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慕傾離開光明頂?shù)牡诎巳?，率兩千弟子抵達不老山。不老山山路崎嶇,，草木頗豐,，甚是難行，相傳山上有一老僧樹,，年久枯木,，有老僧常時跏趺其中，坐化后其樹復活,。
僧生樹滅,，僧滅樹生,。
后人亦稱此樹為不老樹，此山為不老山,。
入山口一出古碑之上,，古墨書寫著二句禪語，木制的碑牌已歷經(jīng)滄桑,，破舊不堪,，而古墨留下的字跡依舊清晰，書道：
如一念從真起妄,，今返妄可歸真矣,。
此下天已然快黑了，貿(mào)然進山恐出變故,，命無塵率五十弟子前去探路,，殷慕傾命眾弟子于古碑旁就地扎寨。
火把的燈光逐個亮起,，不老山隱藏在深藍色的云光之中,，歸鳥自山的一邊飛起，一頭扎進逐漸昏暗的夜色之中,。殷慕傾尋了塊石頭就地而坐,，月華劍立于古碑之上，月色的劍身散發(fā)瑩瑩微光,，照亮了古碑上“妄”“念”二字,。
一念由心，妄自心起,。殷慕傾拾起月華劍,，抽出青色的帕子擦拭劍身，有心才有念,，既無心,，又談何妄念？
她本不屬于武林,，五年前本因隨著前朝的覆滅一塊死去,，卻因一時之妄念踏入了江湖。當年,，葉連城不過弱冠,，身體孱弱的他一手撐起光明頂，同江湖上所謂的名門正派周旋,，她遇見他時,，他渾身是血，奄奄一息,，她救了他,，說：“原來,，你就是葉連城?！?p> 他雖身受重傷,，面上卻帶著笑，絲毫不惱她的嘲笑,，謙虛而有禮貌地說：“恕在下眼拙,，不認識姑娘?！?p> 這就是葉連城以為的他們的開端,，他時常與她說起，他說：“當年,，江湖眾人皆以殺我為目的,，你為何要救我？”
殷慕傾從未回答過葉連城的話,，只說：“我只殺敵人,。”
她本就是家族為了抵御外敵而培養(yǎng)的殺人武器,，以前，她尚且算是有敵人,，而現(xiàn)在,，葉連城的敵人便是她的敵人。有時她會想,，如果隨著前朝一起埋骨于戰(zhàn)場之上,，這之后的種種又會是怎樣一個結(jié)局？
或許葉連城早已死了,，也不會有現(xiàn)在的光明頂,。
又或許，他會找到另一個殷姑娘,，或者尋回光明頂真正的主人,。
多年的殺戮，并沒有讓殷慕傾心冷如鐵,，只是將這份愁思藏進了殺伐之中,。一切不過妄念而，想到此,，殷慕傾讓自己從思緒中出來,，她必須時刻保持警惕，握在她手里的不光是光明頂兩千弟子的性命,，還有葉連城畢生的心愿——滅唐門,。
不老山遠遠比想象中還要難行,，樹木和荊棘遮擋視線，極易迷失方向,，若有人埋伏在此,，想要毫發(fā)無傷地逃走幾乎不可能。殷慕傾自出了光明頂便一路南下,，未耽擱一分一秒,，就是為了搶先過不老山，怕唐門提前在此埋伏,。
頭頂?shù)臑貘f立在粗大的枝椏上,，用紅色的眸子瞧著樹下的人，它歪頭看了很久,，樹林里一片死寂,。一道火把悄無聲息地滅了，無塵等人毫無察覺,，自上而下俯視的烏鴉目睹了一切,，詭異地叫了一聲，打開翅膀慘叫著撲棱棱飛走了,。
無塵頓時警覺,，立刻頓下腳步，屏氣凝神,，將意識用內(nèi)里散開,，不放過樹林中任何一絲動靜。
突然,，無塵身邊的火把一同滅了,，僅留下無塵及貼近自己的三人，氣氛詭異起來,，所有人面面相覷正要開口被無塵打住,，用內(nèi)里滅了火把，周圍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無塵用內(nèi)里逼緩氣息,，自懷中取出一粒明珠，在拋出的瞬間立刻出劍,，銀白色的劍光如同一條蛟龍,，瞬間取得敵人性命：“撤！通知殷姑娘,！”
僅剩的三人正欲拔出信號彈,，數(shù)百名黑衣人自林中竄起，所有人來不及反應紛紛死于劍下：“媽的！”無塵爆出一句粗口,，殷姑娘已經(jīng)如此趕路,，他已經(jīng)萬般小心，竟還是著了道,。
片刻間,，劍光所到之處，血液彌漫,，無塵運足了內(nèi)里躍上枝頭,，試圖拉開距離。然而,，還不等他躍起,，頭頂?shù)却鄷r的黑衣人紛紛躍下，劍尖萃著冰冷的光,，只取他的心口而來,。
來不及躲閃，無塵的胸口,、手臂已紛紛掛了彩,，心下再次罵了聲娘，道：“唐潛這混蛋,，真是下足了血本,。”
劍光不斷,，無塵借著熟練的身形堪堪躲過一波刺殺,，得了口喘氣的機會。粗略估計埋伏的尚有百人,，皆是死士,。無塵一邊躲避,，一邊思考應對之法,，眼下敵人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機會，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劍光堪堪劃過無塵的臉,，無塵罵了聲：“奶奶的，老子就靠這張臉,，你給老子劃花了,，老子跟你拼命?！闭f是拼命,，他著實已經(jīng)無力可拼，身上掛的彩越來越多,，雖不致命卻已經(jīng)影響身手,。
