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官人。你為國出征，本宮敬你一樽！”

　　李慢侯要出征，兩個公主給他送行,，開了一宴。

　　李慢侯道：“公主太生分了,。叫我名字就可以了,。朋友之間稱呼，不用太過正式,?！?p>　　這段時間，李慢侯能夠從容練兵,，全靠兩個公主無條件的配合他,。這種信任，基于他們一起南逃,，一起北歸,，以及他們對李慢侯身上神秘感的信仰。

　　但這些都靠不住,，局勢日漸險惡,，人心也將隨之險惡，李慢侯希望他們能永遠(yuǎn)保持信任關(guān)系,?？墒撬麄冎g的關(guān)系，讓李慢侯都覺得十分怪異,，時而感覺非常親密,，有種心心相通之感，親密到可以互相親吻,。時而又覺得十分疏遠(yuǎn),，疏遠(yuǎn)到對彼此十分陌生的地步。李慢侯知道,，橫亙在他們之間有許多條障礙,，有不倫的道德譴責(zé)，兩人都是有家之人,，很難敞開心懷接受另一人,；有巨大的身份差異、文化差別存在,，一個是皇室公主,，一個是市井平民，一個是內(nèi)斂含蓄的古人，一個是開放包容的現(xiàn)代人,，這種差異正是陌生感的緣由,。

　　唯一聯(lián)系兩人關(guān)系的，或許只因兩人都是心思敏銳之人,，李慢侯受到的是嚴(yán)格的文科教育,，家學(xué)淵源都跟藝術(shù)品相關(guān)，公主自幼沉浸在宋徽宗時代的藝術(shù)鼎盛氛圍下,，這讓兩人對事物的觀察,、對外界變化的感知，都十分敏銳,，時而有相惜之感,。

　　可這些都不牢靠，不能上升為親密無間的戀人關(guān)系,，至少應(yīng)該確定平等互信的朋友關(guān)系,。李慢侯這一走，不在他們身邊,，更需要她們的信任,。

　　延慶公主道：“慢侯？聽著真怪,，你可有表字,？”

　　延慶公主就是茂德帝姬，他已經(jīng)改回了以前的公主封號,。

　　李慢侯搖搖頭：“取表字是書生進(jìn)學(xué)后才起的,，我又沒考過科舉，也沒長者賜名,?！?p>　　延慶公主道：“我?guī)湍闳∫粋€如何？”

　　李慢侯道：“說來聽聽,。不好聽我可不要,。”

　　延慶公主道：“叫思卿如何,？”

　　李慢侯小心臟撲撲跳了兩下,，延慶公主給自己起了一個假名趙輕卿，給李慢侯一個字號思卿什么意思,，這相當(dāng)于公然挑逗啊,。盡管這名字聽著像女人，不過他認(rèn)了,。

　　“好,！”

　　李慢侯痛快接受,，接著舉杯。

　　“謝公主賜名,?！?p>　　延慶公主道：“你怎么還叫我公主？”

　　原本公主這個稱謂,，是李慢侯專稱呼她的,，別人都稱她帝姬，那時候聽著新鮮,。后來柔福帝姬也來了,，李慢侯依然稱她公主。這讓延慶公主感覺挺沒意思,，果然只是他的習(xí)慣,。

　　李慢侯點點頭：“那叫你輕卿？”

　　肉麻的有些不習(xí)慣,，但咬牙也得堅持，一轉(zhuǎn)頭看見柔福帝姬也在看著他,。柔福帝姬也恢復(fù)原來的封號,，還是柔福。

　　她眨眼看了看李慢侯,，以為李慢侯在爭取她的意見：“你叫我嬛嬛吧,。別當(dāng)著人面叫，小心有人彈劾你,！”

