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在御書院看書整理文卷的日子過的是在無味,,日子久了連那些被貴妃交待好生看著自己的太監(jiān)們都失去對自己的興致,懶懶散散,,不再隔三差五溜到貴妃宮里去匯報情況,,宇文笙便能在閑暇時日在諾大的宮苑內(nèi)逛一逛。
湛逢清跟著他回宮,吏部考量半天,給了一個校書官的虛銜,像宮苑內(nèi)別的白衣客卿一樣好生供養(yǎng)著,,偶爾有校對文稿的差事,藏書閣的官員便來傳他,。
這日,,藏書閣的官員差一位小太監(jiān)喚湛逢清幫忙整理一下前些日子被征集走的修史所用書冊,御書院便只剩宇文笙一人,,在院內(nèi)帶著無聊,,索性換一身素衣,披上斗篷,,沿著宮墻的邊邊角角隨意游蕩,。
前些日子在宮墻的西北角發(fā)覺了囚禁三皇子的宮苑,站在長街盡頭的拐角處遠遠的看了一會,,同樣是謀逆,,皇長子只是被廢去名位,嫡長子身份,,宗廟皇家名冊中除名,,卻能夠在自己母妃宮中囚禁,雖也不自由,,至少衣食無憂,,與母親相伴,年節(jié)日里皇帝若是能去賢妃宮里坐坐,,見他若是有所收斂,,解了封禁做個閑散王爺也是好的,再如何生出不臣之心,,也是晟云帝自小寵愛,、傾注心血最多的一個孩子。
而三皇子卻不同,,被關(guān)在一間宮苑中廢棄的院落內(nèi),,不許外出,由刑部負責犯人飲食的送菜婆婆往院落里送餐,,時間久了,,眼看著這位皇子毫無被陛下想起來的可能,奴才們也逐漸憊懶起來,,看守的太監(jiān)們嫌送飯的婆婆進出麻煩,,索性將自己的剩菜剩飯分給三皇子,,時日長了,衣食住行方面便更加的肆無忌憚,,一個謀逆被廢的皇子,,只需還有口氣罷了,若是什么時候死了,,也可以說幽禁絕望,暴病而終,,而他那位攛掇他追隨皇長子謀逆的母妃,,則在兵敗事發(fā)后驚懼交加,自盡了事,。他是看他人,,似是也在看自己。
這日依舊閑逛,,不知不覺走到一家皇家寺院門外,。
北周太祖因多年征戰(zhàn),所需大量兵士,,而征兵時有人想出辦法借剃度出家躲避服兵役,,一時間這個巧宗一傳十十傳百,竟引得民間大肆效仿,,征兵軍士無兵可征,,壯丁廢弛田地,擁擠于寺廟,,太祖惱怒,,下令廢棄佛寺驅(qū)趕僧人,出家壯丁還俗,。
自太祖之后,,幾位皇帝,皆或多或少的沿用了打壓佛家的政策,,加之北周朝廷崇尚儒家,,對佛教寺廟更是不加倡導,宮苑內(nèi)的這座只有尋常妃嬪住所一半大的院子是當年為晟武帝小女兒病重祈福所建,。
晟武帝唯一的公主自幼體弱多病,,長大的艱難,太常太卜觀星宿合八字,,斷言小公主活不過三十歲,,晟武帝力排眾議在宮苑內(nèi)修建佛寺,邀請高僧,,日夜祈福,,甚至讓小公主做當時高僧的俗家弟子,,諸多用心依舊沒留住那位生來病弱纏身的小公主,在她二十歲生辰前三日,,溘然長逝,。
這座寺院隨著祈福對象的離世逐漸荒廢,到晟云帝一朝直接將其變?yōu)橄鹊厶陌拆B(yǎng)之處,,晟文帝一生行德政,,病重之時廢除殉葬制度,先帝的妃子不殉葬又不能與新皇同住一所宮苑,,便都遷居至皇家寺廟內(nèi),。
宇文笙轉(zhuǎn)到寺廟正門,正門及里面的前院被打掃的干干凈凈,,沒有神龕,、焚香,連原來的寺廟牌匾都被改成“寂園”二字,,似乎這里的主人在極力的消散掉這座院落的佛教氣息,,門前正對著一棵生長的極為茂密的合歡樹,隆冬時節(jié)雖然一片凋零,,但之前兩天的積雪依舊沒融化,,配著些綠黃相加的葉子,景致也不算難看,。
