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官,。
帶御器械,，沒什么實際職權(quán),，就是一種榮譽頭銜,。
也沒什么品級,，因為這個帶御器械，起初就不是什么官職,，起初是皇帝挑選值得信任的親信佩戴刀劍充作護衛(wèi),，稱作御帶，后來逐步發(fā)展成一種榮譽頭銜,，武職往往都附帶這個頭銜,。
到現(xiàn)在更加貶值，不但皇宮里的護衛(wèi)們大多有這個頭銜,，地方軍隊中也有大量帶御器械頭銜的下級軍官甚至老兵,。后來這種身份在明清小說中演繹成了御前帶刀侍衛(wèi)的名稱，開封府的展昭就是這種身份,。
茂德帝姬給李慢侯的這個身份,，其實就是公主府的護衛(wèi)，帶御器械是頭銜,，他其實被公主充作了普通護衛(wèi),，可以叫李護衛(wèi)，甚至勉強也算御前護衛(wèi),，至于品級,，扯不上邊的。
李慢侯明白公主的意思,，這樣他就更方便進出公主府了,，不過應(yīng)該不是為了財物，這些是早都準備好的,，運財?shù)闹饕馐侵蟛胖v的,，至于公主的真實想法，李慢侯不清楚,，大概猜測是希望他常常來公主府,，心里不由有一些竊喜。
李慢侯將官冊收起來,，詢問茂德帝姬具體怎么處理這些財物,，如何搬運，如何變現(xiàn),，茂德帝姬全無主意,，甩手讓李慢侯自己處理。
兩人之后又說了些話,，茂德帝姬的談興不高,，李慢侯借機告辭，天還沒黑,，就離開了駙馬府,。
回到家中,，美美吃了一頓美餐，東坡肉,。
知道李慢侯這幾天給家里掙了大錢,，金枝終于大氣起來，肯花錢了,。
“這做飯,，就得專業(yè)的廚子。瞧瞧,，不說味道如何,，至少這模樣不差了！”
不怪李慢侯贊嘆,，擺盤非常講究,，完全是他在蔡府時候見到的風格。
金枝撇嘴：“可不是嗎,。一個月要三貫錢吶！”
廚子是昨天讓金枝找的,，人李慢侯已經(jīng)見過,，還是熟人。在蔡京府搶糧食的時候,，跟這個廚子有過沖突,，后來圍城期間，李慢侯也算救過這個廚子的命,，只是廚子不知道,，李慢侯也不會去提。就好像李慢侯也算救過張三,、李四的命,，可李慢侯不會這么認為，張三,、李四恐怕也不會這么想,，即便張三張口閉口都說他的命是李慢侯給的，李慢侯也不會當真,。
廚子在蔡京家做過很多年廚子,，以前在大酒樓里學(xué)過徒。蔡京逃走后,，作為本地招的廚子,，他算是失業(yè)了。金兵圍城期間,，靠著李慢侯給的糧食,，活了下來,。之后過了一段時間好日子，因為打仗,，禁軍死了幾千人,，因此天天辦喪事，他帶著徒弟包了好多酒席,。但之后就又失業(yè)了,，城里的酒樓看不上他，倒不是蔡京家的廚子水平不高,，只是他是一個肉案廚子,，在蔡府時候就不是主廚。他的強項是刀工,，廚藝還停留在學(xué)徒水平,，所以在幾個酒樓接連碰壁之后，跟徒弟一起天天在橋下掛刀,，接一些婚喪酒席的零活為生,。
廚藝雖然一般，可肉案上的工夫一流,，一頭生豬到他手里,，從活豬到熟肉，可以一條龍齊活,，加上是熟人,，金枝去雇廚子的時候，就把他找了來,。
李慢侯也算滿意,，廚藝雖然一般，那是相比大酒樓的水平,，比金枝和張三,、李四的媳婦那是強多了，畢竟是專業(yè)的嘛,。
吃過飯,，睡一覺，就又是一天,。
第二天,，李慢侯開始忙碌，計劃改變了,。公主將那批重寶交給了李慢侯處理,，現(xiàn)在他要轉(zhuǎn)移的財產(chǎn)翻了十倍不止，時間更加緊迫,，不可有這兩天的安逸日子了,。
先是去了一趟交引鋪,，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打聽清楚汴梁城中做交引買賣最大的幾家，尤其是其中馮姓和汪姓兩個牙人,，是其中的翹楚,，李慢侯也不知道王經(jīng)紀口中抬買鈔價的是哪一位？所以他都約見了,，人沒見到,，帖子下給了他們鋪里的掌柜。
