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點03分,，柏文燦把自行車鎖好，從車籃里拿出牛奶,，往廣場走去,。

　　每周一的早上他可以拖延一丁點睡眠的時間，因為升旗儀式的緣故取消了早讀,，班主任也就沒有強求所有人在6點50分之前到班級,。對于高三的學(xué)生來說，多睡一分鐘往往就能拯救整個早讀的困意,。尤其是當(dāng)作用對象變成理科實驗班的學(xué)生后,，這一分鐘的效果抵得上物理課前的兩條速溶咖啡。

　　聰明的人要知道什么時候該做什么樣的事,。這句話如今被班主任方萬國當(dāng)成了口頭禪,，總是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每周三的例行班會上以及每一次考試成績出來后。不過,，聰明的人或許不會時時刻刻都記得要做“該做”的事,，但他們絕不會忘記不該做的事情，比如當(dāng)著年級主任的面在升旗儀式上吃早餐,。

　　不出意外,，升旗儀式結(jié)束后的全校大會上副校長就要通報這次聯(lián)考的總體成績。在經(jīng)過隔壁班隊伍的時候，柏文燦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女生隊列,。

　　如果沒看錯的話,，那天晚自習(xí)他在天臺遇到的就是20班的陳郁。

　　那之后有好幾次出現(xiàn)在他腦海中的,，是女孩眼下的暈青,，以及緊繃的下頜線。

　　記憶回溯,，似乎有什么和一年前不太一樣,。但這種零星的片段散落在太多繁雜的畫面中，一時間讓他無法究及到底是怎樣一回事,。

　　就在他晃神的片刻,，左肩頓時感到重力壓上，熟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書包都不放就來集合了,，你昨晚不會又打游戲了吧？”

　　“劉飛宇,，請不要把我和你混為一談?！卑匚臓N笑著拿開他的手,，整理了下剛剛被弄亂的衣領(lǐng)。

　　“這次聯(lián)考感覺怎樣,？有信心全市第一嗎,？連長？”從入學(xué)的軍訓(xùn)開始,，劉飛宇就一直熱衷于這么稱呼他,。

　　“聽你這么說，想必是勝券在握了,。老班之前說過這次會發(fā)獎金,，提前恭喜你?！?p>　　柏文燦正要去班級集合,，忽然間看到對方校服袖口的遮蓋下左手腕隱約露出一小截手鏈，聯(lián)想到最近年級盛傳的一些“新聞”,，忍不住揶揄一番：“頂風(fēng)作案,？不像你的風(fēng)格?！?p>　　對方白皙的皮膚上泛上微微的紅色,，忍不住揚起的嘴角戳穿了臉上的平靜。順著他眼神飄向的方向望去，女孩梳著高高的馬尾,，纖細(xì)修長的脖頸在早晨的陽光下反射著光暈,。側(cè)臉轉(zhuǎn)過來的時候，下巴到耳廓的弧線十分好看,。

　　柏文燦想起來,，那天晚上他看到了她捧著書的手腕上，是一串藍(lán)色手鏈,。

　　“下面宣布聯(lián)考理科成績,，在這次的聯(lián)考中我校高三年級共有七名同學(xué)進入總分前十，二十六名同學(xué)進入前五十,，六十三名同學(xué)進入前一百,。望各位同學(xué)向以上榜樣學(xué)習(xí)，不斷進步,，爭取高考創(chuàng)造輝煌,！”

　　主席臺上，穿著墨綠色棉服的副校長在簡單總結(jié)了這次聯(lián)考的成績后,，又從口袋里掏出稿子,，清清嗓子后開始每周必備的校風(fēng)教育講話。

　　淮川中學(xué)的廣場以升旗臺為中心輻射狀展開,，正對著位于教學(xué)主樓二樓的平臺——升旗儀式的臨時主席臺,。高三年級的集合區(qū)域就在主席臺前，按照班級順序依次排開,，因此21班剛好處在校領(lǐng)導(dǎo)的視線死角,。柏文燦站在隊伍末端，白色耳機線從校服領(lǐng)口處隱匿,，一直延伸到襯衫的口袋里,。

　　他并沒有聽清剛剛副校長都說了些什么，對于他而言成績已經(jīng)不可改變,，早一點或者晚一點知道并不會有什么差別,，況且這次……

　　那天晚自習(xí)結(jié)束后輪到他值日，擦黑板的時候他又看了眼那些張牙舞爪的字母,，心中思索了片刻后從抽屜里翻出語文試卷,。

　　他從不是熱衷于在考試后急著核對答案的人，但冥冥之中總感覺這次可以破例一下,。這種感覺其實并非第一次,，以往的經(jīng)歷告訴他，很多時候你心里越是篤定某件事情不可能,，事實往往就會如此,。這固然挺好的不是嗎？就像是和上帝擲骰子賭贏了一樣。但他不喜歡,，他只想要萬無一失的結(jié)果,，由自己握住決定權(quán)，而不是什么所謂的“運氣”,。

