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的香味在天空中肆意飄散，燦爛的陽光透過樹林照在大地上，層次分明,，一輛紅色中巴車在蜿蜒的公路上輕快滑行著，真是暖暖的一幅山水畫,。
方玢杰今天去學(xué)校報(bào)到上班，就當(dāng)新老師了,，心情清爽,，覺得這車比自己以前坐的實(shí)在好多了?？纯匆郧暗哪切﹤€兒車，渾濁的油白一瞧就令人厭煩,，一次次坐車?yán)鄯e起的黏糊糊的氣味兒,，更令腦神經(jīng)不堪重負(fù)，早就想給自己身體的這些機(jī)要配件松松綁,，甚至給一些獎勵和驚喜那就是最好不過的事情了,。這么多年，方玢杰都是坐車,，幻想中定要乘一次飛機(jī),，心里曾無數(shù)次默念：“飛機(jī)，飛機(jī),，飛得又高又遠(yuǎn),，多好啊，即使小型一點(diǎn)兒也成,?！薄吹贸鰜恚界憬芫拖袷篱g懷揣夢想的大多數(shù)人那樣,，浮想聯(lián)翩,、思維活躍,，清醒過來又會自嘲道：“老是幻想，老是幻想,，也怕就是不想失去自己大腦這個靈敏中樞,，從而不至于把自個兒變成又呆又傻的人罷了！”
今天實(shí)在幸運(yùn),，能在那一排排眾多白色盒子中遇上這樣一輛紅巴王子,。估摸一下，這紅巴比其他車輛縱比高一頭,，橫比寬兩肩,，座套干凈發(fā)亮，就像昨日出廠,。前方掛著個小屏幕,，播放著《猛龍過江》，“呀——呀——”一拳一拳直擊目標(biāo),，很是精神,。乘客不多，方玢杰一個人坐一排,，坐在這里面,，身體盡量舒展開來，那感覺,、那感覺就是好——車,、人都正當(dāng)青春啊,！
更令人驚奇的是這車的司機(jī),，身型帥氣，駕駛技術(shù)特好,，乘客坐在車?yán)餆o比穩(wěn)當(dāng),，上行下滑、左彎右順,，就像司機(jī)的身型一樣順溜,。這高大的紅巴王子，被它的主人馴得服服貼貼,，一起被空中桂花的香味和澄清的陽光融化在一起了,。
“以前坐車真是體驗(yàn)鬼步舞，難受,！”方玢杰暗暗憤恨不已,。
在上學(xué)期的大多數(shù)時間里，方玢杰都在實(shí)習(xí),。他跟過好些個老師,，他們一聲驚雷一串鶯語輪換著控制著學(xué)生,，真是作?？纯催@駕駛師傅,，似已入臻化境，順貼著這綿綿山脈,，是多么美妙的生命啊,。
方玢杰似有所悟：讀書如乘坐，要的是舒心,；教書如駕駛,，需的是技術(shù)啊,！
倚窗斜望,，一架閃著銀光的飛機(jī)在碧藍(lán)的天空上拖出一道筆直的白云！“似近又遠(yuǎn),，真是命?。 狈界憬懿挥傻醚劬﹂W眨幾下,。沒乘上飛機(jī)也罷,，只想想也是美的，在這搖籃里,，閉上眼,，也好好享受享受……方玢杰循著他腦子里那架飛來飛去、永不落地,、永不載他的飛機(jī),，一路滑行。
不知多少時候過去了,，錄像聲遠(yuǎn)去，車?yán)锖眯┤硕歼M(jìn)入了夢鄉(xiāng),，他們的臉上帶著絲絲笑意,。喇叭輕響，一會兒,，方玢杰覺得感覺器官有信息傳輸來了,，來自肌體，哦,，是右臂,，誰在捅啊,？
“吔,，還在做夢?。渴裁疵缐?？看你那模樣兒,，閉著眼睛都在笑！”
方玢杰睜開眼睛,，定睛一看,，驚呼道:“你，是你,！艾——蟈——安,！”這兩人可是高中時的同學(xué)，當(dāng)時可是最好的哥們兒,，兩人大擊一掌,，方玢杰向里挪了挪，艾蟈安順勢坐下,。方玢杰也四處望了望,，這些新乘客的加入，使得車?yán)镆彩且魂囼}動,，好些人好像相互認(rèn)識,，都各自在聊天打招呼。
