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那我們說定了?!标愶@對著王太安拱手,,“待六月二十四日,,我?guī)ьI(lǐng)有志之士上府衙抗議,你趁亂率兵殺進新安街,懸奸賊人頭于城墻之上,,大事可為也,。”
“為吾等大事將成,,飲了這杯酒,。”
“乒,!”兩人的玉酒杯在空中一碰,,一飲而盡。
……
煌閔帝三年六月十九,,燕都明堂,。
門外一百名侍衛(wèi)日夜巡邏,明堂內(nèi)均以檀木裝橫,,樸素而莊重,。
呂望端坐在公堂次席,屏退了侍候的仆人,,握著狼毫筆簽下了一紙《青苗法》的公文,。
“望帥,晨相,?!睆垥F捏著一份蓋著儒州公章的奏折,無奈地對著呂晨和呂望招了招手,,“你們來看看這份周太守的儒州帖報,。”
如今呂望的副相官職已大于原先的狼軍統(tǒng)帥,,但眾人還是習(xí)慣稱之為望帥,。
張旻嘆了一口氣道:“各個郡對《燕法》的反映普遍較為激烈,雖然有一部分州縣支持變法,,但還有很大一部分勢力拒不接受,。更有甚者毆打威脅地方官員,拒不執(zhí)行新法,?!?p> 儒州!
呂望心頭一緊,,接過了張旻手中的那張紙,。
上面寫著儒州禹林書院山長——韓袞帶頭反對新法,全書院士子停學(xué)三日,,痛斥呂望呂晨張旻三相為奸賊,。
還作詩掛于儒州城墻上諷刺曰:
舊客朝來夕變法,,欲得富貴欲堂皇。
今拆萬畝宿良田,,明日新安筑新房。
韓袞還聯(lián)合了數(shù)十名原先舊識的燕都京官上書言事,,借著上奏之名聲討新法,。
這一來二去,儒州太守福安被氣得七竅生煙,,連日在府衙內(nèi)跺腳,。
若不是東陸自古有重學(xué)之風(fēng),不得擅殺學(xué)子士人,,滄狼營早就大開殺戒了,。
“禹林書院山長,韓袞,?”呂望強壓怒火,,托著腮幫瞄過眼前的公文。
其實學(xué)子并沒有什么武力,,所謂聲勢浩大的禹林書院,,狼軍或者羽軍的一個百人隊就能將其全滅。
但,,人言可畏啊……
不多時,,呂望的目光就匯聚到此次鬧事的頭目——‘韓袞’二字上。
“韓袞……,?”呂望自言自語道,,“我對此人倒是有點印象?!?p> 韓袞是一個從底層靠著燕山的科舉寒士,,性格軟弱勢利。
當(dāng)年殷小廉向烏然服軟,,韓袞第一個上表奏章揄揚,,痛斥華亭人士。
后來殷小廉被刺,,呂望帶著殘軍入主儒州,,韓袞又率全體書生來到儒州外城迎接狼軍。從那時呂望就把此人看死了,,不過是一個不折不扣,,貪生怕死的墻頭草罷了。
“此次反對新法的主謀不是韓袞,,而是另有其人,?!眳瓮弥烂嬲f道,“他是寒微出身,,《燕法》并沒有觸及到他的利益,,卻如此賣力,定是被人指使,,推到臺前做個馬前卒,。”
“嗯——”呂晨沉思過后開口,,“再說六部六尚書十二侍郎,,除了我們的人之外,居然有九個同時出言反對,。區(qū)區(qū)一個禹林書院也翻不起這么大的風(fēng)浪,。”
“哼,!”張旻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口氣,,把花白的八字胡吹起,“我看這六部也盡是昏聵之輩,,不如重啟前朝之制,,設(shè)立三司兩府,架空這六部,?!?p> 按先前的承諾,張家直接控制忻,,信,,安三州和武州的一半,獲得了不小的利益,。
而且張家已經(jīng)由原來的世家大族轉(zhuǎn)型為大商戶,,其主要財源——大宗的海上貿(mào)易對新法依賴甚重,張旻也急于維護和鞏固新法,。
“張相國深思熟慮,,但吾以為暫時無需動這六部?!?p> 呂望將公文遞給抄錄的文員,,“現(xiàn)在那些一品二品的尚書侍郎不過有個虛名,兵權(quán)和財權(quán)都在我們手上,,這些個連刀都握不穩(wěn)的廢物還想翻天不成,?”
呂望說的是實情,但不免鋒芒太露,,場面一時間尷尬起來,。
“咳……”呂晨咳嗽一聲,,“《燕法》無非是分為養(yǎng)民生田,廢除奴隸制,,廣開商路這三部分,。”
“養(yǎng)民生田,,利了貧苦農(nóng)民,,得罪了各郡地主;廢除奴隸制,,利了國家生計,罪了世家大族,;廣開商路,,富了國民財富,可傷了走私海盜的錢袋子啊,?!?p> 不同于呂邢沉醉于練武耍刀和飲酒征戰(zhàn),呂晨更傾心于研究經(jīng)國利民,,總轄調(diào)度之術(shù),。以往儒州和順州的政令,包括呂望曾經(jīng)發(fā)布的屯田法多出自于呂晨之手,。
“那我們……”張旻有些艱澀地說道,,“從海盜開始查起?”
