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啊,,二公子,,你這哪里是撿回了一個丫鬟,你這是撿回了一把刀啊,?!?p> 如果沒有余忘塵的指示,,宋庭秋定然是不敢擅自如此輕易地,,把這么多的事情都同一個萍水相逢的人一一而道,。
對于二公子的吩咐,他并不會過分計較背后的原因,,他只需要照做即可,。
宋庭秋輕輕嘆了口氣,輕飄飄的一聲嘆息,,很快便淹沒在肅都城清冷的夜色之中,,只有馬車外獵獵揚揚的風聲在耳畔陣陣作響。
在這個地方,,每個人都有他們的盤算,,這并不可怕,也不可恥,,反倒……有些可悲,。
辭了宋庭秋的莫嘆雪一個人靜靜坐在房里,余家的下人甚多,,少她一個不少,,多她一個也確實沒什么可做的,剛剛煎好了藥今日的差事就算結了,。
她細細回想著今天宋庭秋的那番話,,屋里的炭火正旺,可她卻沒來由一陣脊背發(fā)涼,,若是照他所說,,左相國府現(xiàn)在豈不是風雨飄搖,岌岌可危,?這么一想,,她倒是有點后悔自己怎么就跟著余二公子回來了。
“要是當時先遇上的是右相國府上的人,,那該多好?。 彼谛牡装底愿袊@著,,兩只手在炭火前使勁搓了搓,,順帶著嘴里頻頻呵著白氣。
可是想著想著,,她又忽然覺得今日的一切,,隱約透著一絲奇怪,憑什么這個太醫(yī)令的兒子這么信任自己,,敢于把天子之事和盤托出,?
而這個余家二公子,又憑什么認定自己不會轉頭把他賣了換個功名利祿,?雖然自己定然是不會做出那等事的,,也不屑于去做。
但是這么容易就獲知的真相,,真的是真相么,?
千思萬緒在心間流轉糾纏,,莫嘆雪苦思良久,最后還是放棄去執(zhí)著那些盤根錯節(jié)的彎彎繞繞了,。
與她而言,,這一世又一世,不過是對人間淺嘗輒止,,她并不想活得太用力,。
畢竟上一世她剛剛嘗了濃墨重彩的苦,死在了皇家天牢里,,雖是尋常人難以企及的死法,,可終究是不夠體面,死前還受了一通牢獄之苦,。
往后的時日,,她只想安安穩(wěn)穩(wěn),平平淡淡,,把這七生七世活完,,世間便再無妖獸伏明,也再無莫嘆雪這個人,。
余家二公子除了和宋庭秋在一起的時候有過笑臉,,對其他人總是清清冷冷的,但是莫嘆雪覺得這樣也好,,他不曾強求自己做些什么,,恰好自己也懶得去學這高門大院里的各種繁雜規(guī)矩。
而這府里的其他下人,,也不敢苛責于她,,盡管并未有人明說,可是她們都將其看為二少爺?shù)淖腺e,,畢竟能在他的院子里單獨住上一間偏房的待遇,,可是絕無僅有的。
就連余忘塵的母親,,那個唯唯諾諾的余三夫人,,對她也是百般笑臉。許是莫嘆雪前世逍遙慣了,,心氣甚高,,竟也不覺著余三夫人這等身份如此對待自己,會讓自己受之不起,,她只是偶爾覺著姚氏有些可憐,。
尤其是有一回,府中家宴,余家的三位夫人齊聚一堂,,姚氏坐在其中,,戰(zhàn)戰(zhàn)兢兢低眉順眼的樣子連她都有些看不下去,那一次她看見余忘塵的臉色也非常難堪,,而余相國似乎也并未有替姚氏說話的意思,。
大抵男人都是如此罷,,一番云雨之后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權勢地位勝過枕邊佳人,有這樣一位夫人或許也讓他感到恥辱,,莫嘆雪心里暗想,。
畢竟這個余相國,也是個可以把自己尚在襁褓的親生小女兒,,說不要就不要的狠角色,。
日子就這樣不急不緩地從冬到春,聽說涼州的起義兵已經(jīng)被朝廷派去的赤纓軍鎮(zhèn)壓下去了,,雖留下了一片山河瘡痍,,可是天子特別減了涼州的賦稅,于是大批難民便就此回遷,,畢竟那里總歸是他們的家鄉(xiāng),。
然而更多的人,卻早已經(jīng)死在了從涼州到肅都的逃難路上,,春暖花開之際,,也終究是再也回不去了。
遠在繁華肅都的人們,,自是不會關心那些涼州人的生死,,雁九樓門下的醉客,環(huán)著溫香軟玉,,跌跌撞撞走在那一派溫溫柔柔的春風之中,,在他們的眼里,絲竹在耳,,美人在懷,,這就是太平盛世。
