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條不知名的山路上,，夏侯惇與曹操并轡而行,，二人都搞不清楚現(xiàn)在究竟來到了什么地界。

　　三天里,，他們的部隊跟著那股黃巾賊忽而向北,，忽而又向西,，隨后向南，又向東，走了一圈竟又回到了東郡地界(濮陽就在東郡境內(nèi)）,?？吹绞煜さ木拔铮娭惺孔淇闯隽瞬筷犜诙等ψ?，一些個本就疲乏的老兵油子便因此發(fā)起牢騷來,。雖然走在隊伍中聽到士卒的吐槽頗為有趣，可眼見部隊士氣越走越低,，曹操也越發(fā)焦急起來,，他幾次花重金購置酒食供眾人飽腹，但終究杯水車薪,。

　　此時,，夏侯惇終于忍不住說了出來：“孟德，追蹤三日,，徒勞無功,，我等回駐濮陽，待探馬回報其動向再行出兵,，如何,？”

　　“不可，輾轉(zhuǎn)三日,，大功將成,，焉能功虧一簣？”曹操斷然拒絕道,。

　　“何以得知,？”

　　“行軍三日，我等皆軍中將士,，尚且難捱,，黃巾賊眾多匪盜亂民，又何以堪,？且北上而返,，可知其意必不在北，不出所料,，其之所欲,，旦夕之間便可知曉。彼時若我等未能緊隨其后,，再追之又何及,？”

　　夏侯惇點了點頭，臉上的焦慮卻仍未消減半分,。

　　他相信孟德的判斷,，但仍憂心士氣觸底導(dǎo)致部隊嘩變,。那是初次帶兵留下的陰影——從譙縣帶五百士卒前往洛陽，因未安排攜帶口糧,，又遇上大雨攔路,，部隊在第三天深夜發(fā)生了嘩變，他于睡夢之中被眾人制住,，剝得赤條條,，縛在樹上，所有東西被憤怒的士卒洗劫一空,，直到第四天午后才被路過的販夫救下,。

　　行至傍晚，探馬回報,，黃巾賊安營扎寨不多時,，營中便升起數(shù)縷炊煙，想來是在生火造飯了,。

　　夏侯惇剛要下令埋鍋造飯，見曹操一臉疑慮便把話吞了回去,，等著他開腔,。有時他會忘記自己并不是老大，但這種時刻,，他能輕而易舉地感知到老大的情緒,，從而控制自己。

　　雖然如此,，但他心里還是會想,，行軍一日，傍晚生火做飯,，合情合理,，這能有什么詐？

　　曹操思索片刻后問那探馬：“敵營左近可留有他人,？”

　　“我等已盡數(shù)回營矣,。”探馬微微捂了捂肚子,，面露愧色道,，顯然是看到別人要吃飯自己也餓了。

　　“再探,！此番需逼近營帳,，遇敵即還。探明敵情,，賞稻一斛,?！辈懿傺哉Z毫不容情，但最后設(shè)置的獎勵機制還是讓探馬眼里有了光,。

　　探馬飛奔而出,，軍中眾人見主帥遲遲未下令準(zhǔn)備伙食，都有些垂頭喪氣,。

　　夏侯惇見狀連忙大聲說道：“眾弟兄莫急,，待探明敵情，將軍便會下令埋鍋造飯,，稍安勿躁,！”

　　此時曹操已策馬往炊煙升起的方向迎了過去，想在第一時間得知敵軍的真實動向,，百無聊賴間,，他又拿出了布質(zhì)的行軍圖來，細(xì)細(xì)思索這股敵軍急匆匆撤圍,，又在這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到底是要去往何方，他手指劃過一個個郡縣,，輕聲念道：“濮陽……內(nèi)黃……魏縣……鄴……黎陽……白馬……四次渡河……回到東郡,，無人相抗亦未進(jìn)城，扎營野外……”

　　曹操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眼睛睜得奇大,，手指從白馬往西南方向做延長線，“平丘……延津……官渡……滎陽……洛……洛陽……”

　　“洛陽,？”緊緊跟隨著他的夏侯惇更加疑惑了,，此時此刻他看曹操的眼神，變得像在看一個不靠譜的神棍胡侃一般,。他心想,，如果要打洛陽，這伙強賊又何必從宛城繞到濮陽,，直接攻過去不就好了,？

　　曹操似乎看透了夏侯惇的心思，緩緩言道：“我等離洛陽已三月有余,，京畿布防,，或已大變……”

　　就在此時，探馬匆匆而返,，不等曹操詢問便慌忙喊道：“稟將軍,，黃巾賊已人去營空了！”

　　曹操喃喃言道：“此地往南可由延津至官渡,，往西可渡河至黎陽,，此番若猜而不中,，便失之矣?！?p>　　“該如何是好,？”夏侯惇此時已沒了主意，做這種艱難抉擇從始至終都不是他的強項,。

