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偶爾都喜歡矯情。某位作家這樣寫過,，“矯情之所以可怕,，原因就在于它是平庸卻偏要冒充獨特，因而是不老實的平庸,?！?p>　　究其根底，是因為人們內(nèi)心深處與同類的疏離感,，是自以為自己就是與別人不一樣的驕傲感覺,，就像書里說的，“猛獸總是獨行,，牛羊才成群結(jié)隊,。”

　　哪個人不希望自己是猛獸,？或是優(yōu)秀,，或是獨立,。但如果這一刻倘若突然到來，就會有種不適應的感覺,。

　　顧空現(xiàn)在大概理解了“葉公好龍”這個成語,。

　　他自認沒有那么偉大，去拯救世界于水火之中,。事實上,，少年最大的愿望，就是順利畢業(yè),，找到工作掙點小錢,，找一個不好不壞的女孩結(jié)婚。

　　自己一直就只是個普通人,，除了能在夢中醒來和紅色的瞳珠,，完全沒有值得注意的地方。無論把他扔到哪個城市,，都不算太引人注目,，也不會被完全忽略。

　　既不努力,，也不消沉,。這就是他的人生真實寫照。

　　夜?jié)u漸深了,，兩人都知道對方?jīng)]有睡著,。

　　“那珂?！?p>　　認識這么久,，顧空基本沒有喊過他本名。

　　“怎么了,？”那珂明白,，這個時刻，他需要一個能交流的人,。

　　“你說,，我該接受邀請嗎？”少年用手掌把自己的眼睛遮住,，猶豫許久,，還是問了出口。

　　“我不知道,?！?p>　　“我們認識，有十幾年了吧?！鳖櫩罩肋@個問題得不到答案,，于是改了方向，干脆就嘮嘮嗑,。

　　“十二年了,。”那珂也明白他的心思,，笑了笑,，“你可是不厚道，直接就在班里叫我狗子,，這外號跟了我十幾年,。”

　　“誰讓你先叫我老毛的,？說得我不是被喊了十幾年老毛一樣,。”想到起名的緣由,，顧空嘴角上揚,，“除了你誰會對著不認識的情侶學狗叫啊,？”

　　“你不也是,？一早上一撮毛立在那里，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故意粘上去張揚驕傲放縱的個性,?！?p>　　又說了一陣,，互相提起各自的糗事,，兩人大半夜地笑出聲來，又被隔壁宿舍投訴了,。

　　送走了半夜來親切問候家人的隔壁朋友之后,，顧空放松了很多，坐起身子,，紅色的眸子在夜晚中透著光芒,。

　　“狗子，你覺得我該是特殊的那一個嗎,？”

　　“我說不清,。”那珂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像是在認真思考,，“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特殊的地方。你我也是。說起來,，你還記不記得奧斯卡,？”

　　“廢話，當然,。那個囂張的黃毛,。”

　　“一米八,，七十公斤,，籃球校隊隊長，成績常年第一,，體育分滿分,，德育分滿分。后以我們學校前無古人的成績考上昌南大學機械系,，幾乎拿了學校獎學金的大滿貫,，老師眼中未來的風云人物，女孩眼中的男神,，收到過無數(shù)情書,。不夸張地說，他是天之驕子,?！?p>　　“等會，你的介紹里面有一節(jié)——幾乎拿了學校獎學金的大滿貫,?！鳖櫩招α似饋恚睦镉行┎碌胶糜严胝f什么,。

　　“然而,，高三那年，有一項無聊到爆,，歸類為積累性的獎學金他沒拿到,。”那珂咧開嘴角,，“為了鼓勵學生獨立思考,，校長設立了一項提問獎學金，一年放榜一次,。他費盡心思地寫出了一百五十六個問題,，最后，獎學金被你這個整天無聊亂想做筆記的三百題選手拿走了,?！?p>　　“我至今想起他那個仿佛吃了蒼蠅的表情都還想笑,。”

　　兩人笑得甚至拍起了大腿,，再次被上門的兄弟問候家人,。好難得送走之后，顧空忽然開了口,。

　　“狗子,，我想好了?！鄙倌晏痤^,，望著從窗邊走進來的月光，“我要接下這份工作,。我很笨,，一輩子能抓住的機會不多，所以我要去,?！?p>　　“不再想想？”那珂問了一句,。

　　“不想了,。”顧空這次倒是很堅定,，毫不猶豫,，又口拙地解釋一番，“我其實想去,，我知道的,。但是怕死，沒辦法嘛,，誰不怕死呢,？但是越怕死的人，越容易死,?！?p>　　“既然我和別人不一樣，為什么不坦然接受這一點,？如果有能力，能幫到別人,，是很好的事情,。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因為我覺得我想去,?！?p>　　“和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這句話不太一樣。我不是因為我特殊才想去,，我是因為我想去才會去,。假若哪天我突然懶了，就會放下一切工作,，直接辭職,。我覺得這樣才算有意思?！?p>　　心中不再困惑,，選擇也就越發(fā)明晰。

　　···

　　清晨,，醫(yī)務室,。

　　“我想好了?！鳖櫩胀琅f戴著面具的麥加,，一字一句地念道，“我要加入秩序部夢境分部,?！?p>　　“你好?！睂Ψ降捻语@然帶著笑意,，“菜鳥?！?p>　　“這是勞動合同,，你看看?！?p>　　麥加從抽屜里摸出一份已經(jīng)擬好的合同,，甲方是秩序部夢境分部，乙方是顧空,，大大小小的條款列了數(shù)十項,。

