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順富終于打定主意,，下車,，火車前面是山，他沒問題,，若不是因為身子問題,，他爬山跟吃飯喝水一樣平常,。已經(jīng)到了這里,，論如何要翻過去的,，只要有路，他就找得到城市,，完成了那件事,，兒子腳下也就有了路，他也可放心了,。

　　林順富喝了些水，咬了自帶的兩個饅頭,，剩下的幾個帶在身上,，行李只挑出些必要的,，包扎得緊緊的，又包了雨衣,。往車門外走時,，有人問他真打定主意走了么，他只是看了看那人,，還有人問他回不回來,，他目光沒動。

　　照腳下的感覺,，高架橋只剩下窄窄的一道,，林順富不知覺地側(cè)了身，行李挪到胸前,，后背緊貼著火車,。面前的黑超出林順富的意料，他腳底發(fā)涼,，因為側(cè)著身,，面對整個深谷的黑暗，他總下意識地要往前邁步,。他挪了幾步,，停下來，后面兩個跟著出來的人催了,，他又往前走一段,，再次停下，后面的催促的聲音不見了,，林順富不知道是跟他一樣停著,，還是退回去了，甚至是掉下深谷了……林順富努力抓住自己亂飄浮的思緒,，好像用盡了力氣,，他挪不動腳了，面前的黑令他眩暈,，他覺得自己正往黑里走去,，忍都忍不住的，并且在下墜,，更可怕的是,，他發(fā)現(xiàn)有人扯著他，竟是兒子,。他尖聲大喊：“放開……”兒子隨著下墜得越來越快,，他扯開了兒子拉著自己的手，但來不及了,，兒子已經(jīng)離開高架橋,，回不去了,。林順富的發(fā)出可怕的吼聲。

　　大半個小時后,，林順富一挪一挪地退回來,，滿頭汗?jié)瘢麄€人軟成一攤,，好像在外面的黑暗里死過一次了,，嚇退了兩個剛想出車門的人。林順富蹲坐在車廂門,，任車內(nèi)的人七嘴八舌頭地問,，他只反復(fù)喃喃著：“不能那樣，我不能那樣……”詢問的人最后總結(jié),，他是嚇壞了,，他們幫他解開身上的雨衣，把他扶進車廂,。

　　林順富坐了一刻,，似乎緩過神了，放下行李,，四處走動著借紙借筆,。

　　從一個學(xué)生那里借了紙和筆，他趴在托板上笨拙地寫起來：兒子,，你爸沒做對不起你的事,，要是我做了，以后,，這片黑就跟定你了,，我糊涂啊。他沒頭沒尾地寫了這么一句后,，就不知再怎么接下去了,。

　　林順富不想給兒子打電話，早上出門時就把兒子給的舊手機關(guān)掉了,，他要自己把事安排得好好的,，兒子和老伴不要知道一點一滴的。現(xiàn)在,，他知道自己糊涂了,，不想走那條路了，可人困在這了,，他有很多話交代,，不打電話，交代的話得寫多久？要是到時連尸首都找不回,，兒子還看得到信么,？

　　林順富終于抖著手摸出舊手機，手機裝衣服里袋,，雖然是用舊的，一個角摔破了,，他還是很寶貝,，怕坐車時被賊掏了。開了機,，連續(xù)跳出好幾條信息,，都是兒子的信息和來電通話，信息不住地問他在哪,。

　　兒子極快地接了電話,，估計一直把手機放在手邊?！鞍帧眱鹤勇曇魮P起來,。林順富截斷他：“先別說話，聽我說,?！?p>　　“你在哪？”兒子在他話的縫隙里很快地插了一句,。

　　“什么也別問,，聽我說完?！绷猪樃豢跉鈴奈从羞^的嚴肅,，電話那頭的兒子安靜了。

　　“兩個塘剛放了魚苗,，你來管理,，你媽負責(zé)割草打理，兩人熬一段時間,，等魚出塘,，能還的錢先還一些。你身體還弱,，先別了出門干活,，再好好養(yǎng)養(yǎng)，自家墉里的魚熬湯是最好的補品,，呆在家這段時間,，魚養(yǎng)著，養(yǎng)得順的話,，比出門打工強得多,，對了,，一些重活你媽要是扛不住，或家里有什么事就去大寨找你老洪伯,?！绷猪樃还肿约汉浚浆F(xiàn)在才想起老洪,，老洪是他最好的朋友,，打小放牛一塊長大的，他兩個兒子在城里順順利利地打工,，日子還過得去,，林順富的事，他沒有二話的,。

　　“爸,，你……”

　　“別跟你媽說什么，欠人家的錢要還,，但也不用太急,，能借的都是有心幫忙的，以前那個姑娘好是好,，可跟你大概不合適,，我讓你大姐二姐留意了，她們很多朋友,。只要身子養(yǎng)好,，這段時間熬過去，以后就好了,?！?p>　　“你在哪，爸,？”

　　“兒子,，好好走著路，要挺好腰,，仰著臉走,，走個暢快，會有一條路的,，不要找我,，我沒事，現(xiàn)在很好,?！绷猪樃徽f，他笑起來，在兒子繼續(xù)追問之前斷了通話,，并關(guān)了手機,。

　　林順富感覺全身的骨頭肌肉都在松展，臉面因久不發(fā)笑而發(fā)硬,，突然笑了一下,，像掉了一層殼。對面吳敏玲緊緊抱著孩子,，臉色蒼白,，雙眼無光，他想起了女兒,，極想安慰她幾句，但始終找不到合適的話,，她的孩子就抱在懷里,，處于這樣的未知中，什么安慰有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