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繡娘替她量完身后就走了,,碧嬋送走了周繡娘,,去取了熱水伺候她起身。
“今日夜宴,謝六郎君也要來呢,,女君要穿那件新制的對襟金桔衫嗎?”
春日易犯困,,她這一睡就過了一下午,,現(xiàn)在骨子里還有些困乏,腦子里一片混沌,,聽到碧嬋的話稍稍清醒了幾分,。
謝六郎君?
揉了揉眼,,李慕宜接過碧嬋手里的帕子凈了臉,,朝碧嬋懶洋洋問道:“是那個同我訂婚的謝六?”
“當然了,,燕京哪還有第二個謝六郎,。”
想到那份賜婚的圣旨,,李慕宜頓覺頭疼,。
一頭如云青絲披散在身后,幾下穿好了小衣,,慵懶的坐在鏡前等碧嬋替她施妝:“匣子里的珠釵不錯,,給我多簪些?!?p> 黃銅鏡里映出一張芙蓉面,,弦月眉淺而柔,微微上挑的柳葉眼讓她多了分嬌媚,少了分端莊,。
“相爺又遣人送了批簪子,,女君要瞧瞧嗎?”
“算了吧,,隨意簪些就好,。”讓人等久了,,總歸不好,。
碧嬋在盒子里挑了半天,沒一個滿意的,,沒有好的珠釵,,平白廢了這身衣裳。
“今天是問名的日子嗎,?”連謝六郎都親自來了,。
碧嬋輕輕笑了一聲,“謝郎君早就來問過名了,,連納吉納征都過了,,只等算好了日子請期了?!?p> “這么快,?”李慕宜有些驚訝。
碧嬋將一只蘭花珠釵插在她的發(fā)髻上,,對著銅鏡看了看,,光彩照人,“女君這么美,,謝郎君當然要早點來迎娶啊,。”
頭上已戴了不少珠花,,碧嬋還要往上簪,,李慕宜忙止住她的手。
“行了,,得體即可,,莫讓父親久等,我們還是快些吧,?!?p> “是?!?p> **
東廂長廊里,,幾位郎君見到了轉(zhuǎn)角處引路的汀蘭苑掌事女使,十分有默契的,默不作聲的停了下來,。
燕京民風開放,盛行交領(lǐng)直襟,,長衣廣袖,,外配輕紗,腰上或墜流蘇,、或佩暖玉,。
李慕宜一身輕紗,行走間衣帶生風,,眉宇間多了分閨閣女子少有的韌性與英氣,。
見她從花廊里走過,三人避在門后交頭接耳,。
“宜女君也來了,?看樣子她的病好了?”
“管她好沒好,,說不定本就是裝的,!哼,可憐裴清,,一心救她逃出暗牢,,還被她一劍給殺了!”
“慕尚,,慎言,!”
三個眉眼相似,高矮不一的郎君避在角門邊,,正去前院的李慕宜聽得一聲隱怒從門邊傳來,,尋著聲看去。
朱紅的角門邊露出幾片淺色衣角,,暴露了門后的人,。
“那邊是誰?”李慕宜靠在廊柱上,,低聲問道,,手指朝門邊指了指。
角門后頭藏了幾個生面孔,,她一個都不識得,,聽碧嬋說她向來性子冷清,極少出門,。
這樣看來,,同府中兄弟人情淡薄也是應(yīng)該的,男子住在東廂,女子住在西廂,,平日里各過各的,,八竿子也打不著,不親近才合常理,。
碧嬋還沒回話,,門內(nèi)那人似乎覺得她走了,探出個腦袋來偷看,,不料被她們抓了個正著,。
“呀,是慕尚郎君,?!北虌瓤辞辶四槪Φ?。
偷窺被逮了個正著,,李慕尚稚氣未脫的臉上慢慢染上了羞惱之色,一股熱氣從臉上冒出來,,燒得他脖頸都紅了,。
李慕宜大大方方的朝他笑了笑,碧嬋順著手指的方向看去,,瞧見三個青衣郎君,。
見狀,碧嬋偏頭捂嘴淺笑,,輕聲道:“長公子,,三公子和五公子今日同行呢?!?p> “他為何做賊般看我,?”
長廊上陡然一靜。
李慕宜的聲音不大,,卻正好能叫門邊的人聽清,。
名喚慕尚,三人中年紀最小,,也是偷看她的那個小郎君含怒走了過來,,仰著頭質(zhì)問道:
“誰樂意偷看你了?你這個妖女,,不好好在汀蘭苑待著,,跑來前院做甚!”
亂了尊卑的一席話嚇得他們身邊伺候的奴仆臉色煞白,,身后兩位郎君拉扯住他的衣袖,,勸阻道:“別說了,!”
