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鈴響起的時候,,陳郁手中的筆剛好給作文的最后一句畫上一個潦草的句號。黑色墨水在學校統(tǒng)一發(fā)放的粗糙答題紙上暈染出一團墨漬,,將那個原本就很小的句號填實,。那只筆的筆尖懸在半空中幾秒后,又重新落在紙面上,,在原來的格子里畫了個更大的○,。
手表上的指針顯示現(xiàn)在是11點30分,她又一次掐著點寫完了試卷,。
“考試時間到,,請同學們停止答題。請將答題卡放在桌面左上角,,等待監(jiān)考老師收卷,。”
陳郁有個奇怪的習慣,。每次在收卷的時候,,無論之前檢查了幾遍選擇題涂卡情況,她總會懷疑自己涂錯了空,。余光瞥到收試卷的老師離自己還有一段距離,,她趕緊按照正序倒序交替進行的方法又一遍地核對了選擇題。直到答題卡被收走,,她才微微舒了口氣,。
這是強迫癥,得改,。她盯著教室前面黑板上懸著的時鐘,,一點一點地將思緒從剛剛結(jié)束的語文考試中抽離出來。
下午考數(shù)學,,中午還得抽空看下之前的錯題,。粗略估算了午休的時間后,,陳郁開始收拾桌上的文具。同班的卓銳走到她座位旁,,語氣中帶有幾分討好,,“郁姐,今天走這么慢,?”
陳郁沒有抬眼看他,,抓起試題卷和筆袋往教室后面走,最后一排的桌子上現(xiàn)在只剩下她的書包,。
“我說了不對答案,。”
“就三題,,我保證,,而且你告訴我你選了什么就行,我發(fā)誓絕對不影響你心情,!”
“卓銳,!你有這個功夫自己翻書不就行了嗎?誰跟你說我選的就是標準答案了,?”陳郁也不清楚自己今天為什么有這么大的火氣,,但她眼下的確心情不好,總感覺一股說不出的煩悶憋在心口,。
卓銳知道她沒有真的生氣,,趕緊跟著拍馬屁,,“咱年級誰不知道郁姐的大名啊,,回回你都霸著語文單科第一的寶座,劉老師不都說了你寫在答題卡上的比標準答案還標準嗎,?何況上次我連班級平均分都沒到,,這次一考完語文我就來找你,借我點好運氣唄,,保佑小弟語文能上三位數(shù),。”
陳郁向來耳根子軟,,表面上看起來嫌棄,,但還是將試題卷拿給了卓銳,“不要給別人,,用完了就還我,。”
“謝謝郁姐,!下午好好發(fā)揮,!郁姐再見!”
陳郁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像一陣風一樣的,,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有些羨慕,。
傍晚六點,吃完晚飯的同學陸續(xù)回到教室,。高三(21)班的黑板上不知道是誰用紅色粉筆寫了一排字母,,最上面還有“語文答案”四個大字,張牙舞爪,,引人注目,。
“準是倒數(shù)考場里的那伙人干的,幼稚,?!?p> “也是,聯(lián)考的答案哪有這么快就出來,?!?p> 剛開始,只是個別幾個人抱著玩笑的心態(tài)拿出自己的試題卷與黑板上的比對,,發(fā)現(xiàn)頭幾個選擇題答案就不一致時還大肆地嘲笑了一番,。可漸漸大家都發(fā)現(xiàn)這并不是年級上那些“吊車尾”的惡作劇,,倒像是一份真的參考答案,。
“絕了,誰這么閑得慌把語文答案給公布了,?明天還有三場呢,,還讓不讓人考了?”
柏文燦走進教室的時候,,李沐陽正在愁眉苦臉地抒發(fā)感慨,。見到柏文燦,他趕忙跟上前去,,“上午語文考得怎么樣,?”
“你什么時候開始關(guān)心語文成績了?”柏文燦從抽屜里拿出英語聽力書,,準備戴上耳機,。
“這次聯(lián)考出的題太鬼了,我這不是心里沒譜嘛,,所以來問問你,。”
柏文燦抬起頭看了眼坐在他對面的李沐陽,,“之前你不是說就算雙語都兩位數(shù)也能穩(wěn)坐前五十的嗎,?”