　　當(dāng)面叫她嬛嬛的,，目前只能有一個人，那就是皇帝,。

　　李慢侯當(dāng)然懂這個道理：“好的,。嬛嬛?！?p>　　這個名字叫起來更肉麻,。

　　不過比她們的大名好多了，延慶公主大名趙福金,，還算不難聽,，柔福公主原名趙多富，這么土的名字,，真的很難想象是公主的名字,。很難想象這樣的名字，是出于宋徽宗這種頂尖藝術(shù)家的手筆,。只能說,，這是習(xí)俗,。普通百姓起名，毫不在乎,，張三李四遍天下,。皇家女子起名,，反倒盡量俗氣一些,，大概是因為生到皇家，就粘了太多的貴氣,，盡量土氣一些,。就好像普通人起名狗子一樣，求個吉利,。因此宋徽宗的女兒名字都沒什么雅氣,，都是趙福金、趙多富,，趙金珠,，趙圓珠等等，少有像趙瑚兒,、趙仙郎,、趙瓔珞這種不算土的名字。反倒是士大夫家起名字,，非常好聽,，比如李清照，王弗,。

　　此時三人站在一艘畫舫上,，揚州最有名的水自然是瘦西湖?？上н@瘦西湖只是唐朝時的護(hù)城河,，唐末、五代的亂世,，多次摧毀了揚州,，一直沒有恢復(fù)到唐朝的鼎盛時期。唐朝時候的揚州,，是二十四橋明月夜,，而宋朝的揚州，這二十四橋仍在,，卻已經(jīng)不在城內(nèi),，而在城墻之外。

　　“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這是唐朝人的揚州,。“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住初程。過春風(fēng)十里,，盡薺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后，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這才是宋朝人的揚州,，而且是南宋的揚州。

　　李慢侯突然想起清代的揚州來：“畫舫乘春破曉煙,，滿城絲管拂榆錢,。千家有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種田,。雨過隋堤原不濕,，風(fēng)吹紅袖欲登仙。詞人久已傷頭白,，酒暖香溫倍悄然?！?p>　　看著瘦西湖上略顯蕭索的畫舫,，李慢侯不由得感慨。他并不是惋惜宋代的揚州連清代人的揚州都比不上,。其實從古至今,，揚州的氣質(zhì)都很獨特，是一座十分生活化的城市,。不以手工業(yè)見長,，商業(yè)氣息濃厚，市民文化盛行,?？上н@種氣質(zhì)，在宋朝的城市里比比皆是,，讓揚州無法成為獨一份,。李慢侯是從淮河流域一路畫著畫走下江南的，他很了解哪些城市,，每一座城市都不大,，也不小,，恰大好處。都不輸揚州,。這意味著宋朝的淮河流域城市,，發(fā)展非常平衡。揚州只是其中普通的一座,，也是獨特的一座,，獨特在她有其他城市不曾有的底蘊，李慢侯相信,，假以時日揚州依然會發(fā)展起來,。他惋惜的是，這個機會可能會失去,，一旦金兵南下,，“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揚州再也經(jīng)不起一次空城了,。

　　“好詩！”

　　趙輕卿贊美道,。

　　接著又問：“又是誰做的,？”

　　李慢侯反問“就不能是我做的？”

　　趙輕卿道：“你做不出來,！”

　　鄭板橋的詩他當(dāng)然做不出來,。

　　“有盛唐味道，卻略顯惆悵,，又像宋人的詞,。”

　　趙嬛嬛評價道,。清朝人的氣魄中,，少了唐朝的豪邁。這是時代的氣質(zhì),，跟詩人水平的高低無關(guān),。

　　“是八百年后的詩句?！?p>　　李慢侯說道,。

　　趙家姐妹輕輕吟誦，一想到這首詩跨越八百年光陰,，就讓她們感覺這首詩中平添了一些奇絕色彩,。

　　不該聊到詩詞，不該想到詩詞,。讓李慢侯變得有些憂愁起來,，他今天的心情,，本來是激昂的。一想到即將出征,，就又興奮又緊張,。南宋江淮遭到戰(zhàn)火摧殘的詩句，讓他覺得有些氣餒,。

　　還好尚未發(fā)生,，而他手里有兵。

　　“我決不許這災(zāi)難發(fā)生,！”

　　他立下誓愿道,。

　　兩個公主頗有些動容：“祝思卿兄馬到功成！”