之后李慢侯趕去了公主府,，拿出自己的腰牌,，護衛(wèi)們查驗清楚后沒有任何盤問，顯然府里新增了一個護衛(wèi),，他們都被招呼道了,。
這次沒見到公主，但見到了公主府令,。公主府也是衙門,，盡管沒什么職權(quán)，可依然設(shè)有官職,，最高官員稱作公主府令,，還有主管府中武裝力量的公主府承，說白了一個是總管,，一個是保安頭子，卻是正經(jīng)的朝廷命官,，當然不是科舉出身的文官,，而是權(quán)貴子弟充任，任命程序很簡單,，算是權(quán)貴子弟的一種特殊資源,。
哪怕是朝廷命官，可畢竟是管家,，對于李慢侯很客氣,，肯定也是被打過招呼，知道李慢侯在幫公主處理重要機密事務(wù),，他告訴李慢侯被授予便宜行事之權(quán),，需要什么，只需要跟他打招呼,，不需要跟他商量,，他一定配合。
李慢侯要了一輛馬車,，幾個幫手,，立刻就去了碼頭邊,。這些財產(chǎn)他昨天簡單清點過，給了一個預(yù)估,，大概有三百萬貫左右的價值,，主要是被金軍劫掠過之后，城里嚴重缺乏這些奇巧之物,，皇帝甚至下詔禁止采用金飾物,，目的是為了騰出黃金充作軍費。但這禁令,，反倒加劇了金飾的價格,，船里就有大量金銀器具。其他金珠美玉的價格最近也很高,，六賊中的王黼和梁師成得死訊已經(jīng)公開,，一個死的不明不白，被不知什么人刺死,，另一個被皇帝賜死,。朱勔被流放到了循州，家產(chǎn)遭到查封,，而且下詔將所有由朱勔手里得官的官員全部罷免,。
這些蔡京黨羽或者說宋徽宗時代的寵臣集團現(xiàn)在惶恐不可終日，拼命的拉關(guān)系,、走門路試圖求的一個好結(jié)局,，繼續(xù)當官是不可能的，但不被抄家,，不被流放是值得他們花費任何代價的,。他們在宋徽宗時代貪腐了數(shù)十年，積聚的錢財比朝廷財政都要大的多,，與其被朝廷抄家拿走,，不如變賣了攀附新的權(quán)貴免罪。因此這類帶有禮物性質(zhì)的珍玩非常搶手,，價格炒的很高,。朝里一些新的權(quán)貴，但凡流露出對某種物件的喜好,，很快就有人送上門來,。
李慢侯很快就裝了一馬車珍玩，決定將這些東西先帶到自家去,。
回家之后,，將張三、李四兄弟叫道跟前,，他必須跟這兩人攤牌,，他們要走要留,，今晚必須給李慢侯一個準信，這決定著李慢侯到底要不要將他們那份錢財變現(xiàn)還是轉(zhuǎn)走,。
張三依然猶豫不決,，他本能的不相信災(zāi)難即將到來。李四看起來有些松動,，只是礙著張三的面不好向著李慢侯,。
李慢侯索性讓兩人私下商量，是走是留,，天亮前必須告訴他,。
夜里，張三跟李四聚在自己房中,。
“你相信金人蠻子還會打來,？小種經(jīng)略相公都要殺到太原了！”
兩個人私下商量,，李四說出希望跟李慢侯走的想法,，讓張三頗為差異。前線捷報頻傳,，此時誰會相信幾個月后金兵會再次打來,，而且會打破開封城。朝中那些大臣,，連勤王軍都遣散了,，大批西軍都被調(diào)回陜西對抗趁火打劫的西夏。
李四道：“小弟也不信開封會破敗,，大宋會滅亡,！”
張三疑惑：“那你還說要走？”
李四道：“若哥哥不走,，小弟自然也不會走,?？墒歉绺?，留在開封又能如何？”
張三道：“我們兄弟有萬貫家財,。什么不能做,？”
李四道：“可是哥哥。我覺著,，跟著李大官人,，能做大事！”
張三突然從李四臉上看到一種極為認真,，極為向往的神情,，那是一種他們這種下九流人物本不該有的妄念,，可是那一瞬間他被打動了。