“這棵合歡是還是王爺?shù)南鹊叟c王妃相識那年,,一起在此處游玩,種下的,,世事變幻,,唯有這顆承載著先帝情誼的樹還在這,好在王妃還能守著它,,年老了喜歡回憶,,便出來與它說說話?!币娪钗捏贤@棵樹出神,,一位老者走出來站在門口喃喃自語。
“這位老人家,,晚輩這廂有禮了,,閑人與宮中閑逛,游蕩至此,,叨擾老人家了,。”宇文笙彎腰行禮,客氣道,。
“不妨事,,既來了,便是客,,進屋喝杯熱茶,,今日雖暖,依舊是在冬日里,,外面站久了寒氣沾身,,對身體不好?!崩先撕吞@的招招手,,示意他進屋喝茶。
“打擾了,,盛情難卻,那便麻煩老人家了,?!庇钗捏显傩幸欢Y,跟隨老人家走進院落,,進了正廳,,一位身著素衣與身邊老人年紀相仿的女人端莊的坐在桌前,仔細的沖洗茶具,,為宇文笙袍泡一杯新鮮的熱茶,,手里動作不停,溫和的與宇文笙說話,,熟稔的像是與老友重逢,,并不是第一次見面?!岸绽镒匀皇秋嬕槐萄a的茶要好一些,,水要足夠熱,沖出來的茶出色快,,又不會變溫失了香氣,。”說罷遞上紫砂茶盅,,“客人,,且常常老身手藝如何?!?p> 宇文笙接過來輕輕抿一口,,清香暖甜的氣息盈滿口腔,點點頭贊道:“果然清香異常,,老人家好手藝,?!?p> 老人微微笑道:“雕蟲小技罷了,先帝愛喝我泡的茶,,孰能生巧罷了,。”
宇文笙眉心一動,,試探道:“先帝,?您是····”
“我是先帝的妃子,先帝一去,,便自請出家,,青燈古佛,遠比塵世那些事情安寧,?!币娝杂谐泽@的樣子,笑道:“沒什么,,都是前塵往事了,。”
宇文笙心下略微震動,,暗自想著,,自幼年時聽母妃父皇提及,先帝勤政愛民,,甚少沉迷后宮,,除了年輕時的發(fā)妻為皇后外,只有三位嬪妃,,皇后于先帝去世前兩年病逝,,剩下三位妃嬪,時過境遷,,眼前的這位具體是哪位,,也不便問?!跋鹊廴屎?,廢除殉葬,也留下諭旨,,太妃可移入寺廟頤養(yǎng)天年,,也可由禮部安置,帝都四周定居,,由府尹安排安養(yǎng)之事,,為何留在宮內(nèi),過的這般寡淡?!?p> “只因塵緣未了,,有些心事尚未了卻,”老人蒼老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繼續(xù)道:“想來公子若能在宮中游蕩,,自是少受宮規(guī)束縛之人,老身囿于寺廟之內(nèi),,有些事無從問起,,公子可否為老身打聽些許?!?p> “愿聞其詳,。”
“宮內(nèi)曾有一幼童,,老身甚是喜歡,,與他母親也相熟,只是自那孩子十三歲后,,便再無消息,,不便麻煩公子過多,能打探些消息便好,。”,。
宇文笙渾身猛地一顫,,拼命抑制住語音里的顫抖,拼命保持平靜的問:“老人家可知那孩子姓名,?!?p> “只知乳名,喚做彌生,?!?p> 宇文笙手中茶杯傳遞至手心的溫度依然無法緩解身體的逐漸冰涼,他匆匆一禮“老人家,,明日我將打聽到的消息告知與您,,告辭?!闭f罷便跑出院落,。
“公子,不著急的,?!鄙砗罄先松磉叺睦蠇邒咦烦鰜砗暗馈?p> “讓他去吧?!崩先嗽谏砗笱凵窬o緊的盯著已經(jīng)跑遠的宇文笙,。
“太妃,一定要讓他知道么,?”老嬤嬤面帶憂色,,“畢竟他現(xiàn)在的處境艱難·····”
“為兒為臣,他都該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