　　一句思卿,，立刻將李慢侯的豪情打了個粉碎,。

　　無心繼續(xù)，連忙告辭,。

　　他有軍務(wù),，不能多留。

　　兩個公主也無心賞景,，瘦西湖蕭條多了,，戰(zhàn)火已經(jīng)燒到了北方，達(dá)官貴人收起了興致,，湖上只有一些歌女唱誦著悲情,，江北一帶已經(jīng)感受到了北風(fēng)的凜冽。

　　她們的心事也很多,，兩人都有家人被擒,，他們的父兄都是皇帝，一個丟了丈夫,，一個少了兄姊。不知道為什么,，以前在家的時候,，趙輕卿頗為厭棄自己的丈夫，那個唯唯諾諾,，在蔡京面前,，在她面前都小心翼翼的男人。趙嬛嬛也開始想起比她大了不到一歲的姐姐趙瓔珞來,，母親死的時候,，她們兩人一個六歲，一個七歲,，一起玩到大,，突然姐姐嫁人了,，姐姐又被擒了。她還有個哥哥,，現(xiàn)在當(dāng)了皇帝,，可是對于哥哥，她卻再也沒有以前的信賴,，哥哥假死脫身的時候,，已經(jīng)忘了她。

　　李慢侯回到營中,，問過出征事宜,。船只、給養(yǎng),，全都準(zhǔn)備好了,。就差出征。

　　第二日一早,，即刻拔營,。

　　沿著運河北上，人馬皆上船,。馬不多,，只有二十多匹，不是養(yǎng)不起馬,，也不是買不到馬,，而是沒有騎馬的人。只有三個西軍老兵會騎馬,，由他們訓(xùn)練教授,，就只練出了二十多個騎兵。只能用作偵查,，無法正面廝殺,。李慢侯希望此次出兵，能夠招募一些騎兵,，北方會騎馬的人更多,。岳飛手下的騎兵軍官，全都是這時候從河北招募的,，十年后,，得到好馬的情況下，他們可以跟金軍鐵浮屠對沖,。

　　拉纖的人很多,，都是從揚州招募的纖夫，大概他們也聽到了北方的戰(zhàn)火消息，價格比平時漲了一倍,。

　　由于人多,，給的錢足，要求他們每日至少行進(jìn)一百里,。這是一個很難完成的任務(wù),，因為現(xiàn)代軍隊急行軍也沒有這么快。李慢侯只是在試驗,，因此愿意花費高價測試一下極限機動能力,。第一日他們艱難的完成了任務(wù)，連夜趕到了高郵,，大多數(shù)纖夫累得顧不上吃飯就睡了,。

　　第二日就沒能夠抵達(dá)寶應(yīng)，野外露營一夜,，第三日過高郵,，直接到了楚州。第四日到了泗州,，第五日到了通海鎮(zhèn),，這里距離虹縣只有十里。

　　坐船還是太慢,，要是騎兵奔襲,，這段距離只需要一日。優(yōu)秀步兵突擊,，至少需要三日,。可是坐船,，逆流而上,，就得五天時間?？衫盥钜廊粓猿肿?，他要這些士兵休息好，到了戰(zhàn)場立刻就能戰(zhàn)斗,！

　　但是很失望,，李慢侯覺得自己已經(jīng)想的夠周全了，唯一沒想到的是敵人沒了,。

　　李成的叛軍，早在十天前就被劉光世的部隊打退,。

　　在這里見到劉光世的部下,，他們說李成趁著大軍不備，縱兵劫掠宿州、虹縣后,，遇到官兵就跑了,，劉光世派前鋒王德追到了上蔡擊敗李成部，李成又跑去了息縣,，追到息縣,，李成又跑去山東淄州，劉光世軍兵馬困頓,，缺乏糧草這才撤回,。但是平亂中，抓住了李成的謀士陶子思,，已經(jīng)處斬了,。

