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大書庫生物大學(xué)后，江厭乘上3號線量子列車,，于常江大橋站下車。

　　順著今天早上才來過的蜿蜒小路走到江畔邊?，F(xiàn)在天光正盛,，地面反射著太陽的余溫，江面波瀾不驚,，兩艘貨輪安安靜靜地?？吭诹硪贿叺母劭冢砸蝗缂韧臏啙?，充斥著泥沙,。

　　江厭在靠近常江大橋站外圍的鐵絲網(wǎng)防護(hù)欄邊看到了等待良久的破潰女組長。

　　跟早上相比,，她卸掉了肩頭的皮夾克,，轉(zhuǎn)而穿著一件干練的白色無袖衫，露出一對肌肉線條起伏有致的胳膊,，胸脯和腰之間的曲線落差被袖衫很好的修飾了出來,。

　　左胳膊有一枚黑色紋身，紋的是一顆剛剛遭受到巨大爆炸而四分五裂的星球,。

　　江厭一來,，她便將手里把玩的石頭用力一擲,，石頭在半空中劃出拋物線，最終悄無聲息地沉沒在江中,，或許因為石頭太小,，或許是入水角度過于刁鉆。當(dāng)它落水時,，并未激起半點浪花,。

　　“你很喜歡這里？”魚組長把目光轉(zhuǎn)向江厭,，江厭今早的叱罵似乎起了些許作用,，比起前幾次，現(xiàn)在的她眼中至少不再表現(xiàn)出嫉惡如仇的冷漠,，“我以為你會找一個更適合說話的地方,。”

　　“不喜歡,，我還討厭這里,。”江厭說,，“但我得讓自己保持清醒,，所以這里是最好的地方?！?p>　　魚組長沒有再問,，忽然把話鋒一轉(zhuǎn)，進(jìn)入正題,，“你在通訊手環(huán)里說你想了解4891,。但你之前從未對4891表露出任何興趣，說說為什么,?！?p>　　江厭躊躇了一會兒，抽出一支煙點燃,，就著平靜的江面把今天發(fā)生的事向?qū)Ψ芥告傅纴怼?p>　　遠(yuǎn)方吹來了風(fēng),，江面終于掀起了細(xì)小的波濤。

　　十分鐘后,，江厭結(jié)束了自己的長談,，一只夾在手里的煙在說話時忘了抽，長長的煙灰受到引力的影響而向下彎曲,，風(fēng)一吹,，煙灰便乍然散開，漫天飛走。

　　“看來你已經(jīng)覺醒了,?！濒~組長震驚地說，“那毫無疑問是4891的力量,，而且對于你,，甚至對于我們破潰來說，都是絕對重要的能力,?！?p>　　“到底什么是4891?！?p>　　“4891這個名字是根據(jù)一本遙遠(yuǎn)過去曾出現(xiàn)過的小說所命名的,。”魚組長浸入記憶般地解釋道,，“我知道你想問什么是小說,。因為它和畫，和很多藝術(shù)作品一樣永遠(yuǎn)消失在了詞庫之中,。維護(hù)者們不喜歡那些會把他們的惡行一針見血袒露出來的東西,。”

　　“4891全稱為4891型解離癥,?！濒~組長繼續(xù)說，“因為所有4891都擁有,，并且都相信兩個相互矛盾的思想,，兩種思想都合理的存在于同一個大腦中，既雙重思想,。”

　　江厭若有所思,，“你愛我,，但你又不愛我？”

　　魚組長眉頭一挑,，她并不喜歡這個比喻,，但并未作出反駁，“你可以這么理解,?！?p>　　“那你到底愛我還是不愛我？”

　　“你好像還沒弄明白,?！濒~組長咬咬牙，“兩種思想都合理存在，并且當(dāng)事者都對這兩種思想堅信不疑,，并不會通過反駁一個,，以此去認(rèn)同另一個。而4891的覺醒條件就是某種特定化的雙重思想出現(xiàn),，既相信大書庫,，又懷疑大書庫?！?p>　　“相信大書庫,，同時又懷疑大書庫?！苯瓍捜缤瑴y量重量般重復(fù)著這句話,。

　　他還記得眼皮世界出現(xiàn)前自己的心理狀態(tài)，不只是這之前,，當(dāng)歸零彈降臨,，秋夢涼用知識嫁接將他重新喚醒之后，他心中就開始發(fā)生了變化,。他開始真切的體會到大書庫存在的必要性,，盡管現(xiàn)在仍有無數(shù)的弊端和不可取的地方存在，可并不能因此完全否認(rèn)大書庫,，人類需要它,。

　　但江厭還是一如既往地憎恨著大書庫，他恨不得將大書庫摧毀,，然后報仇雪恨,。今天的一切都是大書庫造成的，它功不可沒,，正是因為它,，照片中的男孩才會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正是因為它,，江厭才會像今天這樣狼狽不堪,，而秋夢涼也因此把自己置入未知的險峻之中。

　　“看來你明白了,?！濒~組長看到江厭臉上的釋然，光從高空傾瀉而下,，將他的半張臉照亮,，“4891覺醒后，覺醒者能夠使用與自己主修知識息息相關(guān)的能力,。至于為什么,，留給你以后自己探索。”