“坐飛機(jī)啊,，我在坐天上飛機(jī),。”方玢杰活動著挺了挺身子,，挑著眉毛笑著說道,。
“飛機(jī)？那哥你現(xiàn)在面子大了,，飛機(jī)都為你踩一腳,。”艾蟈安著實(shí)給驚住了,，不由得又調(diào)侃了一句,。兩人都不由得一愣，隨后各自哈哈大笑起來,，當(dāng)然,，這笑聲伴隨著鼻孔出的氣，又減了好幾分貝,，叫呵呵大笑更確切些吧,。
“如果是飛過桃溪學(xué)校，也捎帶我一程,?！卑X安像個姑娘撒嬌似的,，邊拍方玢杰大腿邊說道。
“桃溪,？你也分到桃溪,！”方玢杰驚詫不已，他們雖是同學(xué),，但家各在不同的鄉(xiāng)鎮(zhèn),，就是假期基本也都沒聯(lián)系過。
“嗯嗯,，你也是嗎,？真有那么巧嗎？”
“哈哈,，看來,，我們是戲里的冤家，分分合合,，到哪兒都甩不掉你,。”
“這就是緣分,，我還想換個伴兒呢,。以后繼續(xù)多關(guān)照哈，你可是我的好哥哥,！”艾蟈安拿出了慣用的語氣,。
“說那些，不過,，哥肯定罩著你,，我的好蟈子……”方玢杰一如既往的干脆，又問道,，“假期都在干什么呀,？你一天不會還是像個跳跳蟲嘛，又鉆營出什么門道來沒,？”
“又亂說哈,，我要有那本事這會兒就不跟你坐一起了。還干什么,，就一天等通知，心里想會在哪個學(xué)校去呢,？是遠(yuǎn)還是近,，教初中還是小學(xué)，想想都興奮,。家里人比我急,，老問我,，耳朵都起繭了。后來只要一問我,，我就說‘那信件不都是你們在取嗎?有通知了你們應(yīng)該告訴我呀’,，哈哈，他們就沒轍了,。你們家呢?”
“我們家?”方玢杰想了想,，說道，“沒人管沒人管,，順其自然,，我一天就回憶回憶那學(xué)校的好時光。家里也不像在學(xué)校,，在學(xué)校,，有飯吃，有書讀,，有球打,，還有電視看……回來后，什么都沒啦,，落得清閑自在,。”
“你呀,，就喜歡球呀球呀的,，看個電視都是球。我挺佩服瓦爾德內(nèi)爾,，老看他錄像,，我們一起看那年，他能殺出重圍奪冠,，今年吉隆坡又是團(tuán)體登頂,。我們必須警醒啊，競技賽場就跟我們這工作一樣,，不容易,。”艾蟈安感慨道,。
“都沒有上班,，就知道不易了?你呀，就知道玩兒小球,。你看哈,，要說那一年，還是皮蓬搶斷拉塞爾，突破時一個趔趄摔倒,，但趴在地上的他仍能將球傳給快下的托尼-庫科奇,，在哨響前0.6秒將球扣入籃框，就0.6秒啊,，托尼-庫科奇和丹尼斯-羅德曼激動地抱在一起,，那場境……”
艾蟈安搶話道:“你呀，就是個留聲機(jī),，那畢竟是外國人玩兒的,，看看就好，看看就好,，瞎激動啥呀,？”
方玢杰挑了挑眉毛，興致被降低,，說道:“還是NBA霸道,，上個班打個球都包機(jī)。我們?nèi)ヌ蚁?，去討喜吧,！?p> “好好好，去討喜去討喜,，怕是一輩子都要‘洗,，在那里了?！卑X安調(diào)侃道,。兩人自是又邊說邊笑起來。