　　聽到這些情報，李慢侯十分震撼,，李成一個區(qū)區(qū)草寇,，竟然能夠忽悠千里，轉(zhuǎn)戰(zhàn)湖北,、河南,、山東三地。詳細(xì)詢問,，得知李成手中擁有大量騎兵,，也沒多少好馬，充其量是些河北馬,，連陜西馬都沒有,。還擁有許多騾子。就這樣已經(jīng)擁有極強的機動能力,，劉光世的騎兵都追不上,，更何況乘船的李慢侯部隊。劉光世軍校建議李慢侯,，早點回?fù)P州去,。李成走了，北邊還有一個叛將,，也許很快就會打過來,。

　　這個叛將叫丁進(jìn)，也是宗澤手下,，也是宗澤死后就叛亂,。宗澤不但穩(wěn)定了局面，也埋了很大的雷,。也不能完全怪宗澤,，要是皇帝早點同意派這些人去河北，他們也就沒有機會南下了?？上Щ实壑竿@些人在黃河防線抵擋金軍,，誰想到這些人會倒戈呢。宗澤一死,，紛紛倒戈,，讓李慢侯不由得懷疑，事情并不簡單,，怎么可能跟約好的一樣,。難道是宗澤一死，繼任的官員克扣他們的軍餉,，讓這些人鋌而走險,？

　　李成寇掠淮北，丁進(jìn)主要活動在淮西,，鎮(zhèn)壓丁進(jìn)的是劉正彥,，這也是西軍將領(lǐng)，他父親叫做劉法,，是赫赫有名的西軍熙和軍統(tǒng)帥,，當(dāng)世公認(rèn)西軍第一將，種師道家族只能排第二,。

　　丁進(jìn)跟李成一樣,，也是一個土匪性質(zhì)很強的叛將，他本是宋軍弓手,。逃回鄉(xiāng)里,，在開封蘇村一帶，嘯聚數(shù)萬人馬,。他的兵都要在臉上刺字,，卻不是什么忠義之類的，而是點六個點,，或者刺入伙二字,，自號丁一箭，簡直就是梁山好漢的翻版,。

　　宗澤招降他之后,，讓他做開封四壁外巡，防守開封外城,，而且常常出擊騷擾金軍,，當(dāng)然沒打什么勝仗，但至少起到了騷擾作用,。宗澤一死,，他就南下寇掠,，此時正在寇掠淮西。

　　淮西遠(yuǎn)離運河,，去淮西平亂，后勤很難保障,?？墒且呀?jīng)出兵，一仗不打就回去,，李慢侯又不甘心,。何止他不甘心，所有士兵都不甘心,，幾個西軍軍官鼓噪著要去淮西,。李慢侯覺得軍心可用，大手一揮,，壯志豪情,，出兵！

　　船用不上了,，陸路出擊,，兩千多人的補給是大問題。重步兵徒步行軍,，速度還比不上坐船,。這樣從一個縣城到另一個縣城，往往得兩三天,，要背輜重,，再披甲的話，不太現(xiàn)實,。反復(fù)權(quán)衡,，跟軍官商量，認(rèn)為土寇也沒什么鎧甲,，就全軍卸甲,，人人背負(fù)三日口糧，向淮西進(jìn)發(fā),。

　　聽說丁進(jìn)叛軍在下蔡出現(xiàn)過,，李慢侯帶兵從虹縣出發(fā)，折向西南,，沿途通過村鎮(zhèn)進(jìn)行補給,，計劃用十天時間，趕到壽州治所下蔡,。

　　所有人都很興奮,，西軍老兵不怕打仗,，浙東山民從小打架打慣了，都興致勃勃,。李慢侯也極為興奮,，這是他第一次領(lǐng)兵作戰(zhàn)。

　　不由想到岳飛此時還是個小將,，手里只有七八百騎兵,，韓世忠也不過如此。沒準(zhǔn)將來他會跟這些英雄并肩,，中興四將可能要變成中興五將了,。

　　南宋五虎上將！

　　不,，只要能夠北伐收復(fù)開封,，就不算南宋，猶如唐朝安史之亂后收復(fù)長安,，并沒有改朝換代,，那應(yīng)該是大宋五虎上將：李慢侯！

　　意氣風(fēng)發(fā),，突然一股冷風(fēng)吹來,，李慢侯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突然他大喝一聲：“停步,！撤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