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諾千金
我被震在那里。好半天,我不能說一句話,。坐在地上的人繼續(xù)用力地系著鞋帶,左右交叉,,打了一個漂亮的水手結(jié)。第一次,,我從此人微開的領口,注意到了他隆起的喉骨,。
我猛咳一聲,,緊急壓了一口啤酒,吞回了快要溢出口的驚嘆,。
我的身旁,,有人在輕笑,
“好名字,!一陰一陽,。”
“您的意思是,,不陰不陽吧,?”
坐在地上的秋水姑娘,不,,這位秋水兄抬眼看向我和艾清,,神態(tài)冷淡,語帶冰鋒,。他的聲音與外形實在太不匹配了,,低沉粗噶,簡直像是配錯了音,!
我深深倒吸了一口氣,,心咚咚跳。
是的,,現(xiàn)在我不用再小心眼地比較自己和“她”了,,現(xiàn)在我只想在地上出現(xiàn)一個洞,我可以鉆進去冰鎮(zhèn)一下這一刻的囧囧有神,。怎么辦,?我誤會了他,還給他取了個外號叫秋水姑娘,!艾教授肯定是受了我的影響,,才會這么嘲笑他的,。天吶,我這都是什么眼神,?,!我茫然四顧。
可是,,這人長得也太,。算了,我在肚子里腹誹,,不知道會不會從眼里流露出來,?可是,我是真的冤枉啊,。這位老兄長得也太白凈了吧,?對,就是白凈,,比我還白,,比杜小芊還白。白凈不能算是完全的貶義詞吧,,無論哪種性別,,對不對?
地上的人答話的語氣很不快,,我忍不住打量他的目光可能也更加惹怒了他,。我隱隱感覺,秋水兄繃著臉,,有火苗在冰面下起伏,,狀似燎然。他盯著我和艾清,,幾乎再次揚聲,。
我趕緊搶先一步,“確實是個好名字,,可以跟魯迅先生媲美,!您父母一定極有才?!?p> 墨鏡后,,那雙如水的目光給了我一眼,帶著一絲警告的意味,。
應臻抬腳往這邊來,,“介紹一下。冷旭是我高中校友,比我早幾屆,,我們二中當年的校草,。高中畢業(yè)就招飛去了,現(xiàn)在是上尉飛行員,?!?p> 褚菲菲笑,“哥,,你高中校友里有這么好的資源,,怎么從來不跟我提一句呀?浪費,?!?p> 坐她身邊的陳言快口接到,“菲菲,,你們那兒又要開鏡么,?你看我怎么樣?我很有天分的,,吹拉彈唱,樣樣在行,?!彼焓肿龀鰮芘臉幼印?p> 褚菲菲上下掃蕩著他,,“你么,,也能來試個鏡,當個分母,?!?p> 我忽然意識到,這兩人可能是情侶,?從他們對話方式上,。果然,陳言嬉皮笑臉地,,“分母就分母,,我下周就去找你試試?!瘪曳品颇樕p紅,,推了他一把,被陳言握住了手,。
秋水兄回答應臻,,“別草不草的了,十幾年前的事還好意思整天回味么?閣下當年不也戴著頂拉風的大草帽么,,也沒見你現(xiàn)如今有什么優(yōu)勢?。俊?p> 話畢,,這人以手撐地,,從地上一躍而起,坐到船邊一圈皮凳上,。
“你叫什么名字,?”他繼續(xù)灌了一口啤酒,含義不明地發(fā)問,。
此人一連串動作出來,,我相信自己絕不會再錯認他的性別了。靜如處子,,動如脫兔,,可以準確形容眼前的這位上尉飛行員。不過,,他的神態(tài)里又有一點說不出來的味道,。冷若冰泉,孤若寒星,。對,,再加上這八個字才更準確。
我看了看艾清,,他沒有作聲,。秋水兄是在問我嗎?