車很快又停了,。車門開處,，出出進(jìn)進(jìn)的人各行其是。一個清秀女孩兒進(jìn)來,，前后一望,，眨巴的大眼睛顯然在尋找空位置?？上?，遲來腳桿短了。她把手里的包放在過道里,，又下了車,，隨后拖進(jìn)一條大帆布袋，看起有些吃力,。熱情的售票員接過來,，問艾蟈安他們的邊上可否放一下行李？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便把那女孩兒的帆布袋放在了艾蟈安旁邊，并拿出一條小凳子放在過道里讓女孩兒坐,，她自己背靠欄桿，站立在司機(jī)后面,。
汽車剛開動,，艾蟈安便要坐靠窗的位置，跟方玢杰換了座,。方玢杰沒有了睡意,，夢想也隨風(fēng)而去，同學(xué)間話題也聊得差不多了,，便覺得無聊起來,。方玢杰又想伸展一下四肢，腳一使勁,，“哎喲,！”嘬圓了嘴，在心里暗暗驚叫一聲,，痛,。皮鞋碰到了旁邊矮凳，他倒沒多大感覺——但是條件反射似的要幫忙為那女孩兒表現(xiàn)出一絲驚訝或是為那小凳子叫一聲痛??！他盯著她，而小女孩兒只抬起頭來,，朝向方玢杰牽動一下笑肌,，又挪動一下凳子，便若無其事了,。
“該死,！怎么會那樣不小心。她說不一定是名學(xué)生,，要是碰巧在自己班上,，我這個老師，這個老師可……”方玢杰忽然后怕起來,。于是挺起身,，恨不能狠狠拍幾下艾蟈安的肩膀，然后再把西裝用雙手往上送送,，露出肩膀后拉住,，最后意味深長地?cái)[幾下頭——因?yàn)榉界憬茉谡J(rèn)為是不可思議的事情時，都習(xí)慣這樣做,。但這次第一階段的動作都僅是虎頭蛇尾,，舉手下落時力度就減了，最后只是放在了老同學(xué)的肩上。為了使這個動作的意義都化掉,，又伸回來把手指屈了屈,，很硬，發(fā)出關(guān)節(jié)的聲響,，也算作是在享受音樂打節(jié)拍或做做手指操之類了吧,，并且及時左右擺一下頭，告訴艾蟈安迎過來的眼神:“沒什么,，沒什么,！”又睜大眼睛反盯著他，迫艾蟈安回過頭去,，暗自贊嘆自己原來竟也有這么深的城府,。
過了好一陣子，方玢杰才結(jié)束這出自編自演的心里戲,，慶幸自己沒太尷尬,，在這人多事多之處沒鬧出什么不好收拾的局面來?；剡^神來,，又覺得時間是那樣的無聊，可以探一下小女孩兒,，好在以后可能的教學(xué)中,，做為可能的師生關(guān)系，把主動權(quán)掌握在自己手里,。方玢杰雖然剛從師院畢業(yè),，但對當(dāng)今學(xué)生的心理可頗有見的，況且上過這么多年學(xué),，畢竟是過來人,，深刻體會到學(xué)生最能從那些丁點(diǎn)兒小事上找出瞧不起老師的理由來。
方玢杰挪了挪身子,，力求坐正,，并有意無意地碰了艾蟈安一下，好讓他適時敲敲邊鼓,，并把喉嚨處的氣息從鼻孔咳出來,，算作前奏和熱身。
“小……姑娘,，是去上學(xué)吧?!”身體前傾,，千萬別叫小姐，并且“小”字要弱化,。
“我呀?”她挺單純,，愣了愣,，有點(diǎn)兒驚訝，但不夸張,，很和善的樣子,。但看到人家明明把她盯著在問，便又馬上展示出臉上發(fā)達(dá)的笑肌,，說道：“不是不是,，我不去上學(xué)的?！?p> 謝天謝地。方玢杰吐了口氣,，收回身子準(zhǔn)備順勢閉一下眼,，但那小姑娘倒問開了，好奇地問道:“你們是從外面打工回來吧?”
“我們到桃溪學(xué)校去,，哎呀,，也不知道還有多遠(yuǎn)?！狈界憬苷f話時稍側(cè)了一下頭,，好表示旁邊這個人確實(shí)和自己是一起的，同時斷定此女是個打工妹,，和自己以后毫無瓜葛,，慶幸前面是虛驚一場。
但此女似乎增了興致,，問道:“桃溪學(xué)校,？你們是剛來的新老師?”