可是他祖輩長居開封,，他是地地道道的汴京子弟,，對自己的身份有著十足的優(yōu)越感，讓他去南方鄉(xiāng)下地方避難,，他難以接受,。可又不忍心打碎兄弟的小小野望,。
嘆了口氣道：“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既然如此，我也不留你了,。我留下,，你走罷！”
李四一愣：“哥哥,！”
口氣中帶著痛心,。李四也是汴京出生，卻是一個真正的破落戶,，父親是一個走街郎中,，居無定所，卻一直在汴京活動,。父親死后,，李四投靠了張三，兩人相依為命已經(jīng)十年有余,，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現(xiàn)在張三讓他走,，他實在是難以接受,。
張三道：“無須多言。只求你將來聞達,，不要忘了愚兄便是,。”
李四嘆了口氣,，突然跪在地上,，猛磕起頭來。
張三拉都拉不起來：“兄弟,，你這是何苦,？快快起來！”
李四道：“哥哥應(yīng)我一件事我才起?！?p> 張三道：“你說,。”
李四道：“我從李大官人那分得的錢財,，全都留給哥哥,，我一分都不要?！?p> 李慢侯當日決定給兩人兩萬貫錢財,，他們兄弟沒怎么商量就決定一人一半，李四現(xiàn)在要將自己的一萬貫全留給張三,。
張三連連搖頭,，但李四就是不起來。
“也罷,！我給你攢著,，以后若是混不出頭，還回來找哥哥,?！?p> 說完兩人抱頭痛哭。
兩人的決定很快就告訴了李慢侯,。
李慢侯看著突然跪在自己面前的二人,，也是急忙攙扶，他們就不起來,。
張三一個勁的請求李慢侯要關(guān)照他兄弟,，李四則說以后就全仰仗李大官人。
好容易將兩人拉起,，天都快亮了,，正好出門。
李慢侯讓李四跟著自己,，交代張三守緊門戶,，家中有重寶，向來不是什么好事,。
兩人一道出門后,，張三在家中坐立不安。一想到好兄弟跟救命恩人一起離開,，他一人空守著偌大的家業(yè),，似乎變得那么無趣,。而坐擁萬貫家財,，是他做夢都會覺得奢侈的事情。
不遠走,，到了金梁橋下就有一家名樓,，稱作劉樓,。與蔡京這樣的權(quán)貴對門而居，這種景象也就只有在市民文化十分發(fā)達的宋代才會出現(xiàn),，別說權(quán)貴家門前做買賣了,，有一些酒樓甚至比皇宮都高，在酒樓上能俯瞰皇宮全景,，宋朝皇帝也不在意,，這種對民眾的包容心，是前朝,、后朝歷代皇家都沒有的氣度,。
門前搭著彩樓歡門，有小二迎客,，跟小二言語一番,，就被帶進酒樓。走進去是一條百余步長的主廊,，走廊兩側(cè)通南北天井,，天井回廊上開了許多小窗子，窗后的一間間小屋子里有濃妝艷抹的女子招呼客人,，看中了可以叫來作陪,。
李慢侯被帶進了內(nèi)里一間房間，早有四個人在等著他,，果然掙錢的人最心急,，李慢侯還以為他來的夠早呢。
互相招呼起來：“陳員外,！劉員外,！馮經(jīng)紀？汪經(jīng)紀,？”
陳,、劉二人李慢侯是見過的，去他見看過貨,，馮姓和汪姓交引商他一直沒有見到,。這種交引商更依靠門路吃飯，交際會非常繁忙,。跟他們溝通,，李慢侯采取了完全不同的策略，沒想著靠互相之間壓價,，因為他們這個圈子更小,，更容易聯(lián)合，不像那些珍玩商人，從業(yè)者不少,，競爭很激烈,，更有市場性。而交引這種玩官方憑證的,，他們更多的是維系跟官府之間的關(guān)系,，壟斷性很強。
坐下之后,，陳員外立刻招呼小二上酒,、上菜，還詢問李慢侯是不是要招姑娘作陪,，李慢侯拒絕了,。
直接問他們：“兩位員外，錢可準備好了,？”
李慢侯給了他們?nèi)鞎r間,，就是知道幾十萬貫這樣的大筆金錢往來，一時半會很難籌集,，同時也給張三兄弟是否跟他南下一個考慮的時間,。