我清清喉嚨,,努力給他一個好印象,,彌補一下剛才的大大不妥。
“你好上尉同志,,我叫陳諾,。耳東陳,諾言的諾,。我是應臻的學姐,。”
“一諾千金,?”上尉還是那副略帶嘲諷的語氣,。
我一驚。他竟然準確喊出了我的網(wǎng)名,。不過,,他指的應該是那個耳熟能詳?shù)某烧Z吧,。我的名字常常被人如此聯(lián)想。
“不敢當,,其實我經(jīng)常說話不算話,。”我微笑答道,。
“確實,,閣下經(jīng)常言不由衷?!彪S即拋來的一句,,還是讓我有些錯愕。就好象這位秋水上尉稱呼應臻和我,,都采用了閣下這個字眼,,含義冷晦,說不清楚是友好還是冷硬,。
我愣住了,。
我身旁有人淡然發(fā)聲,“我表妹心思單純,。如果在不知情之時胡亂說了些什么,,那或許是言不由衷。不過,,還算不上說話不算話,。她的人品我是相信的?!?p> 一股暖流從我心間涌過,。我抬眼看了看身旁人那英挺的側(cè)顏,,甜蜜和心慌的感受混雜,,讓我心中震動。他是這樣想我的么,?初初相識,,就會這樣想我,何其有幸,。我握緊了手中的啤酒罐,。
無意中抬頭,接觸到一道冷靜的視線,。應臻坐在不遠處,,靜靜地注視著我和艾清。見我看他,,他回望的眼神里,,有一種難言的探究和冷淡,。我微微一動。
秋水上尉的事,,看來是我誤會他了,?那他昨天為什么要跟這幫人說,說我是他的女朋友,?是玩笑,,還是他確實心中有意?我的心跳猛然間劇烈了起來,。
就算我今天對艾清一見鐘情,,也沒有必要帶著他來落應臻的面子吧?直接不出現(xiàn)就是了,。我這都辦的什么事啊,。怪我自己。既然身為剩斗士,,就不要想著什么長袖善舞了,,早晚我要被我自己舞成個社死。
“小應,,上尉,,你們倆都是二中畢業(yè)的啊,?”我想了想,,努力沒話找話。
被我招呼的倆人冷冷地望著我,,沒人作聲,。我只好自說自話,把這有點尷尬的搭話接著說完,。
“我當年成績不好,,只去了你們學校對面的人民中學。以前我們大家說不定在路上還遇到過呢,?!?p> 應臻終于應了一聲,“沒人敢指望你的記性,?!?p> 我一頓。不及多想,,褚菲菲忽然沖我說,,“諾諾,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掌舵,?很好玩的,?!?p> 應臻剛剛關掉了馬達,此刻我們正處在湖心,。汽艇浮在水面輕輕搖蕩,,沒有太陽,云層下的光略有些耀眼,,但不刺目,。微風輕拂,心曠神怡,,讓人感覺很放松,。我很享受此刻的寧靜,但是,,褚菲菲盛情難卻,,我只好依言站起。
我和她往船頭走去的時候,,秋水上尉也站起來,,跟上了我們的步伐。
我忍不住回頭,。應臻和艾清相對而坐,,彼此察看。他們相視的眼神里,,一瞬間似有光華閃現(xiàn),。那一時刻,我突然想起動物世界里兩頭猛獸打量彼此的模樣,。也就是在那一時刻,,我遠遠望著艾清與應臻默然相對,心跳再一次劇烈激蕩起來,。
老天爺啊老天爺,,你為什么非要讓本人渴的時候渴死,澇的時候澇死,,一點節(jié)奏感都沒有的,?你要是能好心地分一分時段,,一次派一個帥哥來讓我有機會遐想一下該有多好,。等他們帶來的這一切浮華如煙花般綻放,再輕輕地隨風而逝,,我的夜空該會有多么寂寞,。你知道嗎?
象過往的二十八年那樣,。
“看到兩個男人為了你針尖對麥芒,,你是不是感覺很開心,?”
