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輕車熟路
昨天刮了一夜的風(fēng),，羅素友很擔(dān)心今天天天氣不好,。
早上風(fēng)慢慢小了，冷空氣來了,，清早有點冷,，但天氣卻很好,，天藍得一塵不染。一早羅素友就到了高儷家,。高儷也早就起來了,，而且讓小惠把所有的畫畫用具，還有午飯都準(zhǔn)備好了,。
城外天高氣爽,，秋天的陽光格外的明亮，從五彩繽紛的秋葉的縫隙中直透人心,。
羅素友問高儷：“你冷不冷,？看你穿得不多?！?p> “不冷,，今天的天氣真不錯。開車專心點,，你老是打哈欠,，是不是沒休息好？”
“沒事,，我開車你放心,，我就是一夜不睡覺，一坐到車里就清醒了,?！?p> 高儷擔(dān)心的說：“你不要嚇我，你昨夜沒休息好,？”
“不用害怕,，春困秋乏嘛，很正常,。昨天睡不著的時侯,，我在想你的一個問題?！?p> “什么,？我又問過你什么問題了？”
“對呀,，你不是問過我美是什么嗎,？”
“你好像回答過了。又有新的想法了,？”
“對,，我過去把美感與驚喜,，滿意這些情緒混在了一起?！?p> “有區(qū)別嗎,？我看還不是一樣?！?p> “不一樣,，區(qū)別在于美感是由情緒腦主導(dǎo)的，而驚喜,，滿意,，還有愉悅，放松之類的情緒是由理性腦主導(dǎo)的,。所以一件藝術(shù)品應(yīng)該分開評價,，它是美的嗎？它有價值嗎,？美不美是看它能不能引起情緒腦的情緒快速通道產(chǎn)生愉悅的感覺,；而藝術(shù)品的藝術(shù)價值是看它有沒有達到藝術(shù)的傳統(tǒng)目標(biāo)，給人以滿意感,，有沒有創(chuàng)新,，給人以驚喜感。還有是不是名家作品,，有沒有文化價值,，考古價值，市場價值,。
藝術(shù)品一定要從兩個方面進行評價欣賞,。如果我們這樣來理解藝術(shù)的話，許多問題就迎刃而解了,。為什么有些不美的藝術(shù)品卻有藝術(shù)價值,？因為它達到了理性所確立的標(biāo)準(zhǔn)；為什么有些看起那么美的藝術(shù)作品卻沒有什么藝術(shù)價值,？因為它沒有附加的語言作用,，沒有傳遞出更多的思想和情緒。
總而言之,，人的大腦分成兩個部分,，藝術(shù)品作為人類的作品，也反映出大腦的結(jié)構(gòu),，分成兩個部分,。對于藝術(shù)品的評價也要分成兩個部分。我原來總是以為藝術(shù)品的美來自于作品滿足了我們的理想目標(biāo)或評判標(biāo)準(zhǔn)，但現(xiàn)在我認為這并不是美感,，而是藝術(shù)品帶給我們的一種愉悅感,。
拿凡高的作品來說吧。許多描繪大自然的作品,，比如果園，豐收的田野,，向日葵,，橄欖林，這引動作品的欣賞就可以分成兩個部分,，一是自然景色的美,，二是個人對自然的情感表達。首先第一眼你就會感受到自然之美,，但這種自然之美與真實的大自然又不太像,，美感有所減弱。然后你再仔細觀察他的作品與眾不同之處,，比如他短小的筆觸,，鮮艷的色彩，動感的形象,。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呢,？原因在于他對于大自然的感受充滿激情，他說,，當(dāng)我畫一個太陽,，我希望人們感覺它以驚人的速度旋轉(zhuǎn)，正在發(fā)出駭人的光熱巨浪,。當(dāng)我畫一片麥田,，我希望人們感覺到麥子正朝著它們最后的成熟和綻放努力。當(dāng)我畫一棵蘋果樹,，我希望人們能感覺到蘋果里面的果汁正把蘋果皮撐開,，果核中的種子正在為結(jié)出果實奮進。了解了這些,，你才理解他犧牲自然之美卻讓我們產(chǎn)生另外的愉悅之情,，比如他筆下的莊稼，樹木,，太陽的確有一種特別的激情,，對他的筆法用色構(gòu)圖感到滿意，驚喜,?！?p> “有進步，終于承認美了。而且你說得也有一定的道理,，課本上就說,，審美既有智力價值也有情緒價值?！备邇f,，“你的潛意識呢？”
“哈哈,?！?p> 2 柳暗花明
河岸兩邊的楊樹的葉子已經(jīng)快要落盡，天地都顯得寬闊起來,，老遠就看到了那座石拱橋,。高儷下了車，邊走邊看,。
羅素友說：“這橋好像還沒夏天時好看,，但感覺太空了。要不,，我?guī)е愕胶吙纯?。那邊，看見沒有,？”
高儷沒有回答,，向四周看了看。她忽然指著遠處驚喜地問羅素友：“那是什么,？”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遠處有一棵樹，它的葉子是紅色的,，我也很意外,，說：“難道是楓樹？”