劉員外連忙告罪：“張兄見諒。所需實在過巨,，一時之間難以備齊,。”
他們認錯人了,，把李慢侯認作了張三,，這難怪，因為沒有戶口,，李慢侯一直打著張三的名義,。
這次可以糾正了：“員外謬以。在下李慢侯,，非是張三,。”
“得罪,，得罪,！”
劉員外連忙告罪，同時神色狐疑,。
連名字都不敢告人,，這買賣能做嗎？
李慢侯看出了他的擔憂,，掏出自己的戶冊,，讓對方查驗,。
然后才又說道：“既然沒有準備好，那你我如何交割,？”
陳員外接過話：“李兄勿憂。我們兄弟有家宅十三間,，良田四萬畝,，地契、房契可壓給李兄,。三月之內(nèi),，繳清余款！”
他們的要求合情合理,，再大的買賣人手里也不可能握著幾十萬貫的銅錢,，先拿貨，變現(xiàn)之后再付款,，之間用抵押,，后世的買賣人不也這么做嗎，不過后世有銀行擔保,，此時卻沒有這樣的金融機構(gòu),。
可是沒有銀行，不代表沒有從事金融業(yè)的人,，這正是李慢侯將做交引生意的馮經(jīng)紀和汪經(jīng)紀一起請來的原因,。
于是李慢侯直接對馮、汪二人道：“在下要的不是田宅,，也不是錢,。賣寶，為的是購一批錢引,，想必二位已經(jīng)知道了,。”
馮汪兩人點點頭,，前幾天手下掌柜匯報過有人試圖買進大筆錢引,，主要是鹽引和茶引，問過價格,，昨天邀約來劉樓商談,，由于對方聲稱購入錢引極多，兩人夜里就一起商量過,，今天一早聯(lián)袂而來,。
這些生意人精明著呢，其實他們幾人意外的聚在一起,，大致都能猜到李慢侯的想法,。
馮經(jīng)紀開口道：“李大官人可是要我二人作保,？”
李慢侯道：“做不作保無關(guān)痛癢，我只要錢引,。你我三方合計,，我出貨，得引,。皆大歡喜,！”
這些都是汴梁城里的大商賈，互相之間也是認識的,，都知道對方的家底,。明白幾十萬貫對各家來說，其實都能拿得出來,，缺的只是現(xiàn)錢,。相對來說，交引商這種主要從事交引買賣的商人,，現(xiàn)錢更多一些,，因為他們需要更快的周轉(zhuǎn)。而珍寶商,，手里的財富,，更多集中在各種珍玩上，田宅都不是主要財富,。
汪經(jīng)紀問道：“不知道李大官人要多少錢引,？”
李慢侯笑道：“那要看二位肯讓出多少錢引了?！?p> 馮經(jīng)紀哈哈笑道：“只要大官人出的起錢,，幾百上千萬貫的錢引還是有的?！?p> 很多,，也不多。北宋朝廷每年賣出的錢引高達一兩千萬貫,，流通中和儲藏中的錢引數(shù)量更大,，而且宋金戰(zhàn)爭嚴重影響了北宋的正常財政，沒錢的朝廷,，增發(fā)錢引是沒有顧忌的,。尤其現(xiàn)在當政的，已經(jīng)不是對經(jīng)濟頗有經(jīng)驗的蔡京,，而是一群把蔡京鄙夷的一無是處的文官,。他們對金融規(guī)律，更加沒有敬畏之心,，心里只裝著儒家經(jīng)典和大道理,。
李慢侯道：“一千萬沒有,，幾百萬還是有的?！?p> 馮經(jīng)紀和汪經(jīng)紀立刻收起了輕慢,，幾百萬貫的大生意，他們二人之力,，也不能獨吞,。看來小看了這個身材高大,，看著有一股普通人沒有的奇怪氣質(zhì)的對手了,。如果他只是一個陌生人,，兩位大經(jīng)紀肯定以為對方是吹牛,，沒準會將他當成騙子?？稍谧龅倪€有陳,、劉兩個大珍寶商，他們是看過貨的,，信用不是來自陌生的李慢侯,，而是來自認識的陳劉二豪商。
此時陳劉二人也聽出了一些貓膩,，心里有了小九九,。
驚問道：“李兄還有其他寶貨要出？”
