一眼,并沒有看見什么,,再次向四周張望,,自己只是站在這被選中做法事的屋子的門口,除了已經(jīng)按照朗杰的要求布置好的現(xiàn)場,,沒有別的,,但屋里,一切都已經(jīng)開始······就在這當(dāng)口,,吳文貴似乎是第一次才看清,,鋪天蓋地的符咒,黃色的紙條上寫滿血紅的咒語,,貼了滿墻,,掛在房檐上,窗戶上,,樹上,,隨著風(fēng)嘩嘩地刮動,那是陣,,符咒的陣,,好大的陣!似有千軍萬馬潛伏,,亦似有遠方刀槍劍戟混戰(zhàn)的聲音傳來,。想到陣,,王霽晗會想到“降龍木”,那種叫“柳道木”的權(quán)木,,想到穆桂英,,楊宗寶,想起成千上萬的楊家將士為了大破天門陣而殺聲震天,,血灑疆場的陽剛之氣漫徹天地,。但這里的陣,也威懾魂魄,,也殺氣沖天,,卻似來自陰間,來自十八層地獄,,來自奈河橋那畔的冤氣,,怨氣,充斥在那符咒之陣的周圍,,發(fā)自那個――門口,,明明是半上午,陽光正燦爛,,正在慢慢發(fā)威,,可是那個被符咒圍滿的門口,卻如一只獸的口,,黑乎乎,,臭烘烘,隨時準(zhǔn)備閉上,,將已擒住的獵物吞咽下去,,還有森然的牙齒,隱隱地在黑暗里閃著冷光……
就是這個門口,,吳文貴卻是不敢進入的,,他畏懼那黑暗,門里卻出來一人一把將他拉了進去,。為了適應(yīng)那片刻入屋的黑暗,,吳文貴閉上了眼睛。等他慢慢睜開了眼睛,,蝴蝶,,巨大的蝴蝶,一只巨大的黑色蝴蝶――那是一個身材纖細的人,,卻穿著一件長及腳面,、寬大袍袖的黑色長衣,她的長發(fā)在頭頂綁成髻,又散下一些,,濃密如黑色的瀑,,隨著她那滿屋盤旋的奇怪舞姿,那發(fā)亦成了龍卷風(fēng)的模樣,,一個沒有臉的女人,,女人的臉的位置是一個大大的面具,只有眼睛,,沒有口鼻,,令人不由得猜想這長身纖柔的女人擁有著什么樣出眾的面貌,掩藏在那大大的面具后,。長長的祭桌上,,擺著祭祀的三牲:豬頭、羊頭和牛頭,,和各色應(yīng)季水果,,香火繚繞。房間里的唯一光源就是案頭的那幾竿粗若小兒手臂的白色火燭,。女人手中有把劍,,被舞得上下翻轉(zhuǎn),游龍落鳳般颯颯生風(fēng),,寒冷的光輕松環(huán)裹,旺盛的燭舌被劍氣吸引,,驅(qū)逐,,若田野的風(fēng)無方向又八方延展而去……
女人如一棵樹,正值青春的挺拔,,在來自天外的氣流勾引下舒展著自己的腰肢,。毫無征兆地,女人忽然轉(zhuǎn)過身來,,那大大的無表情的,,光禿禿的只有眼睛的白臉沖著吳文貴,卻讓吳文貴感覺到鋒利,,若鋼刃般鋒利,,女人本身就是一把劍,出竅的劍,,殺氣若虹,,隨時可以把眼前的一切劈作兩半,吳文貴感覺到了崩潰,,恐懼地崩潰,,為什么,在一個陌生女人的面前,他感到了深徹骨頭的恐懼,!
崩潰前的一秒,,那女人轉(zhuǎn)向了坐在供桌前的朗杰身邊,象一只歡快的鳥,,吳文貴這么想,。那女人飛到了朗杰的身邊,手中的劍奇跡般地消失了,,她若戀花的蝶,,若采蜜的蜂,上下,,左右,,前后地貼附著朗杰,寬大的黑色袍袖不時地遮蓋住他們,,吳文貴只能從那女人的袍袖間看到朗杰堅如磐石的坐姿,,周圍站著的幾個人的眼睛卻隨著那女人的輕盈舞動的身體而移動,還發(fā)出了短暫的“嚯嚯”之聲……一直目不轉(zhuǎn)睛地近距離盯著他們的吳文貴崩緊著全身的神經(jīng),,忽有鶴唳之聲傳來,,驚得他差點后仰而倒,他不得不扶了一下身側(cè)的墻壁,,不想一股將手指伸入洶洶的火爐樣的灼燒感讓他飛快地撤回了手,,兩張符咒飄飄悠悠地飛離了墻面,卻不是飛去地面,,而是忽悠忽悠地越飛越高,,似有強大氣浪的推舉而上。哀鳴聲四起,,不是人聲,,眾生哀鳴,地獄,?漫野,?四面包裹而來,悲悽之意若海浪層層推進,,此起彼伏,,沉浸在其中,腑臟俱哀欲裂,。吳文貴瞬間意識到,,這是音樂聲,不僅僅是二胡,、笛,、簫,、古箏加入其中,還有很多他叫不上名字的樂器的混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