　　“令四騎分兩路找尋賊眾行蹤,。遣快馬帶我手書回京呈大將軍何進(jìn)。其余人馬……隨我西行,！渡河,！”曹操這片刻的停頓并不明顯，只有夏侯惇感覺到了曹操那短暫的猶豫,。并肩作戰(zhàn)多日培養(yǎng)出的默契,，讓他無需多問便能明了孟德的意圖。

　　兵法云,，以正合以奇勝,，對于黃巾賊來說，繞道北岸渡河攻城才是出奇制勝之法,。如要恃力強攻,，便沒有必要在這兗冀之地耽誤時日。由此看來,，黃巾賊此舉意在偷襲。

　　可為何要偷襲,？如今皇甫嵩和朱儁已死,，董卓被困冀州，明明占據(jù)優(yōu)勢,，為何要鋌而走險,？夏侯惇這一節(jié)仍想不通。但他較許多人更優(yōu)秀的地方在于,，這種想不通并不影響他全神貫注地執(zhí)行命令,，完成任務(wù)，曹操說完他便將命令傳達(dá)了下去,。

　　部隊毅然西行,，未作任何停頓，午夜便到達(dá)了渡口,。

　　時維九月,，河水湍急，可放眼望去白馬渡竟空無一人,，原本供百姓渡河的舟楫也都不知所蹤,，整個大河?xùn)|岸片板難尋,。夏侯惇還在犯難之際，曹操讓親兵拿來五塊金錠交到他的手上,，第三天便有二十六條舢板在大河兩岸間飛速穿梭,，不到一日就將六千余官軍盡數(shù)送到了對岸。

　　“非我無能……這是天賦差距啊……天賜一個好爹可太好使了……”付過從左近各村趕來的船夫渡錢后,，夏侯惇長舒了一口氣,，暗自感嘆道。

　　渡過河后,，曹操率領(lǐng)官軍一路疾馳,，第四日傍晚便趕到了河內(nèi)南渡附近，河對岸便是洛陽的北門戶,，孟津港了,。

　　曹操身騎名駒爪黃飛電，一馬當(dāng)先,，遠(yuǎn)遠(yuǎn)便望見了黃巾賊正聚集在岸邊準(zhǔn)備渡河,。

　　待看清了敵軍的渡河進(jìn)展，他便調(diào)轉(zhuǎn)馬頭回到仍在奔跑的隊伍前,，面有得色高聲號令道：“后退十里,，埋鍋造飯?！?p>　　這一命令引得原本疲軟無力的眾士卒瞬間歡呼雀躍起來,，如同一群學(xué)校組織出去踏青春游的孩子終于等到了野餐時間一般。

　　曹操跟眾人一起吃過飯后,，將此次作戰(zhàn)的要求跟所有軍士長細(xì)細(xì)交待了一遍,。夏侯惇在一旁聽著，不住點頭,，心里想的是曹操真有兩把刷子,。

　　是夜，黃巾賊正摸黑渡河,，身后不遠(yuǎn)處突然亮起無數(shù)火把,，放眼望去，似有成千上萬支之多,，將南渡北面照得猶如白晝,，緊接著，四面鼓角聲大作,，雜亂無章地響著,，如此大規(guī)模的交響原本都是難以持久的，可這一回卻經(jīng)久不息,，將人磨得心里發(fā)毛,、頭皮發(fā)麻,，也將夜的靜謐與聞?wù)叩穆犛X神經(jīng)一起逐寸撕了個稀碎。

　　夏侯惇雖然是下令鳴鼓吹角的那個人,，可也同樣被這噪音擾得羊癲瘋要發(fā)作似的難受,，“孟德……孟德！可出擊否,？”

　　“莫急,！時機未到！”曹操也大聲喊著回復(fù)道,。

　　又過了五分鐘,，夏侯惇一手緊握點鋼槍，頂在鞍頭撐著身子,，一手不斷去拍曹操肩頭,，“孟德，孟德,！殺吧……沖?。∥艺f……沖他丫的,！打死他個龜孫,！”他就要被這比工地施工更鬧騰的戰(zhàn)爭噪音逼瘋了。

　　曹操看他手舞足蹈半天,，終于猜到了他大概在說些什么,，思索了片刻后緩緩點了點頭，隨即噌的一聲抽出佩劍,，高舉指天,。劍身皎皎，在黑夜中分外惹眼,。

　　“殺！黃巾賊眾,，格殺勿論,！”曹操猛然揮劍怒吼道。

　　話音未落,，夏侯惇便刺馬前沖,，懷著一種復(fù)雜的憤恨，將自己射向了總數(shù)兩萬有余的黃巾賊陣中,。

　　“快死吧你們,！不然我就要被吵死了！”夏侯惇俯身支槍前沖時瘋狂默念道,。

　　等到適應(yīng)了黑夜的亮度后夏侯惇發(fā)現(xiàn),，此時還未上船的黃巾軍,，約莫還有四五千人。

　　“果然不出孟德所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