　　雖說決定加入，但顧空仍然覺得合同需要仔細斟酌,，花了三個小時和麥加討價還價,，再讓那珂幫忙去印刷店跑了一趟，簽下名字,，按了手印,。如果只從工作單位來講，他現(xiàn)在就算是一個年輕的公共事務員工了,。

　　“鑒于你目前的身體素質(zhì)尚且不能投入實戰(zhàn),，你需要進行特別訓練,。”看得出學姐很高興,，說話的時候都微微翹起嘴角,，“我會充當你的領(lǐng)路人，在訓練之后,，組織會給你分配實戰(zhàn)任務,。”

　　“你還需要做一份兼職,，能讓你在城市里肆意穿梭而不受猜疑,，同時作為你的特訓計劃中的一部分?！?p>　　麥加學姐找出一本看得出新買不久的日歷——然而所有的日期上已經(jīng)畫滿圈圈,，空白處也基本被密密麻麻的小字填滿。

　　顧空突然有點上了賊船的感覺,。

　　“好了,。”麥加臉上依然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那珂,，輪到你了?！?p>　　等會,，什么情況？

　　她從抽屜里取出第二份合同,，放在那珂面前,，“那珂醒得比你早，本來只讓你一個人來,，結(jié)果他醒來之后對我的武器很有興趣,，兩個幫忙的伙計就隨口問了他幾句，發(fā)現(xiàn)他的機械知識意外的扎實,，甚至還舉一反三,，提出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新點子?！?p>　　“組織上認為他也是一個有潛力的新人,，由于他自己提出希望與你共事的要求，所以,，我們也決定聘請他,，加入我們部門的研發(fā)團隊?！?p>　　“順帶一提,，我工資比你高哦?！蹦晴嫘ξ卦诤贤虾炞稚w手印,，用嘲諷的目光望著顧空。

　　少年無奈地咧咧嘴,，伸出舌頭做了個鬼臉,。

　　“現(xiàn)在，小伙子們,，跟我走,，馬車已經(jīng)在等我們了?！丙溂訐Q上一件黑色大衣,，把醫(yī)務室的燈調(diào)整成“東主有喜”的樣子，領(lǐng)著頭出了門,。

　　“我們要去哪,？”顧空問了一句，有些迷糊,。

　　“去挑你們的裝備,。”

　　···

　　“有沒有必要這么夸張,？”麥加扶著額,，面具下的臉滿頭黑線。

　　這趟馬車大概是從昌南城的城市邊緣開到市中心,，一路上,，這兩個沒進過城的鄉(xiāng)巴佬看到什么新奇的東西就開始討論，原本音量還算正常,，到后來就控制不住了,。

　　“哇，狗子,，你看那個,，為什么那個男人在胸前面別個蝴蝶結(jié)？”

　　“不知道,，可能這人喜歡蝴蝶結(jié),？”

　　“那個叫做領(lǐng)結(jié)?！?p>　　過了一會,。

　　“老毛，你來看你來看,，那個人在身上紋了一條二哈,！”

　　“哈哈哈哈哈,，這人有點意思?！?p>　　“那可能是一匹狼,。”

　　以上這種沒品的笑話,，重復無數(shù)遍,，充分展示了人類的本質(zhì)很像一臺教人識字的復讀機器一樣。

　　最后麥加憋不住了,。

　　“你們好歹也是大學生,，來這里快一年了，沒進過城嗎,？”

　　兩人齊齊地點了點頭,。

　　原本很高興的學姐差點氣出內(nèi)傷，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看人的眼光,。

　　顧空低下了頭,，說：“我們平常的生活費都是自己兼職掙的，我在附近的餐廳打工或者去印刷店幫忙,，那珂擺個小攤子,，幫忙修下懷表手表一類比較簡單的機械。掙得不多,，勉勉強強夠用,。進城要花錢的，再說了……我們在城里也不認識朋友什么的,，進城能干啥,？”

　　“家里不給寄錢嗎？”

　　“沒有家人那種東西,?！?p>　　學姐沉默下來，顧空和那珂也不再說話,。車里只剩下馬夫偶爾揚鞭和車輪碾過泥塵的聲音,。

　　正午十二點。

　　馬車停在了一個昌南城內(nèi)較為偏僻的小教堂面前,。三人下了車,，走進這座教堂。沒有恢宏大氣的穹頂和落地窗,，只是簡單地擺了幾張長條靠凳,，講桌背后的墻壁上照例畫著火焰與齒輪的圖案，一個穿著教會長袍正在打瞌睡的中年執(zhí)事。

　　“老黃,?！丙溂雍傲怂宦暎靶研?，給我們開門,?！?p>　　“哦——”被突然驚醒的老黃又打了個哈欠,，“是麥加小姐呀。我這就給你開門,?！?p>　　這感覺不對。我們不是來參加教會秘密組織的嗎,？

　　顧空和那珂很有默契地對視了一眼,。

　　老黃睡眼惺忪，慢吞吞地走到講桌前,，擺弄了好一陣子,，當機關(guān)開始啟動之后，他睜大了眼睛,，兩手交疊,，做出一個類似火焰正在轉(zhuǎn)動的姿勢，“敬,！火與齒輪,！”

　　講桌緩緩移動，底部露出一條有些黑的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