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在兀術墜馬的同時,,二里遠的大城北墻上,李慢侯也重重的摔在地上,。
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情緒卻讓他大笑不止,笑的眼淚橫流,。
此時都沒人注意到他倒在地上,,全都趴在城墻上目瞪口呆的看著一種驚人的偉力,。
三十艘船的火藥爆炸,,哪怕只是威力有限的黑火藥,,竟然也蒸騰起了一朵小型蘑菇云。仿佛明王的笑臉,。
濃煙彌漫了整個戰(zhàn)場,,既看不到宋軍,也看不到金軍,。
不僅僅這些在兩里外關注著戰(zhàn)場的士兵在這一刻目無旁騖,,短暫的失神了。整座城市的人在這一剎那都短暫的失神,。正在吵架的夫妻同時停止了爭吵,。正在炒菜的廚子倒了滿滿一勺的鹽。正在哭泣的嬰兒停止了哭聲,。正在刺繡的婦人不小心扎了手,。
整座城市在那一刻,都跳動了一下,。
這城里的所有人,,幾乎同時萌生了一個念頭:
好響的驚雷!
接著又各自忙活開來,,為了瑣事爭吵的夫妻互相尷尬的看了對方一眼,,剛才吵到哪里了?為什么吵的,?正在炒菜的廚子嚎叫一聲,,趕緊用鍋鏟將太多的鹽鏟出來。正在哭泣的嬰兒眨巴了兩下眼睛,,被媽媽抱進懷里哄了起來,。正在刺繡的婦人,皺著眉吸了一下連心指尖上的血,,顧不得鉆心的疼,,繼續(xù)工作起來,生活不易,,自己多做一點,,自家的男人也許能停下來喘口氣,吃口熱乎飯,。
終于有人發(fā)現(xiàn)李慢侯了,。
“大人,你怎么了,?傷著了,?”
書吏王存遠俯下身來,試圖將一身鐵甲的李慢侯扶起來,,可惜他力氣不夠,,只能吆喝其他人幫忙。
“別忙活了,。趕緊去看看,,南邊情況怎么樣了?”
這次在城下跟女真鐵浮屠激戰(zhàn)的軍隊中不乏精銳,,包括一千精銳步兵,,三千契丹騎兵,甚至連一千鐵家軍都出動了,。
但自始至終,,李慢侯的本部騎兵都沒有現(xiàn)身,他手下的騎兵現(xiàn)在可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那是超過一萬的騎兵,,一個都沒有現(xiàn)身。全部都聚集在南面城墻,炮響就是信號,。他們將全軍出動,,直撲金軍南大營。
這里面有牛仲和田氏兄弟帶領的四千甲騎,,有花馬劉麾下的五千游騎,,還臨時雇傭了大量被堵在城里的一萬多綱隊騎兵,總兵力高達兩萬,。
一旦北邊炮響,,那就意味著兀術帳下的三千鐵浮屠被引到北邊去了。這兩萬騎兵,,將拋棄步兵,,以最快的速度分兩路,繞過金軍的長圍,,直撲金軍大營,。
金軍大營中的兵力,此時是最虛弱的,,經(jīng)歷過契丹和女真人的亂殺之后,,女真騎兵已經(jīng)不足萬人,這些天李慢侯嚴密派人監(jiān)視,,發(fā)現(xiàn)北大營的撻懶并沒有向南大營的兀術增兵,。女真人的部落風氣未脫,把軍隊看做資本的觀念,,比西軍將領還要強烈,,因此互相之間調(diào)撥軍隊的情況極少。
一旦兀術的三千鐵浮屠離開,,意味著南大營的女真士兵數(shù)量很可能低于五千,,以兩萬打五千,如果還不能勝,,就太說不過去了,。當然失敗也不要緊,摧毀金軍的長圍才是真正的戰(zhàn)略目標,。兩萬人攻不破金軍大營情有可原,,但緊跟著的兩萬揚州鄉(xiāng)兵,如果連長圍都挖不垮就真的說不過去了,。
搞出這么大陣仗,,就是為了破壞長圍,原因很簡單,,李慢侯不能容許他們通過越來越高的土臺,,朝城里的民居漫射,。
他一直沒有動手去爭奪長圍,就是一直在憋這個大招,,將金軍精銳吸引到一個狹小的區(qū)域,,用火藥炸掉,能炸掉多少不重要,,引走他們也算完成任務。