他說的自然不是鬼島七島的海盜,,而是地處遼海南部,,毗鄰虞國和東夷的第二大海盜勢力——龍安。
自從《昭慶合約》簽訂,,海運商路徹底通暢,,燕山明堂本來打算給鬼君一個副相伯爵之位,但她堅決不受,,呂望無奈,,只好將沿海一帶盡數(shù)歸于鬼島旗下管轄。
一萬多鬼島海盜改編為燕山四營水師,,由鬼君直接統(tǒng)帥,,明堂只有調(diào)配權(quán),沒有管轄權(quán),。
鬼一,,雷濤等人擔(dān)任統(tǒng)領(lǐng)。全軍按狼軍標(biāo)準(zhǔn)發(fā)放軍餉,。除了負責(zé)沿海地區(qū)和大大小小幾十個島嶼的防御,,還為張家的數(shù)百艘貨船保駕護航,,還可賺取酬金。
比起原先風(fēng)吹日曬,,打劫過往商船,,日子不知道好過了多少。
“不妥,!”呂望沉聲道,,“縱使龍安海盜真的同我們內(nèi)部有齷齪之事,所能采取的手段也不過是派船隊襲擾,,這明面上武力刀槍最多能吸引我們的注意力,,若是想要借此推翻新法,還遠遠不夠,?!?p> “所以……”張旻撫著胡須猶豫,同著呂晨面面相覷,。
其實他們二人都清楚,,新法直接觸犯到的是世家大族的利益。但當(dāng)年的東陸中,,士族有真正的話語權(quán),,更是千百年來高高在上的統(tǒng)治者。不到迫不得已,,沒有人愿意同著士族直接敵對,。
“兩位大人不說,那就由晚輩來做這個馬前卒,?!眳瓮麚]袖,“天狼營擇日,,徹查燕山境內(nèi)所有士族,。若有不法情事者,論罪誅殺,!”
“唉……”呂晨和張旻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這項決策?!俺行?!”呂望從腰間掏出刻著‘精忠靖宇曠世之才’的副相玉印,在明堂中邁步念道:“密詔各州郡長官,,當(dāng)即遣送虎符,,調(diào)兵入衛(wèi),守執(zhí)人員替換,,嚴(yán)防變動,?!?p> “喏?!币粋€穿著錦袍的抄雋內(nèi)侍小心翼翼地答道,,攤開一張上等的儒州宣紙開始將呂望說的話抄下來。
順州蔚山墨在空氣中彌漫出一股好聞的香味,,小內(nèi)侍開始奮筆疾書,。
明堂內(nèi)部有吏無官,人員半年換班一次,,就地種糧種蔬,,自給自足,遇大事時甚至可以取消半年一次的換班,。
就算內(nèi)部人員被買通,,等到數(shù)月乃至半年以后也早已是過眼云煙。
其內(nèi)部防守嚴(yán)密,,除了三名宰相之外,無人可以隨意進出,,消息也極其不易泄露,。
“密令天狼營營官轅東和吳蘇臺三衛(wèi)衛(wèi)長雪衣,將目前空閑的人手盡數(shù)派出,,調(diào)查士族,。”呂望咬牙下定了決心,,“如遇反抗和可疑之處,,可放權(quán)行事?!?p> “這……”呂晨剛想反駁,,卻被張旻拉住。
“如發(fā)現(xiàn)勾結(jié)京官,,海盜,,學(xué)子之流,按謀反罪論處,,滿門抄斬,!”呂望怒聲道。
“不可,!”呂晨急忙說道,,“燕山大大小小有近千家士族,積下的銀子數(shù)不勝數(shù),,囤養(yǎng)的家丁成千上萬,,若是這樣清查,,一旦他們反抗起來,后果不堪設(shè)想,?!?p> 小內(nèi)侍連忙停下手中的筆,一會兒看看呂望,,一會兒看看呂晨,,茫然地立在了那里。
“……”明堂內(nèi)一時間安靜下去,。
“大伯,。”呂望突然改變了在公眾場合對呂晨的稱呼,,“小時候,,我父親不再身邊,您就一直陪伴著我,,給我講做人和做事的道理,。”
“小侄不才,,實在不懂得那些高深圣人,,名儒大家的至理名言?!眳瓮罩g的玉帶說道,,“但小侄知道,在其位,,當(dāng)謀其政,。”
“既然咱們一路浴血廝殺,,奮斗到了如今的高位,,為什么不為天下老百姓謀求一點實實在在的利益呢?我們的初心不就是利天下之民嗎,?”
“這……”呂晨猶豫,。
“那些所謂的世家大族,平日里對百姓百般欺壓,,橫征暴斂,,等到異族侵略,一個個屈膝求饒,,這樣的官,,這樣的士族,有什么臉面,有什么資格縱享榮華富貴,?,!
“難道只是因為他們的先祖立下了功勞,這些豬狗不如的貴公子就生來尊貴,?我們這些寒士就一輩子被他們瞧不起,,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他們配嗎,?,!”
“是!”呂望紅著眼睛繼續(xù)說道,,“或許我今日調(diào)兵入衛(wèi)之行,,今日之利民新法,今日之不朽志向,,會遭人唾棄,,遭人誹謗,但我呂望不悔,,終不悔,!”
“就盡管讓那些窮酸文人,風(fēng)雅墨客把我呂望的名字刻在那奸賊榜,,逆賊榜,,屠夫榜上,只要天下蒼生多一人遠離饑寒,,呂望此生足矣?!?p> 呂望用近乎嘶吼的聲音喊出,。
張旻悄悄用手帕擦了擦淚水,沒有多言語,。
“好,!好啊,!”呂晨一掃老態(tài),,亢奮地握住了呂望的肩膀,“真是大伯年老了,,氣衰了,,看士族強大,便生了退意,。若不是賢侄提醒,,我都差點忘了自己原來的初心。”
“既然如此,,我們?nèi)艘黄?,救天下之民于水火,重整這天下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