　　幾分鐘后,，他把擦黑板的那塊抹布扔進水桶里，用濕漉漉的手提起試題卷,，視線在黑板和它之間游走,。可不論他怎么看,，結(jié)果都不變,。

　　破天荒的，一模一樣,。

　　冬天的太陽徒有其表,，陽光照在身上時，只有與其接觸的一小塊皮膚能感受到針刺般細(xì)密的灼熱,，但那點熱度很快被濕冷的空氣帶走,，只留下四肢麻木的冰涼。隨身聽播放的音樂沿著耳機線傳到他耳中,，柏文燦聽到久違的蟬鳴聲,，還有夏天獨有的海浪聲。

　　這首曲子連著前后的十幾首都是他之前在南大街的影像店下載的,，這個年頭用隨身聽的人不多，所以整個老城區(qū)也就剩下這么幾家這樣的店鋪,。

　　“一晃日子過得真快,，你都高三了，以后打算去哪里上大學(xué)??？”老板翹著二郎腿，坐在一排玻璃展柜的后面,，夾著煙的左手隨著店里的音樂節(jié)拍晃動,。

　　“還不清楚，但也不是只有高考這一條出路吧,?！?p>　　半晌，對方?jīng)]有接話,，柏文燦只是靜靜地看著老板那張皺紋遍布的臉孔舒展成一個滑稽的模樣,，露出一口被煙熏黃的牙。

　　“我知道你成績挺好的，”那根抽的只剩半截的煙屁股往門口的方向指去,，“對面賣糖的那家孩子也在淮中,，上次看到你來我店里，還特意跑來問你下了什么英語資料,?！?p>　　“我在學(xué)校里不是什么名人?！彼届o地陳述事實,。

　　“可惜咯?！币粫r間柏文燦也分辨不出老板這句究竟是戲謔還是稱贊,。

　　升旗儀式結(jié)束后，柏文燦被班主任叫去了辦公室,。他跟在方萬國后面,，逆著人群移動的方向前行。

　　“考得不錯啊柏文燦,，這回終于給我干了個第一名,。”方萬國是高三年級組的生物組長,，高二時接手了21班,。在他印象中，柏文燦是個不爭不搶的性格,，倒不是說不好,，但是這種心態(tài)放在學(xué)習(xí)上，尤其是以高考為最終目標(biāo)的競爭中,，就顯得不合時宜,。

　　“到底是年輕人，總不該滿足于之前的成績,。我看你這次語文考得很不錯,，125分，年級里除了隔壁班那個全市最高分就是你了,，要繼續(xù)保持,，爭取能進130分的大關(guān)……”方老師推開辦公室的門，招呼他進來,。

　　正要踏進去,，突然里面跑出一個人，險險地擦著他的肩過去,，丟下了句急促的“抱歉”,。

　　他迎上隔壁班物理老師秦段風(fēng)的視線,，看到是他，對方有些陰郁的神色緩和過來：“這是柏文燦吧,，這次考得真不錯,，這么難的物理有95分，基本功還是非常扎實的,。方老師,，回頭可得把你的得意門生借給我去20班給那群整天折騰的孩子們看看，好好學(xué)習(xí)一下,?！?p>　　正在喝茶的方萬國擺擺手，“你們班學(xué)生厲害著呢,，謙虛什么,？對了，剛剛那是陳郁吧,，怎么回事,？”

　　“這孩子成績一直挺好，但最近我總感覺她狀態(tài)不對,。這次聯(lián)考物理居然連班級的平均分都沒到,，我找她談?wù)勑模彩鞘裁炊紱]說,?！?p>　　秦段風(fēng)嘆了口氣，端詳著桌面上那張答題卡,，起身招呼柏文燦過去,。

　　“柏文燦，你回班級的時候順便把這個帶給20班的陳郁,，我今天要去教育局開研討會,，也不方便再找他們班學(xué)生過來了?！?p>　　“好,?！卑匚臓N接過答題卡,，看到選擇題區(qū)的時候一愣，不禁喃喃道,，“在搞什么……”

　　很明顯,，這就是按照BCAD的順序從頭涂到尾，根本沒看題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