李慢侯點頭：“這是自然,。若是價格合適,，沒準還要勞煩二位呢?！?p> 兩人同聲共氣：“樂意效勞,，樂意效勞?！?p> 當然樂意效勞了,，他們是要發(fā)財?shù)摹?p> 說道這里，李慢侯也不繼續(xù)試探,，價格就是那個價格,，現(xiàn)在就差交割了。
只是他對交引的價格還沒有好好談過,，之前跟兩家的掌柜都談過,，但最多給到三貫錢，這是一半的票面價值,，其實已經(jīng)很優(yōu)惠了,。如果是普通北宋人,，或許很難理解這種官府實收六貫的票據(jù)，商人三貫出賣為什么能掙錢,?？衫盥顓s很清楚，錢引已經(jīng)演變成了一種證券性質(zhì)的票據(jù),，那就受信用票據(jù)的基本規(guī)律制約,。
票面價格只是一種參考，實際價格更多受人們對政權(quán)的心理預(yù)期影響,，錢引只是一張紙而已,，之所以能值錢，是蔡京巧妙的將鹽茶買賣跟這種票據(jù)掛鉤,，但鹽茶買賣只是賦予了票據(jù)最開始的信用,，算是一種專賣許可證，隨后發(fā)展出來的信用,，其實是政權(quán)賦予的,，是北宋王朝的存在，讓商人們相信持有這種票據(jù),，肯定有價值,。
可北宋王朝如果滅亡了呢？
這就是一張廢紙,！
北宋王朝當然會滅亡,，就在不久的將來。但李慢侯不可能等到那時候,，那時候錢引信用破產(chǎn),，價格暴跌對他沒有任何意義，因為他就失去了利用錢引構(gòu)筑起的初步金融網(wǎng)絡(luò)轉(zhuǎn)運財產(chǎn)的渠道,。他反而要趁著現(xiàn)在北宋王朝表面上看起來堅挺的時候,，將錢引盡快送到南方變現(xiàn)。
但是去年冬天,，金兵圍城的時候,，皇帝大臣們一船一船金銀往城外金軍大營中送的時候，滿朝權(quán)貴瘋狂搜刮百姓財產(chǎn)的時候,，那時候恐怕所有人都覺得這個王朝要滅亡,，那時候錢引的價格幾乎一錢不值。從哪個不請自來的王經(jīng)紀口中,，李慢侯聽說有人在那時候趁機賤價囤積了大筆錢引,，李慢侯相信這種說法，很符合邏輯,。像是那種高明且賭性重的金融家手筆,，這種人什么時候都不會缺,，賭贏了就大富大貴，賭輸了就傾家蕩產(chǎn),。
哪怕不是馮汪兩人所為,，他們肯定也有渠道從某個囤積者手中低價買過來，畢竟囤積也是有巨大成本的,，尤其在北宋王朝還在繼續(xù)發(fā)行新引,，并且沒有限制的情況下，風險很大,，有一個合適的價格,，囤積著也樂的出手套現(xiàn)。
于是直接問馮汪二人：“不知二位經(jīng)紀,，打算出價幾何,？”
兩人已經(jīng)商量過了，并且決定共同進退,，他們出價,，當然要比掌柜的讓出更多,。
馮經(jīng)紀先道：“不知大官人要購多少,？若有十萬貫，一席兩貫錢,！”
李慢侯道：“幾百萬是有的,。具體多少，要看你們的價格,。我聽人說,，朝廷又印了一批錢引發(fā)賣。我可以要舊引,，能否優(yōu)惠,？”
一席鹽引官府要六貫，但是有期限的,，分為長引和短引,，長引是給跨路州準備的，期限一年,，短引是為地方境內(nèi)準備的,，期限只有一季度三個月。也正是因為這種原因,，朝廷動輒引發(fā)錢引才沒有徹底破壞錢引的信用,，因為過期作廢的錢引控制了錢引的數(shù)量。不過這也限制了錢引的用途,，導(dǎo)致沒有繼續(xù)向貨幣的方向發(fā)展,，無法長期儲存,，就不是貨幣。
馮汪二人對視一眼,，兩貫錢是他們商量好的數(shù)字,，但對方要的數(shù)量超過了他們的預(yù)期，也不是不能繼續(xù)讓價,，但讓價多少,，卻沒有商量過，主要還是沒想到對方竟然要的這么多,。
李慢侯知道他們需要時間商量,，順勢道：“二位可以商議一番。如果可以壓到一貫,，今日就可交割三十萬貫錢引,。”