這一套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策略,,竟然真的奏效了,。一切都基于一個沒有根據(jù)的猜想,那就是金軍認為城里缺糧,。為什么他們會以為城里缺糧,,這點李慢侯并不確定。只是建長圍,,本就是為了斷糧,,如果不是認為城里缺糧,金軍恐怕沒有這種耐心去進行土方量巨大的土木作業(yè),。
難道女真人不知道揚州地區(qū)豐收了兩年,?也許他們知道,但他們的將領可能不太精通農(nóng)業(yè),,并不清楚揚州地區(qū)土地的年產(chǎn)量,,或許用遼東寒冷地區(qū)一年一熟的產(chǎn)量計算也說不定。
總之只要他們相信城里缺糧,,就會上這個當,,因為他們不可能接受一座因為缺糧即將崩潰的城市,從附近的軍城運糧救急,。他們一定派兵來阻斷,,然后這邊的抵抗越激烈,他們的阻截就會越堅決,。依托城池,,戰(zhàn)船,李慢侯派出的精銳不是那么容易輕易被吃下的,。因此他們一定會動用最關鍵的決戰(zhàn)力量鐵浮屠到這場他們認為的關鍵戰(zhàn)斗中,,然后鐵浮屠會被火藥船伏擊,死傷慘重,。而他們的南大營,,卻會被李慢侯集中起來的騎兵偷襲。他們辛苦了一個多月的長圍,,也會被揚州的鄉(xiāng)兵挖倒,。
“燒起來了,!”
不需要直接跑去城南觀看,王存遠站在北城的敵樓上,,也看得見南方幾里外燒起的煙火,。
應該是打響了。
為了讓騎兵偷襲能夠成功,,李慢侯讓花馬劉的輕騎,,每人都帶著兩罐酒精,遠遠的拋到敵人營寨上,,放火燒營,。
“好像有炮聲。聽不太清楚,,我耳朵嗡嗡響,。”
王存遠接著說道,。
那就是開打了,,李慢侯還給偷襲的騎兵配備了大量的掌心雷,與敵人接戰(zhàn)之后,,盡量扔到他們陣列中,。
“好像,好像跑了,!”
“誰跑了,?花馬劉?還是綱隊,?”
假如自己麾下有誰可能臨陣逃跑,,那么花馬劉的游騎和雇傭的綱隊傭兵最有可能,牛仲和田氏兄弟帶領的騎兵還是比較可靠的,,雖然常被挖角,,戰(zhàn)陣上反倒沒出現(xiàn)過逃跑情況。因為他們的家人都在揚州,。
“是金賊,!金賊騎兵跑了?!?p> 這是李慢侯未曾想過的情況,,金兵竟然會放棄大營逃跑,如果在原野上狹路相逢,,他們兵力不足逃跑十分正常,,但他們堅守的大營都放棄,卻是從未遇到過的,,當然也沒有機會攻擊過金軍把守的陣地,,不知道他們堅守的意志如何,。
“可以扶我起來了?!?p> 李慢侯緩過精神了,,他從昨日到現(xiàn)在一直沒睡,亢奮加上緊張,,根本沒有任何睡意,。
他想看看炸藥伏擊的成果,為了盡可能多的殺死鐵浮屠,,他將城里所有的黑火藥都放到了三十艘船上,。不分良莠,無論是軍作產(chǎn)的火藥,,還是煙花作坊生產(chǎn)的火藥,全都征集了起來,。用裝米的糧袋裝起來,,糧袋外面裹上破舊的鐵甲,爆炸開來,,甲片可以傷人,。而且每艘船上,還藏著三百枚掌心雷,,假如黑火藥爆炸的威力,,不足以殺死太多的鐵浮屠,這些掌心雷爆炸的威力還是值得信賴的,,足以穿透鐵浮屠的鎧甲,。
為了籌劃這次伏擊,這段時間他一直都沒使用過掌心雷,,所有的囤貨,,除了給出擊南大營的騎兵裝備之外,全都耗在了這次伏擊上,。
濃煙漸漸散去,,露出的戰(zhàn)場讓李慢侯驚呆了。
什么是修羅地獄,?
這就是,!
戰(zhàn)場上到處都是人和馬的殘尸,爆炸地方的運河竟然炸出了一個深坑,,形成了一個新的小湖泊,,水位本來就低的留湖水,此時竟然在倒灌進來,。子城的城墻竟然再次跟留湖直接相連了,!
