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爺,您在想什么呢,?”
莫嘆雪一聲好奇詢問,,讓余忘塵從遐想之中緩緩回過神來。
她看見二公子從剛才,,撒開了抱向自己的手以后,,就面色鐵青地坐在那里,一動不動,,眼神渙散,,整個人像被什么回憶吞沒了一般。
他那雙銳利異常的眸子,,可鮮少有如此飄忽的目光,。
余忘塵輕輕揩去眼角一絲殘留的晶瑩,想想自己剛才失態(tài)的舉動,,他有些微微尷尬,,連帶著耳梢泛起淡淡緋紅,。
他再也不是小時候那個活蹦亂跳,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了,,他早已習慣了沉穩(wěn)平緩,,不會有大開大合的激昂,如果不是因為淑夫人之死,,他斷然不會像今日這般不能自已,。
沒錯,宮中死去的那個女人,,是被當今天子棄如敝履的淑夫人,,也是他的生母,余清璇,。
這個答案是從府上的余三夫人姚氏口里得來的,,想當年他在那片密林中,聽了那個神神叨叨的和尚靈灼的一席話之后,,回到相國府里,,挑了個性格最為怯懦的人下手。
姚氏出身府上的女婢,,經(jīng)不起余忘塵幾次三番的恐嚇和威脅,,終于還是把實情兜了出來。
她之所以能從相國大人房里的一介下人,,一躍飛上枝頭得了個夫人的名號,,根本不似府上的風言風語那般,說她是用了什么狐媚的手段勾引相國,,性格軟弱如她這般,,哪里使得出那些心計呢。
不過是因為她的容貌在下人當中,,說得上有幾分出挑罷了,,而且她膽小怕事,為人又不顯山露水,,縱然再借她十個膽子也不敢把這件事張揚出去,,更不敢借著這種名號恃寵而驕。
可這樣刀尖舔血的福氣,,她從未敢想,,也從未敢要。
只可惜她沒有資格拒絕,,從假裝懷孕到假裝臨盆生產(chǎn),,再到把宮里淑夫人誕下的皇子偷偷換出宮來,這一系列縝密計劃,都已經(jīng)有人替她安排好了,,她只需要照做即可。
姚氏雖然未曾讀過什么書,,但是心細聰慧,,即便上面的人不把話點明,也能推敲出其中道理來,。
想當初天子正值壯年,,宮中美眷如流水,卻不見其為皇室開枝散葉,,即便偶有皇子誕生,,也是頻頻夭折。
唯有惠皇后所出,,太子盛玄武一路順風順水,,康健成長,集萬千期盼與寵愛一身,。
縱然那宮墻里說出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來,,給多少無辜的人扣上莫須有的罪名,這其中的道理,,明眼人都心里明白,。
只是在一手遮天的右相面前,沒人敢把這層窗戶紙捅破罷了,。
淑夫人不忍心讓自己的孩子淪為政治斗爭的犧牲品,,她不能想象那個自己懷胎十月,與之血脈相連的嬌嫩生命,,還來不及感受人世間喜怒哀樂,,便成為那個女人的手下亡魂。
所以她寧愿讓自己的孩子放棄皇子的身份,,永遠遠離政治的核心,,在外面的天高水闊中安穩(wěn)一生,做相國府里一個錦衣玉食又無憂無慮的富貴公子,,還有什么比這更為幸福的嗎,?
惹不起,我躲,;爭不了,,我讓;碰不得,,我退,。
這樣總行了吧?
所以淑夫人選擇向自己的哥哥——左相國余從晏求助,,當初就是他強行要將自己送入宮來,,送到天子的身邊,,換來了余家的輝煌一時,如今隨著惠氏一族全面把持朝野多方勢力,,余家早已是日暮西山,,連帶著淑夫人在宮里的日子也甚是不好過。
那這樣卑微的要求,,權(quán)當是哥哥看在自己當年被迫進宮的份兒上,,總該能夠應允的吧?堂堂相國府,,多養(yǎng)一個孩子這并不是什么難事,。
余從晏答應了淑夫人,即便他有他自己對于這件事的盤算,,但是與其留在后宮任人宰割,,倒不如留在自己這里,興許以后還能……
想到這些,,他開始著手籌劃一個天大的計劃,,他要從頭到尾仔仔細細,想好這個計劃的每個節(jié)點都要做些什么,,其中的每一個參與人物都很關(guān)鍵,,稍有不慎便是一件掉腦袋的罪過。
畢竟在這肅都城里,,能讓人掉腦袋的,,可不止天子一人。
參與這個計劃的其他角色,,小到驅(qū)趕馬車前往宮門暗中接人的車夫,,假裝請到府上接生的穩(wěn)婆等等,都已經(jīng)被余從晏解決掉了,,而他選中了姚氏,,則代表他信任她,也需要她,。
姚氏的存在,,可以讓別人避免將余忘塵和宮里的人聯(lián)系到一起。
而且她沒有任何背景可言,,日后不會以此相要挾,,她是一個可以被自己完全攥在手心里拿捏的角色。
而對于姚氏而言,,這顯然就不是個輕松的差事了,,每當她想到自己懷抱之中的嬰童,自己要將其視為己出的孩子,竟是一位流淌著天子血脈的皇子,,她都會不由自主一陣惶恐,。
更不用說想到那些參與了這個計劃的人,已經(jīng)全部被相國大人解決干凈,,她就更為膽戰(zhàn)心驚,,不知道那個深沉而狠厲的大人物,什么時候會將自己這個知情人也送上絕路,。
等到她這顆棋子已經(jīng)沒有用處的時候嗎?
那一天又會是什么時候到來,,以什么樣的形式呢,?
未可知的命運讓本就性子柔軟的她,變得更加唯唯諾諾,,終日杯弓蛇影,,眉眼之間盡是風聲鶴唳,她心里非常清楚府上的那些人是怎么說她的:
到底是上不了臺面的丫鬟出身,,即便是給相國生出個兒子來,,也照舊是登不了大雅之堂。
可是她所企盼的,,又哪里是什么登不登大雅之堂呢,,能夠活命就已經(jīng)是謝天謝地了。
再加上府里還有兩位相國明媒正娶的高門大戶的夫人,,平日里總是各種刁難于她,,下人也暗自奚落于她,她在相國府的日子可謂如履薄冰,。
除了自己努力視為己出的孩子,,她幾乎找不到任何一點人間溫存可言了。
這樣的飛上枝頭變鳳凰,,簡直就是無妄之災,。
可是如今這個孩子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風言風語,前來質(zhì)問自己關(guān)于他的身世的事情,,按理說,,世上知道這件事的,活著的不過三個人:
淑夫人,,左相國,,還有自己。
那么余忘塵是從什么地方看出的端倪呢,?難道說還有第四個人,?想到這些姚氏不由一陣寒栗。
平日里雖然頑皮,但是對這位“身份卑微的母親”也頗為恭順的二公子,,忽得一反常態(tài)前來質(zhì)問姚氏,,并且言辭咄咄逼人,他是算準了姚氏是經(jīng)不起他的恐嚇,。
何況就姚氏看來,,她是不該告訴其他任何外人,但是余忘塵,,他算外人么,?
他才是這場計劃中的主角啊。
說起來這根本就是他們余家的家事,,相國大人得罪不起,,二公子也得罪不起,夾在中間進退兩難的姚氏,,最終還是把實情告訴了余忘塵,。
她之所以這么做,除了想要擇清自己以外,,還有一些別的情感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