只有莫嘆雪在想起這些的時候,,總是不由傷感,。
倘若不曾目睹天宗皇帝當年一統(tǒng)天下,開山拓海的神武,,或者崇武皇帝親征四方,,衣不卸甲的英勇,她不會覺得現(xiàn)在皇位之上的那位天子,是那樣的昏庸而無能,。
可惜,,自己卻什么都改變不了。
這一日,,莫嘆雪正在房內(nèi)打盹,,忽聞一只手把窗欞敲得嗒嗒作響,被擾了清夢,,她沒好氣地懨懨推開窗子,,宋庭秋從外面探過頭來。
許是春暖大地,,人們卸下那厚重的冬袍,,冬日里沉寂已久的心思也跟著輕快活絡起來,就比如眼下這個所謂的寬厚溫良的貴公子,,私下里其實也是個歡脫瀟灑,,意氣風發(fā)的翩翩少年。
過往有好幾次他來這相國府上送藥,,都要在藥膳房和莫嘆雪打趣上一番,,有的時候是故意仗著自己生得高大,把藥材舉得老高,,看著她在自己的手下抓之不住,,只能巴巴地干瞪著眼。
有的時候是給她帶來許多家中婢女做的點心,,那個婢女祖籍涼州,,會做上幾道涼州的吃食,風味和肅都城里的大不相同,,其實莫嘆雪前幾世也未曾在涼州久居過,,卻要為了這個信口開河的假身份,而在他面前大快朵頤,,連連地說著好吃,。
也有的時候,是給她講上許多余家二公子幼時的丑事,,逗得她咯咯發(fā)笑,。
雖然莫嘆雪有時,隱隱約約覺著,,宋庭秋同自己講話,,總是帶著那么幾分居高臨下的憐憫,仿佛看待一個可憐而無望的小獸,,給她刻意織就著最后一點溫存的殘夢,。
大概這就是貴公子們高高在上,,悲天憫人的通病吧,莫嘆雪沒有放在心上,。
畢竟有宋庭秋在總歸是好的,,因為余二公子不讓她隨便出府去,即便是每月一次出去的采買,,也須得由家丁隨同,,回來還要把見過什么人,說過什么話都一一回稟,,日子久了,,難免無趣。
尤其是對于前幾世逍遙閑散慣了的莫嘆雪來說,,眼下的光景那真叫一個作繭自縛,,早知如此,當初醒來的時候,,就該去那雁九樓里,哪怕做個倒泔水桶的差事,,也好過現(xiàn)在這般,。
“宋公子,你這回可又是帶了什么點心,,要來投喂我?。俊蹦獓@雪懨懨地抬了抬眼皮,,春困本就惱人,,被人驚擾了清夢更是惱人。
她慵懶的調(diào)子讓宋庭秋覺得有趣,,整個左相國府上的小丫鬟,,沒有見了自己不畢恭畢敬的,只有她有這般膽量敢同自己這樣講話,。
可轉念一想,,她這膽量不也正是自己給的么?若不是自己總是借著半個同門的名義,,常常跑來同她插科打諢,,她又怎么可能把她在這府里的大事小事,事無巨細地同自己絮絮叨叨,。
比如她發(fā)現(xiàn)了余三夫人被余忘塵背后訓斥偷偷抹淚,,比如她發(fā)現(xiàn)了二公子房內(nèi)叫柳煙的丫鬟對二公子暗送秋波,再比如府上有個守衛(wèi)長得格外俊俏……
總之就是什么都說,,什么都敢說,。
宋庭秋從窗外三兩步拐到房里來,雙手一攤,“這次沒有點心,,享不了那個口??,!?p> 莫嘆雪撇了撇嘴,,佯裝出一副失意沮喪的樣子,然而心里卻是開心得很,,她才不稀罕那些點心呢,,還不是為了裝裝樣子才故意狼吞虎咽的。
“今兒個爺高興,,帶你出去逛逛,,怎么樣?”宋庭秋一臉神采奕奕上前,。
這話勾得莫嘆雪立時眼睛一亮,,當下春色正勝,她正好不想困在這死氣沉沉,,又滿是苦澀的藥草味的屋子里,,馬上一口答應下來。
宋庭秋看著她那副喜不自勝的樣子,,連帶著眉眼間也綻出了一絲笑意,,他常常在想,這是個什么樣的姑娘,,隨便一句出去逛逛就可以讓她如此歡呼雀躍,?
也會在想,這又是個什么樣的姑娘,,在堂堂相國府里說謊都可以那般鎮(zhèn)定自若,?
太醫(yī)令府上從來沒有過什么祖籍涼州的婢女,他給莫嘆雪第一次帶來的涼州點心,,是在西市上尋了一個鋪子買的,,而后面幾次帶來的點心,是府上的婢女隨便做的,,和涼州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他騙她那是涼州的特產(chǎn),她便一邊吃著一邊連連稱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