而子城竟然被炸的垮塌了一角,,城磚和黃土滑坡,將一段運河直接堵塞了,。從城墻垮塌的角落往兩邊看去,,隔著兩里地,竟然都能看見城墻上一些凹坑,。
太驚人了,!
戰(zhàn)場上已經(jīng)沒有一個活物,并不是說所有敵人都殺死了,,而是已經(jīng)逃走,,逃過了運河,只能遠遠看到他們正在退走的背影,。己方士兵,,還能看到那批契丹騎兵,他們竟然追過了運河,,遠遠在女真騎兵身后游走,。真是變了天了,契丹人竟然能追著女真人跑,?
“走去看看,!”
太遠看不清楚,李慢侯立刻帶人出北城門,,奔向子城,。
先是在戰(zhàn)場外掃視了一番,確定已經(jīng)沒有活人,,至少是能站起來的人,,不管是自己人,還是敵人,。
立刻登上子城城墻,,靠近爆炸位置的城墻上一片狼藉,小看了黑火藥爆炸的威力,,竟然誤傷了好幾百己方士兵,,甚至有幾十個人當場死亡。他們不是被炸死的,,也不是被爆炸的石彈打死的,,竟然多數(shù)是被震死的。他們距離爆炸點太近,,又缺乏對這么大威力爆炸的了解,,基本上沒有采取預防措施,甚至饒有興趣的去觀看,結(jié)果許多人當場震得七孔流血,,甚至有十來個人被掀翻到了城墻另一端,,乃至跌進城里摔死的。
除了己方士兵之外,,城墻上還有不少人馬的零部件,,已經(jīng)分不清是金軍的還是己方士兵的。
抓過一個軍官就問,,終于了解到了更多的詳情,。
爆炸發(fā)生之后,城墻上的士兵,,大多數(shù)都被震傻了,,沒想到過爆炸威力會這么大。等反應過來去觀看的時候,,戰(zhàn)場上到處都是硝煙,。他們最先看清硝煙散去后的場景,當時大量金軍倒在地上,,有的沒死的還在哀嚎,。大量金軍在潰退,反應過來的契丹人竟然追了上去,,一直追過了河,。
至于距離爆炸點最近的那些鐵浮屠,,前隊的已經(jīng)尸骨無存,,后隊的許多還留有全尸,當時城上的守軍擔心他們沒死,,一個個去扎了一槍,,結(jié)果確認是死了。不但人死了,,馬都給震死了,,最后陣的幾百個鐵浮屠,大多都沒死,??墒谴罅繎?zhàn)馬受驚,幸虧鐵浮屠跟戰(zhàn)馬的鐵甲是用鐵索掛在一塊的,,不然摔下馬必死無疑,。但驚馬互相沖撞,一時間根本控制不住,,大量鐵浮屠竟然成了步兵的俘虜,。
情況稍微好一點的,反倒是那些阿里喜,,他們圍著契丹騎兵,,距離爆炸點有兩百步遠,,不過依然有大量的掌心雷爆炸出來的石彈將他們擊倒。尤其是大量掌心雷在船上黑火藥之后爆炸,,被黑火藥爆炸的氣浪拋的到處都是,,很多掌心雷其實是近距離在這些阿里喜身后爆炸的。
爆炸沒有直接殺死太多年輕的女真騎兵,,但卻讓他們的陣型變得亂七八糟,,老道且狂熱的契丹騎兵抓住了機會,將他們沖散,,追擊,,屠殺,一直追過了運河,,至少留下了一半阿里喜,。
“好!”
聽著軍官的講述,,看著戰(zhàn)場的殘跡,,忍不住大吼一聲,結(jié)果比他想象的還要好,,竟然將鐵浮屠全滅,!
一股豪情在胸腹之間激蕩,他突然不覺得這是幸運,,而是覺得這都是應得的,,因為他為此賭上了足夠重的籌碼。
最沉重的一顆籌碼,,是一千精銳步兵的性命,!
想到這里,他的豪情壯志開始消退,,心開始下沉,。
看向城下,不但沒有一個鐵浮屠或者,,那些步兵呢,,他們距離炸點同樣很近。
“快,。把我們的勇士都救回來,。或者——”
后面兩個字他沒有說出口,,那兩個字是“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