一只蒼白的手臂橫到我與褚菲菲之間,它的主人單手把住發(fā)動機輪盤,,漠然發(fā)聲,。我猛地一驚,看向秋水上尉目視前方的冷硬側(cè)顏,。他突然發(fā)力,,絞動方向盤。未等我回過神,,噠噠馬達聲起,,船頭驟仰如同烈馬,一瞬間,,我們劈開水面,,往湖面縱深處一躍而去。
在后傾之前,,我勉強拉住了圍欄,。細雨般的水霧再次籠住了我,如在幻境,。
那天晚上,,我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烙燒餅,回想白日情景,。
在湖里吹了好長時間的風之后,,我終于打起了噴嚏,頭疼起來,??赡芗由衔乙桓蹦樇t紅的樣子,大家說一起晚飯的時候,,艾教授便說要和我先回家,,下次他請客。
于是我一遍一遍地回想,,在我家樓下臨別前,,艾清望著我的樣子。
我們真的是今天第一次見面嗎,?為什么,,我對他的感覺卻是這樣熟稔?他的眸光里,,有那么溫柔的語句,。彷佛我們已經(jīng)認識了很久很久,彷佛現(xiàn)在只是久別重逢,。我能如此期待嗎,?我披著他新買的風衣,,上面還帶著他的體溫。在一片強烈的心跳轟鳴中,,我記得自己紅著臉說,,這衣服可能退不掉了。我記得他帶著微笑回答,,要記得還給我,。
我想他絕不會想到,后來的我傻傻地站在陽臺上,,對著斜對面16棟艾姨家亮起的燈,,站了不知多久。我不能否認,,有了他的存在,,我不再記得我的生活里有應醫(yī)生還是該醫(yī)生。我也來不及問自己,,我到底是不是一個見異思遷的女人,?因為我不能阻擋自己的心被引領的方向。
記憶里,,那是一個星辰滿天的夜晚,。
快到天亮時,我才勉強合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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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門簾,,屋外蹲著一群人。弘旺也在其中,,等著給我們請安,。我放下諾如,快步走了過去,,將他從地上扶起,。
“你傻不傻?額娘不知道你等在這里,。提前蹲著做什么,?練氣功啊,?這個姿勢對膝蓋不好,。下次見著我們出來了再行禮?!?p> 弘旺應聲說是,。
我又對蹲著的許姑姑,、周嬤嬤,、彩虹幾人說,,“大家均是如此。這種無用功,,以后還是不要做的好,。”
眾人齊聲應嗻,。
周嬤嬤低頭輕語,,“福晉宅心仁厚,奴婢萬謝,。只是這規(guī)矩禮節(jié)不可廢,。”
我回頭看了一眼某位爺,。他面色威嚴,,不發(fā)一聲。我想了想,,他不肯發(fā)聲幫我,,那就是站在周嬤嬤那一邊的了?我拉著弘旺的胳膊,,“弘旺,,你聽額娘的話,別聽他們的,?!?p> 某人輕咳了一下。我笑了笑,,繼續(xù)對弘旺宣傳,,
“對父母的尊敬和孝順,是內(nèi)心自發(fā)的情感,。所表現(xiàn)出來的,,應該是由這份情感催生的依戀,而不是蹲下來疼痛發(fā)麻的膝蓋,。額娘還是認為,,這種提前蹲下來候著的行為是不可取的?!?p> “對髕骨,、膝蓋韌帶與半月板的健康不利?!蔽抑噶酥赶ドw,,又對他說,“如果實在等得無聊,確實想要鍛煉身體的話,,可以蹲下再站起,,或者立定跳遠。蹲馬步也是可行的,?!?p> 我一邊說,一邊做了幾個示范動作,。幾個侍女微微低著頭,,抿住了嘴。
某人走到我身旁,,淡然評論,,“原來朕的江洋大盜還有那么點真功夫,不全是花拳繡腿,?!?p> 我充耳未聞,笑著對弘旺說,,“阿寶,,你別誤會了額娘。額娘絕不是讓你做不敬師長君親的人,。心里有就可以了,,不必顯在膝蓋上。額娘知道你很孝順,?!?p> 弘旺深深低頭,“兒臣謹遵額娘教誨,?!?p> 我想了想,又問他,,“弘旺,,如果是額娘的阿瑪來這么教訓額娘,你知道我自己會如何回答嗎,?”