“怕甚?她敢打我不成,?”李慕尚梗直了脖子,,不肯罷休。
好意不被待見,,兩位郎君被他氣沖沖的甩開擰著眉站在一邊,。
李慕宜心里有些好笑,她似乎什么都沒說吧,?怎就惹了他這么大的怒氣,。
不過他提到了裴清,,滿臉的抱不平,,或許他跟裴清是朋友也說不定。
此時東廂長廊上又行來了一些人,。
長廊上,,身穿寶藍衣衫的小郎君幾步跑了過來。
他和李慕尚年歲相仿,,不過眉眼間多了些戾氣,,沖李慕尚三人嫌棄的看了兩眼,話中帶刺:“知道今日貴客臨門,,怪不得你們都巴巴的跑來了,。”
這話極不中聽,,廊下三位公子臉色都不大好,,尤其是李慕尚,若非身后有人拉著,,李慕宜覺得他們定會在這里打起來,。
年紀最大的李慕安拉住了他,沖他搖了搖頭:“今日父親壽辰,,不要鬧事,。”
身量高挑,,神色有些冷清的李慕君也開口勸道:“眾賓已至,,況且今日有貴客臨門,別讓人久等,?!?p> 今日喜逢丞相四十壽辰,特宴請眾賓,,置夜宴,,不醉不歸,,午時丞相特地下令,準許他們參宴,。
其實平日里庶出的公子和姑娘們都不能與丞相同桌用膳,,唯有李慕恩與李慕宜這兩個嫡出血脈能得此殊榮罷了。
李慕宜不知道還有這回事,,她連份壽禮都未備,,怪不得這些兄弟姊妹手里都帶著各種各樣的東西,原來是生辰禮,。
現(xiàn)在回去備肯定是來不及了,,況且她的臥房里沒有什么東西適合送給男子。
屋中唯有一把長劍,,她這幾日練得頗為順手,,也是她唯一的兵器,自然是不能送出去的,。
沒等她想出辦法,,身后一陣脂粉香隨風傳來,夾帶著鶯鶯燕燕的談笑聲,。
長廊上冷凝的氣氛被沖破了,,李慕宜行在眾人之前,率先進了前院,。
自李紓輔國以來,,朝臣莫不怨聲載道,卻又懼其殘暴的行事之風,,李紓善用權(quán)術(shù),,不過短短兩年便籠絡(luò)了朝中一半重臣。
天子年幼式微,,不知滿朝文武,,全是奸佞,被迫屈服在其控制之下,。
今日大丞相壽辰,,賓客盈門,大燕半壁肱骨之臣齊聚相府,,燕都的天都燒紅了三分,。
“招待不周啊,林夫人,?!?p> “哪里哪里,丞相夫人過謙了,!”
……
李慕宜到前院時,,院中賓客滿座,,一列長長的屏風將大院分成了兩邊,左為女客,,右為男客,。
前腳剛踏進院子,她就被攔在了門口:“相爺請女君去蓬萊閣敘話,?!?p> 黑金云紋,菱頭平靴,。
李紓親衛(wèi)季執(zhí),。
不動聲色的將人打量了一遍,心里暗想:都要開宴了,,叫她做甚,?
雖然不知道李紓想做什么,李慕宜還是跟在了他身后,。她認出了這個黑衣勁裝的護衛(wèi),,那日李紓就是取了他的劍,。
而那把劍刺死了裴清,。
淡淡的掃了眼他腰間的配劍,李慕宜神色有些冷,,季執(zhí)被她那道眼刀一掃,,立刻低下了頭。
“帶路吧,?!?p> 蓬萊閣離設(shè)宴的地方不遠,關(guān)上了門還能聽到外頭賓客的聲音,。
木門一合,,屋里靜了不少。
李慕宜朝上首看了眼,,鶴紋錦衣的丞相正在洗筆,,桌案上寫著高瞻遠矚四個大字。
“父親喚我來是為何事,?外頭賓客還在等您開宴呢,。”
爐子里燃著檀香,,聞著叫人心神寧靜,,仿佛連屋外的喧鬧聲都消失不見了。
李紓擱下筆,,取帕子凈了手,,繞到桌案前坐下,。
盯著那副字淡淡一哂:“無利不起早,現(xiàn)下來的人,,還用不著爹接見,。”
燕京是大燕都城,,一條御道街不知踏過了多少高官權(quán)貴,,他前半生仰視著百官的靴底,后半生將百官踩在靴底,,榮辱半生,,無人比他更懂利這一字,無人比他更懂為官之道,。
這話有些涼薄,,李慕宜皺了皺眉,顯然是一副不認同的模樣,,同時也為外頭那些前來祝壽的賓客感到可悲,。
李紓瞧見她的目光,渾不在意的振了振袖:“今日謝家登門,,必定會問及裴清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