“我們?nèi)ツ莾嚎纯窗?？”高儷說,。
羅素友開著車小心地駛過那座石橋，又沿著顛簸的土路走了二里多路,，路過一個小村莊,。這個村莊看不到人，聽不到雞鳴狗叫,，很安靜,，看來已經(jīng)沒有人住了。幾間房屋都鎖著門,，還有一間房子的土墻已經(jīng)裂開了一條大口子,，為了防止倒掉,，人們用幾根長木抵在房屋的四周。房前屋后都長著很深的雜草,，一棵高大的柿子樹長結(jié)滿了紅紅的柿子,，也無人采摘，寂寞地守候著這個村莊,。
過了村莊,，他們就看見了那棵棵紅紅的樹是什么了，那是一棵高大的烏桕樹,。其實這兒并不是一棵,，而是好幾棵，只是這一棵特別高大,，它的主干非常粗壯，樹皮裂開,，中間有一個很深的樹洞,，傾斜地長在田埂上。在二米多高的地方,，主干分成粗細差不多的三支,，這三支黑褐色的樹枝遒勁而蒼涼地從不同角度伸向高高的藍天，在那樹的頂端是繁密的火紅的心形葉子,，紅葉中還隱隱藏著白色的種子,。
高儷繞著樹走了好幾圈，嘴里不停地說,，真美?。【彤嬎?！
羅素友也被吸引住了,，沒想到這里有如此美麗的景色！旁邊的兩棵年輕的烏桕樹,，其中一棵的綠葉還很多,，只是樹頂?shù)娜~子變黃；另一棵已經(jīng)沒有綠葉,，它的葉子有紅有黃,，異常絢麗。還有樹下田埂上的枯黃的草,，遠處的黃褐色,，剛剛露出綠色莊稼的土地，一切者是如此讓人心情舒暢,。
實在是太美了,！高儷有點迫不及待了,，找好角度，想了想,，她便開始在畫布上飛快地勾勒出那棵烏桕樹的輪廓,。
她先用灰褐色畫出烏桕樹的樹干，然后畫樹葉,，同時不斷地畫出地面上如氈的枯草,，遠處的幾株柳樹。畫得差不多了,，她才把藍天的顏色填進去,。她畫得很快，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就把大色塊鋪好了,。她離畫板遠遠地看了好長一會兒,。這顯然不是一幅實景的寫生，她把本來不在一個畫面內(nèi)的烏桕樹,，小路,，柳樹安排在了一起。
已經(jīng)快一點了,，羅素友催促她歇一歇,，她總是置之不理。
“歇一歇再畫,，時間還早,。”
高儷終于停下來,，站在二米多遠的地方看了半天,，才放下畫筆。
“作畫有時像寫文章,，要一氣呵成,，這樣才能氣韻貫通?！备邇m然顯得有興奮,，一掃清早那種倦殆。
羅素友對高儷說：“你看看,，出來走走還是好處多吧,？”
“嗯?！?p> “所以人要想快樂有時也簡單,，不要去想那么多，不要被理性拖累,，不要再考慮什么明天,，什么生活,，什么意義，什么理想,。呼吸呼吸新鮮空氣,，曬曬太陽，運動運動,，去會會朋友,，或者到外面走一走，跑一跑,，什么時候想畫就畫一點,，累了就丟到一邊?！?p> “就是活得沒心沒肺,！”
“意思差差不多。你想想,，人就是一堆神經(jīng)通路,，渴了就喝，餓了就吃,，看見美景就愉快，根本沒有什么理想目標(biāo)在推動,。隨遇而安,，順勢而為?！?p> “我現(xiàn)在就順勢而為了,。”高儷一邊把牛奶喝完,，一邊拿起畫筆,，又開始了更細致的刻畫，調(diào)整,。
這個過程漫長而繁瑣,，羅素友很多時候都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他認為很到位的地方,，她卻不停地修改,，他認為需要更細致刻畫的地方她卻置之不理。但不管怎樣,，畫面慢慢從模糊變得清晰起來,。
3 日落情暖
這幅畫高儷畫了差不多八個小時了，終于她放下畫筆,，站在遠處看了半天,。
這幅畫的近景是那棵巨大的像是盛開著鮮花的大樹,。畫的中景是一棵完整的烏桕樹，五彩斑斕,。遠景是麥地,，柳樹，地上的枯草,，還有鈷藍色的天空,，還有晚霞。
“可以了吧,？”羅素友問她,。
高儷搖搖頭，指了指西邊的天,。羅素友明白了,，她在等夕陽落山時色彩的變化。夕陽在一點點接近西邊天空的那一抹暮色,，慢慢隱入其中,。
天色漸漸暗下來，羅素友問她：“不用調(diào)整了嗎,？”
她轉(zhuǎn)過身來問羅素友：“現(xiàn)在光線不好,，回去再調(diào)整。你覺得這畫怎么樣,？”
“太好了,，我覺得你就是一個天才，我從來沒見過這么完美的風(fēng)景畫,！”
高儷說：“你就會挖苦人,！”
羅素友說：“沒有這個意思，讓我學(xué)十年我也畫不了這樣的,?！?p> “那說明你笨，不能說明我畫得好,?！?p> “不能這樣說，我說的是實話,?！?p> “那你說說這幅畫好在哪里？”