弘旺抬頭看我,,某人也看著我不語。
我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本大盜準備要大放厥詞了,還望各位海涵,?!?p> 在某位爺略有不贊同的眼神里,我深吸一口氣,
“女兒對阿瑪?shù)脑?,贊成一半,,反對一半。女兒會孝敬阿瑪額娘,,但不會完全地順從您的想法,。誠然,,阿瑪?shù)娜松?jīng)驗可以幫女兒少走很多彎路,,女兒自始至終也不曾忘記阿瑪當年的諄諄教誨。但是,,我的人生是屬于我自己的,,我必然會走一些無可避免的彎路,無論您是多么地不希望這樣,。然而,,就算是彎路,因著阿瑪?shù)膼?,女兒也有信心很快能走到正確的道上來,。”
我頓了頓,,“這世上本來沒有路,。走得人多了,便也成了路,?!?p> 弘旺發(fā)呆地望著我,似有所思,。
某位爺依舊意味不明的樣子,,不置可否。
只有諾如在我腳邊,,小人兒滿面笑容,,熱情地喊道,“額娘說得好,!額娘真棒,!”她拍起小巴掌,用詞與我平時贊她的一模一樣,。我心甚慰,。我俯下身子又抱起了她,在她的小臉上使勁親了口,。
我對著負手站立,、神態(tài)莫名的某人說,“這最后一句,臣妾不敢居功,。這是臣妾引用的,。臣妾方才說過了,從今以后,,話頭話尾要盡量引用名言,,這樣顯得比較有文化?!?p> 身旁的人終于笑了一聲,,只是那笑意很短暫。
“福晉言之有理,。只是,,本王卻不敢準你如此教導弘旺,免得惹萬歲爺發(fā)怒,?!?p> 他話音剛落,我猛然心悸了一下,,腳下立即不穩(wěn),。我將諾如輕輕放了下來。
我的胳膊被這人一把攥住,。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迎面對上他關切的眼神,,我搖了搖頭,,努力朝他笑笑。于是此人一疊聲催人上早膳,,又急又怒,。
確實,吃過早飯,,我又渾身舒泰了,。其實那一下打岔,讓這位爺忘記了發(fā)怒這回事,,我也就好了,。哎,怪不得人們說東施時時想要效顰,,原來西子捧心的效果是如此地振聾發(fā)聵,。我禁不住想笑。
某人一邊進餐,,一邊觀察我,。
“要不要叫章太醫(yī)過來瞧瞧,?臉色倒是好起來了,也知道笑了,?!?p> 我繼續(xù)笑,說自己感覺好了,。他便問我笑什么,。我看了看桌旁的弘旺和諾如,沒做聲,。等上了馬車,,弘旺和諾如坐在我們后面一乘里,我與他單坐一乘,。他于是擁我在懷,,問我剛才是怎么回事,。
我回答他,,“聽王爺說萬歲爺要發(fā)怒,心臟就好像一下子少跳了一拍一樣,?!?p> 他撫住我的脖頸,微笑輕語,,“這也值得好心悸發(fā)慌的嗎,?當年阿諾,朕震怒之下叫她跪好,,想明白了再起,,她還曉得自己站起來呢。福晉的膽子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我無言地看了他一會兒,,無奈回答,“阿諾是您女朋友,,對您的影響力要大一些,。如果她生氣了,即便是您,,或許也要稍微哄著她一點,。我可不敢拿自己同她比?!?p> “女朋友,?”他一副好笑的樣子,“這個說法新鮮,。朕以后也要這么喊你,?!?p> 說話間,某人按著我的脖子,,溫柔地碰了碰我的額頭,,“其實還是福晉厲害些。福晉莫要妄自菲薄,?!?p> 他在我耳旁低語。我臉紅了,,垂頭不說話,。這人說的是,“阿諾怎能與福晉比,?福晉若是今夜不讓本王回房,,那本王豈不是立刻要糟糕?”
過了一會兒,,他又握著我的手,,問我為什么早餐的時候笑。
我抬頭看著他,,“我是想到了西子捧心的故事,。”
某人嘴角微彎,,“確實有點像,。”
我笑著說,,“所以本福晉效顰的結(jié)果,,看來也還是不錯的?!?p> 他又搖了搖頭,,“本王已經(jīng)說了,福晉莫要妄自菲薄,?!?p> 我看他心情實在不錯,于是問他,,“那么,,萬歲爺還會因為我的話發(fā)怒嗎?”
“朕所慮的,,依然不過是言官議事四字,,需要做出些發(fā)怒的樣子罷了。福晉怎還不如十六歲的阿諾明白事理,?朕之前說了,,福晉言之有理,,這句話你沒聽到?”
我在那一刻,,被這位爺懟得說不出話來,,只好作罷。他緊緊地擁住我,,眼含笑意,,又加了一句。
“說你笨,,你還不信,。傻?!?p> 好在身旁無人,,也無憑證,沒人會將這位萬歲爺大人對我的評論記述下來,,否則我就名垂青史了,。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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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我猛然一下坐起,,窗外已是大白,。徐徐和風從窗口送入,紗簾飄蕩不定,。我回過身,,心慌意亂,四處摸索我最重要的小伙伴,。哎呀,,竟然關機了!慘了慘了,,一直信賴我的這位生死之交的孜孜不倦生生不息,,沒想到昨晚竟然忘記給它充電了。
等著開機的過程中,,我跳下床,,拉開房門著急喊道,
“媽,,幾點了~,?”
廚房里傳來老媽可愛的聲音,
“還有十分鐘到七點,,正準備去喊你呢,,想讓你多睡會兒,。”