提了一個報價后,，對陳劉兩位珍寶商道：“二位,。可否移步,，在下還有一批寶貨,，煩請二位掌眼?！?p> 接著又邀請兩個珍寶商再次去他家里看貨,。
這兩位當然樂的趕緊去，最近的行情,，晚一天就少賺一天,，他們從業(yè)幾十年來，這樣的機會可不多見,。即便宋徽宗時候,，天下官員拼命給皇帝和蔡京等人送禮，也沒有這些天這么玩命的,。以前送禮巴結(jié)皇帝,，是為了換好前程。
比如就有一個江南的官員,，發(fā)現(xiàn)太湖上有一塊奇石,，長四百余丈、寬兩丈,，石材玲瓏剔透,、宛若天成，最難得是是唐朝名臣白居易曾親手在石上栽下一棵樹苗。歷經(jīng)四百年,，樹苗長成參天巨木,，官員心思奇巧，竟想將巨石連同大樹一起獻給宋徽宗,！據(jù)說巨石運抵京城汴梁的時候,，總計花費了八千萬緡錢，相當于一戶中產(chǎn)之家二百年的收入,！
如今的行情,，可不是為了求官，大量失勢權(quán)貴是要保命啊,，花起錢來完全不計較,。宋朝優(yōu)待文人，從不殺文官,，如今的機緣,，是開國以來都沒有過的。錯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兩個珍寶商很快就看過了李慢侯從公主府運來的那批珍寶，蔡京家的寶貝,，一點不比李慢侯從河里打撈的花石綱差,，甚至更好，是蔡京當年從一隊隊花石綱中挑選出的精品,。
兩人合計了一下,，給估價三十萬貫,，跟李慢侯的預(yù)期差不多,。這只是他從公主府中財物中拿來的十分之一，還不是最高的,。如此大量出貨,，自然也會影響價格，如果不趁這股送禮熱潮變現(xiàn),，以后恐怕沒這個機會了,。
時間不多的李慢侯認可了這個價格，看到兩個珍寶商大松一口氣的樣子,，李慢侯明白,，他們出的價格中肯定有很大的賺頭，但也是一個合理的價格,，他們此時不太敢在價格上有任何欺詐,，生怕誤了這樁買賣。
那邊兩個交引經(jīng)紀很快就商定好了，同意了價格,，約定晚上交割,。但他們提了一個額外的要求，這批錢引,，必須帶去南方,，而不能留在本地。顯然囤積錢引成本巨大,，朝廷不斷增發(fā),，本地流通太多錢引，導(dǎo)致價格暴跌,，他們有些撐不住了,。如果帶去南方變成鹽茶，等于對沖了這些錢引,，至少也大量減少了本地錢引的流通,，間接幫他們穩(wěn)定了引價。李慢侯開始確信這二人中某一個,，或者兩人都參與了囤積錢引的買賣,。
晚上還是劉樓，珍寶商準備好了大量田宅地契,，交引商準備好了一箱錢引,。全都是去年底發(fā)的，只剩半年期限,，一共三十萬張,。
三十萬張錢引，可是大大一箱子,，重量高達五六百斤,，但相比那些珍寶就輕得多了，而且不會太惹眼,。
錢都沒送回翠樓,，直接過了橋就送進了公主府，雖然去公主府里借來了馬車,，光是抬上抬下的,，也讓李慢侯跟李四兩個人大汗淋漓。
將錢引交給公主后,，李慢侯交代公主,，盡快派人送去南方，找那邊的交引上變現(xiàn),，銅錢金銀不限,，地產(chǎn)則必須是長江以南的，最好是蘇杭一帶的。
公主一口答應(yīng),，只是面色上似乎沒什么激動之情,，反而有一些憂色。李慢侯以為公主這種人對錢不是太敏感,，畢竟只要保住命,，她們注定一生富貴，也就沒有多想,。
回家的時候,，再次帶走了一批珍寶。做完這些,，李慢侯已經(jīng)累極了,，泡了個澡就睡了。而李四卻激動的睡不著,，加上張三頗有心事,，兩人在一起喝酒聊到半夜。
李慢侯帶著李四,，一方面是需要一個幫手,，另一方面其實是讓李四做個見證，以免在錢財上讓合伙人多心,。
可是對李四來說,，這天的買賣談判，是他這輩子經(jīng)歷過的最驚奇的事情,。張口閉口之間就是幾十萬的金錢,，在桌上的時候，滿桌的美味他都忘了動筷子,，也不敢說話,，就一直記下別人的言行。