“不敢不敢,,那是亂講的。不過話說回來,,這次我恐怕真的要涼涼了,。剛剛對了下語文答案,光選擇我就錯了六題,?!崩钽尻柹斐鰞芍皇直葎澲诎匚臓N面前瘋狂地晃動,,這個“六”字說得格外咬牙切齒,。
“上午才考完的,答案怎么可能這么快出來,,被人騙了吧,。”
“咱們班很多人都對過了,,應該就是參考答案,,”李沐陽指了指坐在窗邊正在看書的女生,“小才女也說是真的,?!卑匚臓N的目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坐在窗邊的女生正安靜地伏在課桌上看書,,束在腦后的低馬尾在背上散開,,像是某種候鳥的羽毛一樣泛著淡淡的光澤。
“周佳寧也這么說的話……那應該八九不離十,?!?p> “不過是誰弄來的答案啊,?就連小才女也說自己錯了兩道題,,咱班這次語文均分不會又比不過隔壁了吧,?”李沐陽顯然并不關(guān)心班級平均分的高低,,但想到這有可能影響到語文老師的心情,連帶著自己這樣拖班級后腿的肯定也沒好果子吃,。
“別想那么多,,看書吧?!卑匚臓N戴上耳機,,周圍的嘈雜漸漸被聽力的聲音淹沒,他快速掃讀了題干和選項,,開始每日例行的聽力練習,。
淮川中學的晚自習分成兩節(jié)課,,如果把預備鈴的五分鐘也算上,差不多有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平時,,班里的同學除了去外面走廊上活動,就是去辦公室找老師探討題目,。當然,,還有極個別的連衛(wèi)生間也不去,像只鴕鳥一般蜷縮在課桌上昏睡,,直到上課鈴聲響起時,,才如同回魂似的掙扎著醒來。
“小郁,,去廁所嗎,?”下課后,前桌的林雪轉(zhuǎn)過身來,,用筆戳了戳陳郁堆在課桌前的那摞書,。
學生時代,女生之間一種重要的社交方式就是一起去“上廁所”,,她們享受的是結(jié)伴同行的過程,,順便彼此交換最新的信息,原本的目的反倒沒那么重要,。
“我卷子還沒看完,,先不去了?!?p> 陳郁面前攤開著一張化學試卷,,各色的彩筆標注如同天女散花一般,看得人心煩意亂,。今天下午的數(shù)學發(fā)揮一般,,導數(shù)題最后一問依舊是只列了式子,選做題似乎計算出來的答案也不怎么讓人有底氣,。
針管筆筆尖在草稿紙上胡亂地畫著圈,,試圖遮蓋掉幾道配平有問題的方程式,但越看越像是欲蓋彌彰,。陳郁索性起身拿了本《理化生知識點手冊》,,打算去樓頂天臺吹吹風冷靜一下。
高三(20)班在走廊的最右端,,沿著臺階再往上就通向教學樓的天臺,,那里因為光線昏暗所以沒什么人,倒是個適合背書的好地方,。陳郁打算翹掉后半節(jié)晚自習,,在無人打擾的地方好好地梳理一下知識點,。
推開鐵門的那一瞬間,她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像是秘密基地被不速之客意外闖入一樣,,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和對方眼中都有著同樣的疑惑,仿佛在質(zhì)問“你怎么會在這里,?”
借著樓下漫散射過來的一點微弱光亮,,陳郁辨認出對方應該是隔壁班的同學,再準確點的話,,應該是那位年級中的“萬年老二”,。
柏文燦。
陳郁第一次注意到這個名字還是高一的期中考試后,,她和幾個課代表在辦公室找自己班上同學的試卷,,突然間翻到夾雜在眾多字跡潦草的答題卡中格外醒目的一張作文紙,不僅字跡清秀,,文筆也是十分出色的,。
在理科實驗班這樣重理輕文的粗糙環(huán)境里,柏文燦的確是一股清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