“首先,，”羅素友頓了一下說,，“這幅畫的色彩很好，說實話烏桕樹葉的紅色有點輕佻,，而在你的畫中沒有這種感覺,，畫中的紅深沉凝重,，一幅紅色調(diào)的畫，很難處理,，但你把晚霞,，土地，樹葉的色調(diào)安排的層次分明又非常融洽,。還有天空的藍色,，樹干的深褐色也恰到好處，配在一起給人一種秋天的成熟美,，深沉美,。特別是這些綠色的麥苗，落在上面的紅葉,，近處紅色的烏桕樹與遠處黃中帶紅的樹葉,，協(xié)調(diào)融洽，而且壓住了紅色調(diào)的燥動,，處理得太好了,。
其次，畫得很有層次,，構(gòu)圖很用心,，紅色的烏桕樹枝把目光引向田野的深處，引向藍天,，再引回烏桕,。”
“老一套,，一是色彩二造型三形式。還有呢,？”
“沒有了,。”
高儷很意外地說：“怎么會沒有呢,？你為什么沒有重點說一說那條田間小路,？全指望它能帶來安全感呢?！?p> 羅素友和高儷一起大笑,，說道：“這個我剛才真忽略了。也許像你說得那樣,，沒有所謂的潛意識,，只有一些通過進化生而有之的非條件反射神經(jīng)通路和一些經(jīng)過后天學(xué)習(xí)獲得的條件反射神經(jīng)通路而已?！?p> “沒有潛意識,？那意識總得有吧,？這幅畫的中心思想呢？”
“表現(xiàn)秋色之美,?！?p> “就為了表現(xiàn)秋色之美，那算是幅好畫嗎,？”
“我們不能為了思想而去無病呻吟,。再說了，一幅作品能給人以美感就足夠了,，不一定非要理性摻和進來不可,。你剛才畫畫的時候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藝術(shù)的根在哪里呢,？我想還是在于它能給悅?cè)硕?。換句話說，藝術(shù)起源于人的的情緒腦,，雖然越來越受理性腦的控制,，但它不應(yīng)完全拋棄情緒腦的感受于不顧。現(xiàn)代藝術(shù)的缺陷就在于太過抽象,，離人的情緒太遠了,，中國畫太注重筆墨和形式，西方繪畫又太注重思想和科學(xué),。藝術(shù)其實是我們大腦的外在對應(yīng)物,，我們是不可能完全忽略大腦的物質(zhì)結(jié)構(gòu)來空談藝術(shù)。我覺得你對黃賓虹的議論對我還是很有啟發(fā)的,。你說黃賓虹是從筆法推進中國山水畫,，另外一個大畫家張大千是從墨法這方面推進中國畫的。當(dāng)然他不是自覺的,，也不是首創(chuàng)的,，但他的潑墨還是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還有王鐸的書法中的墨塊也是完全從形式方面被接受的,，在美學(xué)方面沒有太大的意義,。而西方藝術(shù)呢？許多人也偏離了正軌,，把藝術(shù)當(dāng)作語言,，把個人的想法當(dāng)哲學(xué)，當(dāng)科學(xué),，這些藝術(shù)都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不考慮美，完全不顧及情緒腦的反應(yīng),，最終是走不遠的,，因為藝術(shù)再巧妙，再深刻,，與人類的語言,，特別是自然科學(xué)和數(shù)學(xué)相比，不值一提,?！?p> “好吧，你羸了,。咱們走吧,？”
天色不早了，羅素友和高儷收拾好畫具,，開始返回,。天邊薄薄的云彩被染成一片亮麗的檸檬黃，回首看看暮色中的烏桕樹,，高儷輕輕嘆道：“真美啊,。”
“美吧,？以后我還會帶你到外邊走走,。人就是這樣，本來是大自然的產(chǎn)物,，從大自然走出來的,，當(dāng)然會愛大自然，自然的一草一木,，大自然的花鳥魚蟲都會讓我們愉悅,，大自然的美是藝術(shù)的源泉，對于美的感受能力人類生而有之,，大自然的美,，人的天性是藝術(shù)之本?！?p> “你這是不是職業(yè)病,？那么愛講大道理,。”
“這不是職業(yè)病,，”羅素友盯著高儷的雙眼,，認真地說，“高儷,，這幾個月來我一直在學(xué)習(xí),，試圖理解藝術(shù),，我努力學(xué)會欣賞它們，希望能感受到它們的美,。你知道為什么嗎,？我想我這樣一個對藝術(shù)一無所知的人如果能在藝術(shù)品中看到美，你也一定能在這灰暗的生活中找到快樂,?！?p> 高儷也認真地看著羅素友，淚水慢慢盈滿雙眼,，她轉(zhuǎn)過臉去,，看著遠方，過了很久才輕輕地說：“會的,，我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