喝酒的時候,，將這些一一描述給了張三聽,，他說的眉飛色舞，張三則心緒重重,。
第二天一早，繼續(xù)昨日的營生,。
今日要交割的更多,，有了昨日的交易，三方之間已經(jīng)建立了很強的信任,，價值三十萬貫的信任,，今天要交割六十萬貫。
一切都是商量好的，沒有任何意外,，可是李慢侯發(fā)現(xiàn)幾個富商臉上的神色都有些不對,，說話間似乎小心了很多，對李慢侯也恭敬了不少,，還不太懂宋朝人內(nèi)心深處的情感的李慢侯以為這是因為他們把自己當成豪富的緣故,。
等一切結(jié)束，出了酒樓,，陳劉兩位珍寶商賊兮兮的跟了上來,。
“大官人留步?！?p> 就在金梁橋上,，他們叫住了李慢侯。
“二位何事,？”
李慢侯疑惑,，生意做完了，有什么話要說,？
陳富商賊兮兮瞥了一眼對面的蔡駙馬府：“大官人可是府里來的,？”
李慢侯恍然大悟，身份暴露了??！昨天他進出公主府大搖大擺，也沒想著瞞人,?？磥磉@幾個商人都派人跟過自己，上百萬的生意,，足以讓他們慎重到派人查一查李慢侯的底,。發(fā)現(xiàn)李慢侯進出駙馬府也就不奇怪了。
李慢侯也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他之所以將公主府里的寶貨一車車拉到翠樓變現(xiàn)，就是這種事還是不要做的太公開,，公主的身份高,，可權(quán)勢并不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見李慢侯不否認,，陳富商繼續(xù)道：“可否帶小人去府里看貨？”
他們確定李慢侯那批珍寶是從公主府里來的,，興致立刻高了數(shù)倍,。公主是何人,，是蔡京的媳婦啊。珍玩行的都知道,，蔡京那老賊幫著老皇帝搜刮了幾十年,，傳言他家的東西，比皇帝家的都好,。要是能掌掌眼,，即便買不到，那也是享受啊,。雖然現(xiàn)在滿朝文武都在清算,，可六賊中其他人不是被發(fā)配，就是被賜死,，唯獨蔡京雖然是眾矢之的,，可一次次貶謫，就是沒人能抄他的家,。蔡京還沒死,，誰知道留了多少好東西，這些東西誰知道公主手里有多少,？
李慢侯哼了一聲：“不急,。遲早都是你們的！不想惹事,，有些話還是藏在肚子里,！”
說完立刻走開，上了公主府的馬車,，當著他們面,，大大方方進了茂德帝姬府。
兩位珍寶商長出一口氣,，滿臉惋惜,。不能去公主府里賞寶，當然可惜,。不過一想,，最終不是要經(jīng)過他們的手，就又期待起來,。暗下決心,，一定要留住這批貨。珍寶行熱衷于講故事,，因為故事能給珍玩增加價值,，要是讓人知道這些東西是蔡京府里流出來的，還能賣出更高的價去,。那些現(xiàn)在得勢的達官貴人,，嘴上把蔡京貶的一錢不值，可蔡京用過的玩意,，他們可眼熱著呢,。尤其是古玩字畫，只可惜目前從蔡府里流出來的,，沒有這類玩意,。
字畫當然不可能有，那些東西是從水里撈出來的,。大概在蔡京這個當時第一流書法家眼里,，古玩字畫同樣比金玉珠寶更值錢，所以寧可把這些珍玩藏到水里,，也要把字畫帶走,。
跟公主聊了一會，昨日送來的錢引已經(jīng)送了出去,。公主雖然位高權(quán)不重,，可依然有心腹可用。更何況這是蔡京家的公主,，蔡京權(quán)傾朝野幾十年,，門生故吏遍天下。蓄養(yǎng)的死士不知道有多少,，蔡京倒了,，公主很容易接收過來一些可用之人。
其實公主下江南的時候,，已經(jīng)在杭州安排了一批門客,，許多都是蔡京事后收養(yǎng)的。公主自己身邊也有可用之人,，于是昨天就安排好可靠之人帶著錢引去那方交給那些門客了,。
