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舊王的喪家之鬼
貓喜歡吃魚,,貓卻不能下水。
魚喜歡蚯蚓,,魚又不能上岸,。
世間八苦,最可嘆,,求不得,。
----題記
窩棚,,是舊窩棚,,四面漏風(fēng),,到處漏雨。
陰暗,,潮濕,,長著密麻小腳的潮蟲在地上、干草堆下爬來爬去,。
陸彥武躺在這里,,他花白的胡須粘連在一起,,臉上的褶皺藏著油泥和汗垢。
但他的眼睛,,依然朗爍明亮,,他張了張嘴唇,臉皮顫抖,,卻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在四周那么多人詫異的注視下,陸海輕輕拍了拍陸彥武的肩膀,,然后小心翼翼的摩挲著陸彥武的手。
那粗糙的手掌上布滿裂痕和血痂,,干瘦,,皮包骨的干瘦。
“諸位,,叔伯兄弟,。”
頭也不回的,,陸海低聲開口,,“十分感謝你們的照顧,我,,沒齒難忘,,現(xiàn)在,請讓我自己一個人陪陪我爺爺吧,,小海,,在此謝過了?!?p> “這……”
眾人一個個遲疑起來,,但還是搖頭嘆息著,慢慢離開了這里,,直到一名壯碩漢子拍了拍陸海的肩膀,,“小海,如果需要幫忙,,你就喊我,。”
這名壯碩漢子名叫項(xiàng)英奇,,他是項(xiàng)飛的叔叔,。
重重的,陸海點(diǎn)點(diǎn)頭,,“英奇叔叔,,麻煩您了,。”
帶著欲言又止的項(xiàng)飛,,項(xiàng)英奇最終還是離開了這處窩棚,。
“少爺……”
陸彥武張張嘴,他憋了半天,,卻只能說出這兩個字,。
搖搖頭,陸海低聲道,,“爺爺,,你累了?!?p> “少爺,,您貴為千金之軀,大宋左柱國大丞相之子,,彥武不過一介書生,,白發(fā)插標(biāo)之人,您……不能失了禮儀,,不能廢了規(guī)矩,,這個跪,彥武受不起,?!?p> 窩棚里只剩下這一老一少,陸彥武緩緩開口,,一字一頓,,情真意切。
溫言,,陸海輕輕說道,,“十年前……大宋,已經(jīng)亡了,,如果不是你陸彥武對我百般照顧,,陸海,早就死了,,陸海從小就沒爺爺,,在陸海眼里,你陸彥武,,就是我爺爺,。”
“少爺……”
陸彥武眼神晃蕩,昏黃的眼珠里閃爍著爍爍光芒,,如星星之火,,又如自焚之炭,熊熊燃燒,,“只要有一個宋人未死,,大宋……就不算亡!”
突然,,陸彥武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他從干草堆中彈身坐起,雙眼赤紅如血,,枯槁的雙手緊緊抓住陸海的手臂,,十指緊緊、緊緊的用力抓握,。
他大張著嘴,,用盡全力,發(fā)出低低悲鳴,,“少爺,彥武求您,,光復(fù)山河,!光復(fù)山河!還我……還我……大宋衣冠……還……”
陸海咬緊牙齒,,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終于是狠狠點(diǎn)頭。
也不知是不是看到了陸海的回應(yīng),,陸彥武就像是松了一口氣一樣,,心滿意足的仰面躺進(jìn)了干草堆里。
在潮濕的,,破敗的窩棚里,,在馬尿和驢糞的騷臭味道里,這個老邁的,,滄桑的,,腐朽的男人,緩緩閉上了愈加渾濁的眼珠,。
“曾聞,,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今,,我,,陸彥武,舊時(shí)代的殘黨,舊王的喪家之鬼,,終于……還是……”
最后一句話還沒說完,,這個老頭子就徹底停止了呼吸。
陸彥武死了,。
一個大宋的鬼,,終究還是死在了北元的漫天胡塵之中。
這一晚,,在陸海日夜練習(xí)劍術(shù)的松林坡上,,多出來一個墳包,小小的,,但,,新新的。
沒人看見墳包前有人在地上刻下一行字:大宋陸彥武,。
也沒人看見墳包前的字被人輕輕抹掉,,最終變成無名孤墳。
只有躲在密林中的項(xiàng)飛看到陸海在墳前站了很久,,很久很久,。
……
江州位于北元帝國的東部,是北元二十州中最富饒的土地之一,,每年,,帝國都會從這里獲取數(shù)以百萬計(jì)的貨幣稅收。
以江州為首,,沿海六州并稱為東部六州,,每州都設(shè)督官府,最高長官封為“達(dá)魯花赤”,,總管軍民政事,。
東部六州隸屬于東南行中書省管轄,因?yàn)槲鞅钡貐^(qū)戰(zhàn)亂不斷,,幾乎每天都要消耗巨量的錢財(cái)和物資,,所以北元帝國對于富饒的東部六州十分重視。
就連帝國皇帝都要親自審閱來自東部六州的所有奏章,。
且,,東部六州的達(dá)魯花赤全都是北元皇族。
在江州最北部,,有一個邊陲小鎮(zhèn),,它緊鄰其余州府,扼居三洲六府的必經(jīng)官道,,無論是經(jīng)濟(jì)方面還是軍事價(jià)值,,都十分重要。
這里,是玄廟鎮(zhèn),。
赤日炎炎,,樹林間的鳥獸倦怠,就連地上的草葉都被滾燙的陽光給燒灼的干枯卷曲,,蔫蔫不堪,。
林深處傳來蟬鳴,在酷暑中又添幾分煩悶,。
然而,,在這炎熱的如同蒸籠般的天地之間,鬼哭礦洞的洞口卻依舊還絲絲冒著寒氣,,冰涼凜冽,。
玄廟鎮(zhèn)盛產(chǎn)雪紋礦,這是一種奇異的礦石,,如果按照特殊的比例添加進(jìn)鋼鐵中,,就能讓鋼鐵的硬度和韌性增加一倍。
鬼哭礦洞里蘊(yùn)藏著豐富的雪紋礦石,,這片礦區(qū)屬于玄廟鎮(zhèn)的大家族,,李家的產(chǎn)業(yè),而李家也對這處代表著巨額財(cái)富的礦洞無比重視,,在這里投入了大量的礦工和財(cái)力進(jìn)行開采作業(yè),。
一個個身穿破舊棉袍的礦工從礦口無比艱難的走出來,在他們身后的背簍里,,裝滿了白森森的晶體礦石。
這些晶礦的礦石表面,,有著雪紋礦石獨(dú)特的雪花紋路,。
“哎喲!”
忽的,,一名看起來五六十歲左右的年邁礦工忽的腳下一滑,,猛然摔在了地上,其他的礦工都傻眼了,,一時(shí)間都去看他,。
“啪!”
就在這時(shí),,打礦工們身后沖出來一個身穿皮甲的精壯漢子,,這漢子二話不說,兩步就竄到了那個年邁礦工的身前,,抬手就是一鞭子抽了下去,。
年邁的礦工歪倒在地上,他花白的胡子上沾滿了冰碴子,臉色痛苦,,掙扎著想要爬起來,,但是試了好幾次,都沒能站起,,只得無力的護(hù)著腦袋,,十分軟弱的叫著饒命。
皮甲漢子哪肯輕易饒他,,嘴里一句話不說,,上去就是使勁亂抽。
皮鞭上的倒刺將破爛的棉袍撕開,,露出了年邁礦工瘦骨嶙峋的身體,,在上面留下皮開肉綻的血口子,老礦工呻吟哭喊,,卻沒有得到任何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