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見她爽利，索性便將昨晚所見直接拿出來問她：“……我以為李家是書香門第,，最重規(guī)矩禮儀的，瞧他對你卻不甚在意那些……他是對所有人都一樣,，還是單單對你這樣,？”

　　大丫剛剛從內(nèi)宅跑出來,，寒冷的天氣已然將粉撲撲的臉頰凍出兩朵紅暈，此刻經(jīng)小五一問,，那紅云迅速蔓延到耳朵根,。

　　她亮晶晶的雙眼飛速瞟了小五一眼，見小五表情認真,，并無戲謔嘲弄之意,，便坐正了身子，溫溫柔柔去握小五的手：“你也瞧見了,，若是對所有人都一樣,，我又怎能帶你在這兒坐著說話？”

　　見小五似乎想說什么,，連忙急急的繼續(xù)說下去不讓小五開口,，“我是他房里伺候的人，原就有這個先例的,，只是計較李家的名聲,，不許對外聲張，只等將來有了一男半女,，才能給我個正經(jīng)的名分,。”

　　小五并不認同這一點,，心里覺得就算是高門大戶的公子,，也不該隨便“有這個先例”，否則便不是女子的良配,。

　　但這世界有這世界的規(guī)矩,，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小五不想用自己的標(biāo)準(zhǔn)去要求旁人,，只是在想要是翠兒知道她心心念念的情郎是這樣的人……

　　“那二公子對翠兒……是怎么個意思呢,？黑不提白不提的已經(jīng)有段時間了?！?p>　　大丫重重吐了一口氣,，認真對小五說道：“你是我的親妹妹，我得跟你說實話——男人都是一樣,，圖的是一時的新鮮,。翠兒被她娘拘著，不能再跟二公子見面，過了這么多日子,，二公子早就淡了……”

　　“那他還天天去酒館,？還見天的跟何大富聊天！”小五的心頓時一沉到底,，也不知若跟翠兒說了，她會怎樣的難過,！

　　“二公子就是想聽書,，他真聽上癮了，還跟我說過想把你買到家里來,，讓你一口氣說完,，省得大冷天的天天跑那么遠去那憋屈的小酒館……”

　　大丫只是想自己過好日子，并不想礙著旁人,，此刻翠兒這遭遇她也是同情的,，“我覺得翠兒她娘救過你，閨女這事兒已經(jīng)挺難受了,，再把你這個搖錢樹挖過來,，怕是更對不住人家……便將二公子攔下了?！?p>　　“那李玨對翠兒……跟你有沒有關(guān)系,？”小五本不想說的這么直白，但她心里介意這個事兒,，也不想跟自己的親姐姐猜來猜去生出隔閡,，便握緊大丫的手問她，“你說了自家姐妹,，有事直說,，你可不能糊弄我?！?p>　　大丫無奈的笑道：“我說有關(guān)系,，也太高看了自個兒；我說沒關(guān)系,，又怕虧心——誰知道有沒有呢,？

　　“你們那次過來之后不久，二公子便想法子找到了我,，并要到他屋里伺候,，什么話也不避諱我——他是性子極好的人，對誰都和顏悅色的,，連掃院子的婆子打爛了東西都沒罵過半句……又是這樣的風(fēng)姿樣貌……我長這么大都沒遇上過這么好的人,，你說能不喜歡嗎？他肯要我，我能說一個不字嗎,？那你來評評,，翠兒的事兒，跟我到底有沒有關(guān)系,？”

　　她說得坦誠無比,，小五也信她沒有半句謊言。

　　這事兒說到底能怪誰,？

　　怪李玨,？大丫也說了，原也有過這樣的先例,，這種事對他來說想必如同吃飯睡覺一樣理所當(dāng)然,。

　　怪大丫？她正值妙齡,，李玨又是這樣的家世樣貌,，還是她的主子，應(yīng)承了也讓小五不忍說出什么,。

　　可恨的是李玨招惹了翠兒,。

　　但這不是小五能左右的，只能岔開話題,，將自己的境況跟大丫細細說了,，姐妹倆又提到何大富問李玨買奴的事兒，大丫對小五道：

　　“我打聽過了,，佃戶家賣兒鬻女確實該去地主家遷戶,，但胡地主是土匪出身，并不懂得這些,，牙婆又是做慣了的,，根本不去提醒，只將村里的姑娘按活契低價買走——總歸那些佃戶也沒錢贖回,，白占個便宜,。”

　　大丫見小五若有所思,，卻什么話都不跟自己說,，心里有些著急，便主動給她出主意：

　　“何大富既打聽此時,，想來還是不愿意放你,，少不得有想別的壞主意……”

　　說到這兒她想起方才的事兒，心情立刻好了不少,，“要不我跟公子說,，你來李府吧,？李府的主子都是有體面的，從來不會打罵下人,，可惡的只是同時奴才的那些個……嗨,！你這么俊，說不定也能被公子看上,，到時候咱們姐妹一處,，還有個照應(yīng)！”

　　“我的賣身契被方先生買走了,，不好進李府——我想過要不要找惠豐居的王掌柜,，托他幫我拜師，正式學(xué)說書,，又怕進了這行當(dāng)一輩子出不來……”小五認真說出自己的想法。

　　“你想都不要想,！”大丫急得直跺腳,，“那行當(dāng)好進不好出，你這輩子都休想翻身,！”

　　“可這行真的太賺錢了……”

　　“你要錢,，我給你，我吃穿用度都是府里花錢,，二公子也常賞我,，還總有別人孝敬，每月的月例銀子根本沒處花去,！我都給你,，行嗎？你先從何家搬出來,，左近租個小院子住下,，想干什么咱慢慢打算！”

　　這真是血脈相連的親姐姐??！

　　小五感動得鼻子酸澀，眼淚不受控的流了滿臉,，干脆撲進大丫懷里哭個痛快,。

　　她常常覺得倒霉，竟穿到這不把女子當(dāng)人的世道里,，窮得連乞丐都做過……可另一方面,，她在家有奶奶和三姐疼著，進城還有大姐護著……擁有這樣的幸運,，又有什么可抱怨的,？

　　感動歸感動，大丫好不容易才有的今天，她絕不愿要她的錢：

　　“我說書時存了不少,，想想可以當(dāng)本錢,，開個店做生意，做點別的也罷,，只是得好好想想到底做什么——正好我的腿還沒好,，二保說書我也得教，索性先過了這個冬天,，等明年開春暖和了再決定,。”

　　大丫覺她說得有理,，便拉著她的手說了很多知心話.

　　忽然屋門一開沖進來一股冷風(fēng),，緊跟著披著棗紅色大氅一身寒氣的李玨大步邁了進來，大丫忙起身過去噓寒問暖,，李玨也極自然的笑著跟她說話,，讓小五忽然想起《紅樓夢》里寶玉和襲人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