公主做這些事情比李慢侯方便得多，李慢侯本來是打算自己帶著自己的財富走的,，他一個人能帶的有限,，三十萬撐死了。再多路上不安全,，真安全就直接帶實物走了,。
接連為公主變現(xiàn)了六十萬財貨，公主看起來一點都不高興,，搞得李慢侯也有些沮喪,。
“喝一杯吧！”
在李慢侯就打算告辭的當兒,。公主邀約道,。
李慢侯卻之不恭,，自然答應(yīng)。
兩人就在畫舫上,，幾個侍女伺候著,，有一些擺盤，但兩人只喝酒,，那些擺盤叫做看盤,，就是拿來看的，放的是一些果品,，其實也能吃,，只是宋人就喜歡擺著看。
月色當空,，照在池中,，一池清波蕩漾，映出繁星點點,。
李慢侯心情好了起來,。
看到畫舫擊破水面，水面波光粼粼,，星光點點,，酒勁微微上頭，李慢侯突然想起一首詩,，吟道：
“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好詩！朝廷前日以詩賦取士,，先生有此詩可充翰林了,！”
公主不由擊節(jié)贊嘆。
這段時間朝局動蕩,，蔡京黨羽,，主和派都是清算的對象，如此大批量官員的罷免,，空缺需要填補,，皇帝下詔采用詩詞歌賦求人才這種便捷辦法，這主意沒準廚子某個文官的建議,，而詩詞歌賦寫的好壞,，肯定也是這些文官說了算。
除了用詩詞歌賦直接錄取人才外,，皇帝還下詔讓各級官員推薦,，在邊境任職或者是武勇過人可以率領(lǐng)軍隊作戰(zhàn)的人，每人推舉二名,，跟詩詞歌賦取文官一樣,，這種推薦取武官,，同樣有很大的操作空間。
看著頗有點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氣魄,，只是很可能淪為官吏們又一次賣官鬻爵的狂歡,。
李慢侯有些羞怯道：“這可不是在下所作,。而是別人的詩句,。”
公主道：“我怎未曾聽過,?！?p> 宋徽宗的兒女都頗有文學(xué)方面的天賦，作為女兒,，不需要讀四書之類的經(jīng)典,，經(jīng)典中只讀詩經(jīng)，茂德帝姬嫁人之后,，就沒人能管她了,，讀了許多詩歌。唐詩宋詞基本都讀遍了,，卻真沒聽過李慢侯這句,。
李慢侯道：“是后人所作！”
公主一愣,，立刻明白,，同時心中立刻升起了一股玄奇瑰麗的奇妙感覺。她知道李慢侯是一千年后的來人,，這是一種神奇的背景,，公主心里已經(jīng)深信不疑，可每當他就那么真切的站在她身邊的時候,，她卻總感覺不真實,。理性上她已經(jīng)接受，感性上卻怎么都無法融合,，這個人站在這里,，就能將她的理性和感性清晰干脆的撕裂開來。
此時聽他的詩詞,，跟他討論宋朝以后的人做的詩詞,，吟唱的是宋朝以后的星河，宋朝以后的清夢,。再看著天上的星斗,，水里的明月，一種時空如水般流通的感覺不由生出,，茂德帝姬不由得比起了眼睛,。
李慢侯轉(zhuǎn)身看到公主迷離的神色,，不由得癡了。腳下不聽使喚一樣,，走了幾步,，站到了公主身前。
茂德帝姬感覺到了動靜,，微微睜眼,，轉(zhuǎn)身就看到李慢侯站在她眼前，距離如此之近,，呼吸相聞,，一抹紅暈悄然爬上她的臉頰，但她沒有退后,。
茂德帝姬不算矮,，有一米六多的身高，李慢侯雖然也不算特別高大,，卻將近一米八,，兩人之間差了一個人頭，低頭看到公主微紅的臉,，公主也在看著他,，一股曖昧氣息升起。
兩人凝視著,，忘卻了星河,，忘卻了碧波，世間仿佛只有兩人,。
男人的定力永遠不如女人,，李慢侯不由咽了一口唾沫，輕聲道：“公主,?！?p> 茂德帝姬也輕聲道：“如何？”
突然不知道發(fā)了什么神經(jīng),，看著公主打著胭脂的紅唇,，李慢侯問道：“我能親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