　　“可我...”江厭張了張嘴,。

　　“你是零,。”魚組長接過江厭的話頭,，“盡管你身邊的女人幫你暫時解決了這個難題,，但終究只是暫時的。歸根結(jié)蒂,，你腦子里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為了讓你能理解這個世界，和這個世界進(jìn)行溝通,，你所謂的眼皮世界出現(xiàn)了,。在那個充斥著萬物本質(zhì)和接近本質(zhì)狀態(tài)的抽象世界中，一切將不再受到大書庫的影響,?！?p>　　江厭半信半疑，他狐疑地問道,，“可是你沒有發(fā)現(xiàn)嗎,，眼皮世界里都是有所指代的，結(jié)晶齒輪,，紙飛機(jī),，洪流，石子,。這些東西仍然沒有超脫大書庫的束縛,，如果這些指代物的定義被偷偷更改，那抽象的概念也會變得亂七八糟,?！?p>　　“我想不會?！濒~組長說,，“你面試時在目不識丁的情況下能讀懂文字，聽懂語言,。足以證明你的眼皮世界會根據(jù)你自身的狀態(tài)來進(jìn)行調(diào)整或改變，它總是會在你的眼皮上呈現(xiàn)出最方便你理解的畫面,。所以你可以完全信任你的眼皮世界,。”

　　“你剛才還說我是零,?！苯瓍捳纠哿耍餍宰浇线叄瑢⒌孛娴氖右活w接一顆地擲進(jìn)江中,，“齒輪也好,，洪流也好，我會認(rèn)識它們,，全都是建立在知識嫁接基礎(chǔ)上的,。如果我沒有被知識嫁接，我什么都不會理解,，眼皮世界在我看來也會沒有任何意義,。”

　　“我上一句話用來解釋這個問題也同樣適用,?！?p>　　魚組長也拾起一塊扁平的石頭，斜著朝江面掃出,，石頭在江上飛速滑行,，打了十余下水漂才最終墜進(jìn)江里，她拍拍沾上土灰的手說：

　　“知識嫁接內(nèi)容的替換讓你失去了語言文字的知識,，但眼皮世界卻能讓你繼續(xù)聽懂,，并進(jìn)行對話，而且釋義比原來的文字更加接近你本意,。所以我們可以認(rèn)定,，你眼皮下抽象世界的形成依賴于你自身，而不是大書庫,。它并不在乎你的知識從哪來,，也不在乎你什么時候會失去這些知識。在任何情況下,，它都能產(chǎn)生效用,。”

　　“抽象是另一種比喻,?！濒~組長看著江厭的臉，接著道,，“比喻是為了讓人們更好更方便的去理解什么,，而抽象則是視圖讓人接近其本意而不局限于形表，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接近真相,。所以你的能力是可怕的，因為你可以靠它...”

　　說到這,，魚組長把身子轉(zhuǎn)朝江面,，還閉上了眼睛,，“自成一體?！?p>　　“那我該怎么使...”

　　江厭幾乎下意識地剛說什么,，就被魚組長厲聲打斷，“你好像過于希望從我著得到所有的答案,。記住了江厭,，這是你的能力，不是我的能力,，我只能告訴你這么多,，而且我不敢保證我說的一定正確。至于怎么使用,，怎么才能變得具有攻擊性,，這是你自己的事情?！?p>　　江厭訕訕地?fù)狭藫项^,，被魚組長這么一說，他也覺得剛才的確過分了些,。

　　他忽然想起眼皮世界不僅僅可以看到事物抽象的本質(zhì),，也能看到一個人的本質(zhì)。就像伊曼那千變?nèi)f化的本質(zhì)一樣,，他試著閉上眼,，想看清在眼皮下的魚組長到底會是什么模樣。

　　可眼皮還沒完全斂合,，忽然就被對方突然推臂送來的兩根手指按住了眼皮,，她好像摸清了江厭心中的想法，質(zhì)問道,，“你不會覺得這樣做沒有禮貌嗎,？這和私自偷窺他人隱私有什么區(qū)別？恭喜,，你在我這里又多了一條偷窺狂的變態(tài)標(biāo)簽,。”

　　江厭拍開魚組長的手,，這兩指頭戳的他眼球脹痛,，“說的像隨便給別人貼標(biāo)簽禮貌似得?！?p>　　“那是我的事情,，但并不影響我不允許你這樣做?！?p>　　“雙標(biāo)狗,。”

　　“那又怎么樣,?！濒~組長惡狠狠地白了江厭一眼，接著掠過江厭身邊,，朝他來時的方向走了幾步,，看起來是準(zhǔn)備離開，“今天的事,，就當(dāng)做是破潰第一次給你寄出的邀請函,，如果你想繼續(xù)看到諸如4891之余，你此前所從未知曉,，即便知道也絕不會相信的事實,。在小世界峰會開始之前聯(lián)系我?！?p>　　說完,，魚組長就動身離開。

　　江厭朝她的背影忽然揚聲喊道,，“難道你還不打算告訴我你的名字,？多大的人都還這么害羞。我們多少也算半個朋友了吧,，要是你突然死了,，我想去祭奠祭奠你，找不到你的墓碑該怎么辦,？你總不想看到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吧,。”

　　“放心,，我一定會在你死之后再死,。”魚組長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地傳來,，“如果你死了沒有留下遺囑的對象,，你可以填我的名字，不過你那點東西,，也沒人想要,。”

　　“所以我該填什么,?！?p>　　“魚啄靜?！?p>　　“魚啄靜...”江厭念著從風(fēng)中悠然飄蕩回來的三個字,，又抬頭看了看魚啄靜遠(yuǎn)去的背影,，突然叱罵道，“這女人怎么偏偏喜歡在走遠(yuǎn)的時候說這些話,，說破潰的時候是,，現(xiàn)在也是。難道這樣會顯得很酷,？嗯,，好像真的很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