正待無塵還手不及之時,，月華劍擦著他的臉而過，將一名黑衣人直直釘在樹上,。殷慕傾黑色的身影如翩飛的樹葉,，被劍光帶著直取咽喉而來。月華劍的光芒每一次閃過,，都映出一張因措手不及而驚愕的臉,。
“傷勢如何？”殷慕傾落在無塵身邊,，兩人背對著背,，問無塵。
“小傷,，不礙事,。”無塵齜牙咧嘴,，嘴上卻說,。
“速戰(zhàn)速決?！币竽絻A不等話落,，揮起月華劍一躍而出，手起劍落之間敵人絲毫沒有招架之力,。
無塵與殷慕傾并肩多次,，每一次他都有感嘆這個女人的劍法，干脆,、利落,，不似瞬逝的狠戾，卻帶著肅穆清冷的殺氣,，仿佛月光籠罩之下,，不是一篇柔和，而是一片肅殺,。
不老山之戰(zhàn),，唐門也是準備不及，所設埋伏也只是為了一探虛實,。殷慕傾未做耽擱,，天微亮便已經(jīng)出發(fā)。無塵受傷,，去不老山附近的據(jù)點傳消息順帶治傷,。
光明頂上，長風將白堂主和妙堂主送出門口，關上門與葉連城說道：“白堂主和妙堂主近年越發(fā)糊涂了,?！?p> “無妨?！比~連城重新坐回桌前,，問長風：“讓你打聽的事情如何？”
“回教主,，白堂主和妙堂主似乎已有懷疑,。”
“繼續(xù)跟著,，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現(xiàn)身,。”
“是,！”
長風領命之后便安靜地立于一旁,，自旁打量著葉連城，只覺得近日他消瘦得厲害,。葉連城的面色長年雪白,，嘴唇亦無甚血色，一雙水霧繚繞的眼睛里泛著光,，尋常之時這雙眸子沉靜而朦朧,，而現(xiàn)在卻迸著精彩的光，讓人難以對視,。
葉連城咳嗽了一聲,，他的手纖細而修長，皮膚透明如凝脂,，能看到皮膚下青色的經(jīng)脈：“慕傾打算夜襲,，我有些擔心?！?p> “你說,，我們要不要去瞧瞧？”
葉連城似乎在自說自話,，并沒有在意長風回答與否,，又說：“長風,，你說慕傾若是回來,，我給她辦個慶功宴如何？這么多年了,，從來未與她辦過,。”
“今次辦一個吧！”葉連城與長風交代,，“你說她會高興么,？”
“是！”長風領命,，想到殷慕傾清冷的臉,，似乎有些難以想象她笑起來的樣子，“教主親辦,，殷姑娘自然會高興,。”
葉連城難得一見地笑了下,，似乎滿心期待殷慕傾回來的日子,，拾起毛筆，在細長的信簽上這下：允,，等汝歸來,。
楚河并非一條河，而是代指南楚一帶的水系,，水系綿延千里,，東至海口,，西接鄴水,，與玉眄山脈相連，橫跨整個陸地,，是直入唐門的必經(jīng)之路,。
在不老山初次與唐門和鳳鳴山莊碰面，只是場不大不小的摩擦,。三日前,，殷慕傾率眾人抵達楚河，無塵與殷慕傾匯合,，一道而來的還有妙玉,、瞬逝。
殷慕傾坐于案前,，捏著葉連城的回信,，面上瞧不出喜怒，沉默良久才張口問：“他的身體好了,？竟然讓你過來,？”
妙玉一身粉衣，瞧年紀也不過二十出頭,，向來是個驕縱的主,，可她再是驕縱,，面對殷慕傾也會下意識收斂一些些：“沒好，反正現(xiàn)在還死不了,?！?p> 瞬逝向來是個話少的，無塵又全然順著妙玉,，殷慕傾自然知曉他們的性子,，也懶得理會，只說：“你回去吧,，這里不需要你,。”
妙玉是個倔強的,，也是個有脾氣的,，學藝于南溪圣手治不了葉連城的病已經(jīng)讓她非常傷自尊，現(xiàn)在還被殷慕傾攆,，自然氣不打一出來：“憑什么讓我來我就來,，讓我回我就回！是,！我是沒本事治好葉連城的病,，他死了也活該，可我好歹是圣手的關門弟子,，照顧照顧你們總該行吧……”
無塵拉了拉妙玉的衣袖,，妙玉順著無塵的眼光望去，只見殷慕傾的角色一寸寸陰沉下去,，眼底的肅殺之氣逼得她原本囂張的聲音一寸寸低了下去,。
瞬逝坐于一邊慢悠悠地喝茶，他一身青衣,，短刀藏于袖中,，尋常一副青燈古佛相伴的模樣，殊不知是個殺人不眨眼的,。
妙玉有些委屈,，她為了葉連城的病從小修習醫(yī)術，沒有人比她更了解葉連城的病情,，也沒有人比她更關心葉連城的病,。她曾經(jīng)尋遍了南疆，可是一無所獲,，縱使她使了萬般功夫,，葉連城的身體還是一日較一日的弱了下去。
正因為束手無策,，才會更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妙玉甩開無塵的手，丟下一句：“我已經(jīng)請我?guī)煾高^來親自照看,，你放心,，他暫時確實死不了！”說完,，便轉(zhuǎn)身出了門,。
殷慕傾的臉色這才好了些，轉(zhuǎn)向無塵和瞬逝問：“情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