她倒能掐會算，還說“你們”,，給她個肯定的答復(fù),，方玢杰說道：“嗯呢，我們今天就是去學(xué)校報(bào)到的,?！?p> “哇!以后我們就是同事了?！?p> 沒反應(yīng),。“啊?!”方玢杰幾乎要蹦起來,，但沒蹦,，把勁全用在給閉目養(yǎng)神的艾蟈安一肘上了。艾蟈安兩只眼偏向自己的老同學(xué),，滿是疑惑,，在發(fā)什么神經(jīng),？方玢杰連忙熱情地介紹說:“哦，他,，他叫蟈子,，不，蟈安,，艾蟈安,。”手搖著艾蟈安的臂膀,，其實(shí)是挨著肩膀,，又用臉指引方向給艾蟈安介紹道，“她,，這位,，叫——老師，也是桃溪老師,?！币粫r想起沒問芳名。
她牽動牽動笑肌,，看起來這位女老師笑時好像老是缺乏點(diǎn)兒自然,，自我介紹說道:“我叫孟方冶，孟子的孟,，方向的方,，陶冶的冶。今天我很幸運(yùn),，居然能最先遇到你們,，歡迎歡迎！”她并不看哪一個,，算是兼顧兩位,。
“哦，是孟（方）老師啊,?！彼麄冺樦挷绮患s而同地去回應(yīng)了人家一句，三人面面相覷,，方玢杰立馬改口:“孟老師,，孟老師，孟老師好,！我聽晃了,。”
艾蟈安看著老同學(xué)的窘態(tài),，暗自樂,，孟方冶只笑笑,。然后都沉默了，連“哪所學(xué)校畢業(yè)的”,、“幾時工作的”等等招呼話都一時忘了,。倒是艾蟈安先說:“孟老師真是年輕漂亮！以后就是我們的前輩,，一定請多指教,。你來坐我這兒吧!”說著就要起身。
方玢杰神經(jīng)特好,，反應(yīng)過來了,，立馬說道:“不不不，坐我這兒,，坐我這兒,，我都坐太久，坐忙了,，站站，站站,?！币皇职醋∽约旱睦贤瑢W(xué)，蹦出了座位,，并向自己的新同事做出請的姿勢,。
孟方冶看了看，說道:“不用不用,，這怎么可以呢?我個小,，坐這兒就可以了，你們坐,，你們坐,。”邊說邊晃腦,，正好客車翻過一道山梁,，陣陣轟隆聲夾雜著大錘、二錘開山的響聲慣進(jìn)耳來,，這是一個石油鉆井隊(duì)在施工,。大家紛紛站起來朝外面看，在過道的孟方冶很不舒服,，也只好站起來,，方玢杰連忙把凳子拖后一屁股坐上去。
孟方冶發(fā)現(xiàn)了,，連忙說道:“沒事沒事呀,，我坐這兒挺好,，你來坐，這怎么好意思,？”但方玢杰執(zhí)意堅(jiān)持,，艾蟈安也說道：“給前輩讓座，應(yīng)該應(yīng)該,。孟老師,，你就別客氣，啊,，別客氣,。”孟方冶只好坐在座位上,，又連連感謝,，還問了方玢杰的姓名，直稱贊好名字,。
越往前走,，這里面的公路可就坑坑洼洼了。車?yán)镉腥私榻B說,，剛才過的好路全是石油工程隊(duì)的功勞,，他們?yōu)榱诉\(yùn)輸，加寬平整了公路,，前面這段爛路據(jù)說鄉(xiāng)政府也在打方案,，爭取資金也有了眉目。
聽著挺有希望,，但現(xiàn)在只能受累了,，司機(jī)技術(shù)再好，紅巴王子也表現(xiàn)得躁動不安分,，自然車?yán)镆矡o人說話了,。方玢杰的小凳子不時滑動，人又不能靠旁邊太近,，身體很受累,，心里莫名有點(diǎn)兒絲絲悔意，只希望孟方冶的腳也伸一下,，但女人總沒男人大意,，便覺這希望也渺茫，還是想自己那架飛機(j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